第六十六章 吻
第六十六章吻
漫長冬夜下的等待,為他寫下一首漫步千年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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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推移,升起來的太陽籠罩着整個繁華的聖浮里亞星,一直以來被命名為此、有着“華麗”、“冰冷”之意的一等序列星在近些年的治理下逐漸染上了溫度,那不僅僅是展現於外的裝潢,更是彌散於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相處模式;不僅如此,數光年之外的三等序列星也終於在慢慢長夜之後等來了自己的曙光,它們在以一種緩慢、卻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着……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將歸功於暗影大帝。
晨曦清亮,一整晚沒睡的銀河揉了揉了眼角,他焦躁地觀察着羅辛哈白塔附近的狀況——巡守的守衛持續增加中,獅鷲騎士幾乎是每五分鐘就換着繞圈於白塔外側的上下,那展開后能掀起颶風的翅格外有力,杜絕了任何逃脫巡邏的可能。
銀河面色越發地難看,也正是在此刻收到了來自鯊魚、虎鯨整合的消息——
“靠!“
一向最為重視自己外在表現的銀河忍不住唾罵一句,他盯着聯絡器中“據再一次查證,整個羅辛哈白塔的工作名單上都不存在叫做‘瑪麗’的女僕”的內容,手指抓緊了懸浮車內方向盤,在片刻冷凝的沉默后,他撥通了聯絡器——
“星艦準備靠攏,提前整理武器,等等太陽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就去救顧棲。”
嚴肅時的銀河,第一次真真正正叫出了顧棲的名字。他說:“不惜任何代價,自由之盾上的人一個都不能少!”任務是他開的頭,銀河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隊員因此而身處危險之下。
——撲通!
水花四濺,輕薄的被單在落水的瞬間便濕漉漉地貼在了顧棲的身上,他划動手臂,在短暫的適應之後,微涼的水果真應徵了蟲母的需求,開始捲動着水流流竄於黑髮青年的周身,帶領着他往更深處的地方前進。
臨睡前的記憶依舊存在,上個時空才剛剛和亞撒道別,這個時空就和改了名的“黃金暴君”再遇,這般緣分也是世所罕見了。
又嘆了一口氣,顧棲過着被單毫不猶豫地從水池一躍而下。
細碎的氣泡從顧棲的口鼻中溢出,隨即他感受到了熟悉的疼痛。
聯絡器另一側的鯊魚、虎鯨也嚴肅應聲,回應道:“是!”
回應他的只有一塵不變的安靜。
一會兒……不對,一千多年不見,這條尾巴的變化未免太過巨大了。
灑着碎金的雕花玻璃瓶吊墜在水下一閃一閃的,浮現於蟲母脊背上的金色紋路再一次變得耀眼,只可惜此刻專註逃離的顧棲什麼都不曾注意到。
此刻的水池格外安靜,不像是有什麼東西藏匿的模樣,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呼喚無果的龍鯨正藏匿在難以被覺察的深度之下。
那一處的皮膚微微鼓起一個並不明顯的包,在水花的拍打下若隱若現半透明、藏匿於皮肉。
如此想着,顧棲把便簽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打算先想辦法離開,等和銀河解釋清楚后再與愷因聯繫。
愷因頷首,單手摟着青年的后腰,巨型長尾只輕輕一甩,就帶着有些力竭的蟲母往水面上浮。
年輕的蟲母蜷着蟲尾側坐於被打濕了一半的地毯上,而在水中輕輕晃悠着魚尾的alpha則浮於水面,晶瑩的水珠從他的下巴滑下,落在了有力的胸膛之上。他看向顧棲,語氣中全然是一種溫和的包容,“哥哥想離開嗎?”
揉了揉還有點痛的肚子,顧棲張望四周,果然找不到聯絡器的影子,於是他只好拿過桌子上的鋼筆和便簽留下了一個字條。他不知道亞撒……或者說是愷因什麼時候回來,但顯然從昨日太陽落山到現在,他在白塔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如果還不和銀灰聯繫,他真怕那傢伙一會兒就領着星艦殺過來。
肉粉色的蟲尾在水下若隱若現着漂亮的光,在顧棲扶不住把手的瞬間,另一條巨型的銀灰色長尾從他的餘光閃過,下一秒發酸的蟲尾就被那沉甸甸、散着冰冷的魚尾纏繞,被擠壓在銀白色鱗片間的淺色尾巴幾乎被勒出胖乎乎的一圈肉……
白塔之外銀河在着急、自由之盾在籌備着救人,而白塔之內,渾渾噩噩又睡了一覺的顧棲才剛剛醒來。
研磨在唇上的吻很輕、很輕,那是一種不符合於愷因年紀的青澀,當顧棲遲遲回神,才想起來一個問題——拋開一千多年前的那一次深入交流,這大概是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的第二個吻?
夾雜着朦朧的水汽,不論是顧棲自己,還是擁着他的亞撒,他們的頭髮均濕漉漉地纏繞在臉側、脖頸、肩胛,深紅色的長捲髮因為水流的涌動而緊貼在顧棲的鎖骨上,像是遠古神秘的圖騰。在水波蕩漾之下,大片大片的金色浮現於黑髮蟲母的肩胛,那是一對勾勒在皮膚之上、已然成型的翅紋。
整個室內靜悄悄地,但顧棲卻有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不安,屬於蟲母的精神力似乎也進入了懈怠期,只蜷縮在身體內無法發散,他不得不猜測這一切的異樣與昨晚迷迷糊糊時聽到的“成熟期”有關。
水中的浮力本該是很大的,但礙於顧棲對水的親和性,他幾乎是被托着手臂、腰腹一路下潛到底部的——那巨大的換水口足以他通過。
明顯,這是銀河能幹出來的事情,一想到不久后可能發生的混亂,顧棲倒是寧願自己狼狽點,先去和銀河解釋清楚一切他失蹤半夜的原委。
視線掠過房間,顧棲在角落的一側看到了氤氳着潮氣的水池——羅辛哈白塔內只有一個出水口,那是在他和銀河進行任務前探測到的構造細節,那連接着出水口的管道直徑超過一米,足以顧棲的體型從中通過。
當時顧棲和銀河還好奇過這一設計的目的,但此刻當他看到房間內的水池后,忽然聯想到了一切,只是……顧棲可沒忘記那在水下捲住自己又扔出來的未知生物,他的大腦下意識一怔,喃喃道:“那傢伙……是龍鯨吧?”
顧棲推了一把,果然被嚴嚴實實地鎖住了,那本身就格外厚重有質感的門扇,對於現在要體力沒體力、要精神力沒精神力的蟲母來說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這是他建立之時就許下的諾言,而銀河也將為每一位成員負責到底。他們是自由之盾,是一群永遠不會放棄同伴的特殊星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靠近水池,低頭望下去深不見底,但顯然除了出水口,他想不到任何可以出去的辦法——羅辛哈白塔的高度以及牆壁的光滑程度,完全杜絕了他想要從窗戶出逃的可能,至於那扇進來的門……
“我怕他們衝上來。”顧棲喃喃,心頭又漫上一層暴躁,連帶着眉眼之間都浮現出躁鬱的神色。他的手指着急地扣着地毯,柔軟潮濕的絨毛被揪着飄在半空中,甚至落在了愷因深紅色的長發之上。
“奇怪……人呢……”
“有人嗎?亞撒?”頓了頓,顧棲又換了一個稱呼,“愷因?”
顧棲幾乎是全身都趴在愷因懷裏的,蒼白的皮肉與蜜色的肌肉對比鮮明,那些縈繞在周圍的水流像是有生命一般打着旋兒,把龍鯨和蟲母一起向上送,當終於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間,顧棲只感覺一道陰影落在了自己的面前,隨後那是一個吻。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纏着自己的尾巴——長,強壯,冰冷且堅硬,微微炸開於脊側的鱗片格外猙獰,連接在最底部的魚鰭幾乎到了一種誇張的大。
偏偏此刻顧棲無法識得自己的變化,他幾乎要被那雙盯着自己的雙瞳給徹底吸入旋渦之中,赤金色與冷錆色,一面是熱烈的火、一面是陰冷的冰川,那無一例外,它們中所呈現的倒影只有顧棲一個。
輕飄飄的吻在從鼻尖落下的水珠中結束了,愷因伸手擦了擦顧棲眉眼間的潮意,便托着顧棲的臀將人送上了鋪好墊子的水池邊。
該死的信息素!該死的假性敏[gǎn]期!
在顧棲心底咒罵的時候,魚尾的主人從身後小心地抱住了黑髮蟲母。
顧棲暫停發散的思緒,凝神準備進行尾巴與雙腿的轉換,只是曾經習以為常的轉化在此刻卻格外艱難,好在最終的嘗試之後,那雙修長蒼白的腿再一次出現了。
他迅速地挽起被單披在自己身上,隨意繫着結,腳步無聲落在地毯上。
顧棲忍着心理的不舍鬆開了懷裏的小蜜蜂,他坐起來后才發現整個白塔頂層除了自己空無一人,整個房間內靜悄悄一片。
此刻的顧棲俯視着仰頭的alpha,他輕咳一聲,耳廓上是還未完全散去的紅,“不、不是……我怕我的同伴着急。”亞撒和愷因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令顧棲有種莫名的羞意。
模糊的水下,黑髮青年滿意地勾了勾唇,就在他剛剛落手於換水口上的把手時,一陣不可控制的疼痛再一次傳來,下一刻被夾在手臂間的被單被水流捲走,瞬間在池下的青年還不等反應,下半身就瞬間展露出了屬於蟲母的特徵。
藏匿於水體之下,巨大且危險,再加上亞撒血統身份,除了龍鯨本身應該不能再是別的生物了吧?
被抱在懷裏的顧棲掙扎着在愷因胸`前轉了個身,抬手拍了拍掌心下的肌肉,指了指水面,示意自己要上去。
愷因:“不用着急,這是特殊時期會導致的情緒起伏……嗯?”
蒼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面前,撐手坐在地毯上的顧棲猛然一怔,他像是才反應過來什麼,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僵,才慢吞吞道:“……你的頭髮上,有絨毛。”
縱使光線昏暗,但淺色落於深紅之間,還是太過顯眼了。
而那些凝聚在胸口的躁鬱,似乎因為這個小插曲而停滯了。
愷因眨眼,氤氳在眉眼間的水汽久久不散,讓他被蒙上了一層潮意。
他微微仰頭,手臂搭在水池邊上,試圖方便顧棲的動作。只是在這樣的動作下,那限制於alpha脖頸上的金屬頸圈就顯得格外明顯了,足足有三指那麼寬,甚至因為前不久斷續的電擊而在蜜色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圈深紅的痕迹,正等待着龍鯨強大的恢復力進行治癒。
顧棲認得那東西,在很久以前,他還差點兒被帶上經過改造的頸環……那是一種貴族試圖給自己在野外抓來的小鳥戴上鳥牌的舉動,因此他反抗格外劇烈,甚至在逃脫間在大腿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疤。
不過在成為蟲母后,那原有的痕迹早就消失了,而曾經被記在心頭的人渣也早就死了。
黑髮青年的手指顫了顫,最終還是緩緩地落了下去,摘去了那片粘在了alpha發間的淺色絨毛。暗淡的光線之下,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某些分佈於alpha臉側的深色裂紋……只是還不等顧棲深究,愷因便動了動腦袋,紅髮垂下,遮擋住了那一抹痕迹。
這種感覺很奇怪,靜謐之下隱約可以聽到池水下魚尾緩慢划動而驚起水流撞擊池壁的聲音,某種屬於深海巨型猛獸的氣息浮動着,此刻手指才從alpha發梢上離開的顧棲感覺自己好像坐在海岸邊上,正撫摸着一隻隨時可能暴起的巨獸……當然,龍鯨的原型也確實是巨獸。
在《柯爾刻的密語》一書中,曾清晰地記錄過成年龍鯨化為原型后的體長,足足二十五米,是隨便晃動魚尾都會引起巨浪的龐大體魄。而今,顧棲恍惚覺得自己能夠在愷因的身後看到一巨大的虛影……
愷因:“怎麼?”
看到顧棲在發獃,alpha問出了聲,此刻他的語氣中總有種小心翼翼,那是對於敏[gǎn]期蟲母方方面面的照顧,很明顯就可以感受得到——黑髮青年是被他放在掌心裏小心看顧的寶貝。
他望着顧棲的眼睛裏是一種格外柔軟的感情,似乎與他身為暗影大帝的身份並不相符合,那種情緒被藏在赤金與錆色之間,只格外有重量地綴着,安靜蟄伏着,並不會過分流露而令顧棲覺得有壓力。
可即便如此,顧棲依舊覺得有些不適應。
當他看到熟悉的輪廓、發色、瞳色后,顧棲總是會將眼前的愷因當作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的亞撒,他們是同一個人、擁有相同的靈魂,但當這抹靈魂獨自經歷過千年後,所給予顧棲的感覺幾乎是天塹般的差異——他會下意識地把眼前的alpha當作是穿越時空之前總是跟在他身後喊“哥哥”的狼崽子,可如今目光對視、言語交流的時候,顧棲卻又有種分明的認知:他們是不同的。
前者像是永遠都熊熊燃燒的烈焰,後者像是沉靜無波的海下深淵,即使顧棲知道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靈魂,但歷經了千年的沉澱卻不是那麼好跨越的。
“你不上來嗎?”側坐在水池邊上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開啟了一個話題,他的視線輕輕掃過周圍的環境,那綴在窗戶邊上的窗帘實在是太過厚重了,當真是將窗外的晨光遮得乾乾淨淨,分毫不剩。
懸浮於水面上的alpha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淡淡的笑,抬手指了指脖子上的東西,“這東西……應該已經足以說明我為什麼不上來了。”
和伴侶久別重逢的alpha如何保持理智,當然是因為頸圈上“滋滋滋”外放的電流了。
被這個答案噎了一下的顧棲咽下了下一句話,他看了看自己行動不便的蟲尾,下一秒就聽到水下的alpha開口:“不過我想可以忍住的。”
——嘩啦。
冰涼的水花四濺,蜜色皮膚的alpha忽然從水中躍起,他下半身的尾巴瞬間消失變作靈活的雙腿,拉過搭在一側的睡袍批在肩頭,便將坐於水池邊的顧棲攏到了懷裏。愷因餘光瞥見了還歪頭處於關機狀態的小蜜蜂機械人,開口道:“開機。”
——滴。
“命令已識別。”
在顧棲驚訝的目光中,那隻原本被他抱在懷裏的小蜜蜂機械人瞬間活力滿滿,金棕色的短絨毛微微炸開,身後那對半透明的翅膀也扇動着,浮起來蹭蹭蹭就懸在黑髮青年的不遠處。
小蜜蜂機械人動了動腦袋,“日安,小主人。日安,先生。”
它繞着白塔頂層的房間轉了一圈,有些不滿道:“先生,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您需要曬太陽。不止是您,小主人還處於長身體的狀態,他也需要曬太陽補充鈣,不然晚上睡覺會膝蓋痛的。”
愷因不顧自己身上濕漉漉的狀況,只是專註於將自己懷裏的小蟲母擦拭得乾乾淨淨,甚至放出龍鯨的精神力當暖風機用,很快就驅散了附着於青年髮絲上的潮氣。他一邊忙碌着手下的工作,一邊道:“謝謝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先生,在我的數據庫里,這已經是您第一百零八次說同一句話了。”它義正嚴辭道:“小主人還在長身體,您不能這樣……”
“等、等一下——”顧棲試圖插入這一場談話之中,他對上了小蜜蜂機械人的複眼,那機械的色澤下卻彷彿叫人能夠看到一股明媚的光。他說:“我已經成年了,不會再長身體了。”
“成年了?小主人已經成年了!”小機械人陷入了自我懷疑,它浮在半空中繞着已經坐在床上的顧棲又轉了一圈,略帶機械感的聲音中夾雜着濃濃的失落,“可我明明記得小主人還小小的一團……是我的晶片出現錯誤了嗎?”
這時愷因開口了,“只是偶爾的混亂而已。”
他起身,拉過不遠處的圓凳到床邊,順手將飛在半空中的小蜜蜂拉下里、塞到了顧棲的懷裏,“抱着吧……我想,我們現在需要談一談?”
顧棲一愣,他下意識順着alpha的話點了點頭。
愷因偏頭看了一眼被拉得嚴嚴實實的窗帘,喃喃道:“……快來了。”
“什麼?”
愷因勾唇,“沒什麼。或者說,哥哥有什麼想知道的嗎?你可以直接問我。”
“你……”黑髮青年不自然地捏了捏小蜜蜂的翅膀,懷裏的機械人也格外乖覺,只睜着圓溜溜的複眼悄悄打量着自己的主人和小主人。顧棲想了想,下意識問出了一個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你現在是不是已經1284歲了?”
愷因:……
顧棲:“所以可以不用叫我哥哥了。”
青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終於在這張略顯無奈的臉上看到了屬於一千多年前亞撒的情緒,“雖然知道你就是亞撒,可我還是會有些不習慣。對於我來說,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某一瞬間,可對於你來說,確實實打實的一千多年……說實話,我沒想到自己一回來,真的可以再見到你。”
對於顧棲可能離開的事情,當年的亞撒心知肚明,在醉酒後的誘哄中,他早已經知道自己的哥哥來自未來;而顧棲則是對亞撒的行為表現有了隱秘的預感,某些默契是兩人無需多言都足以感受到的。
離別是已知的,相遇是未知的。
忽然,顧棲想到了什麼,他眉頭微挑,“等等——褐野之星上的那個斗篷男,也是你吧?”
因為斗篷男給出的信息,所以顧棲和銀河才會走這麼一遭,查驗身份的時候得到一個充滿了疑點的“瑪麗女士”,在面對獅鷲騎士的時候又那麼容易地被放進了……除了故意為之,顧棲實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嗯,”愷因點了點頭,“哥哥還是那麼喜歡甘梅子甜酒。”
朝思暮想了一千多年的“哥哥”,怎麼可能是說不叫就不叫的?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現在叫‘愷因’了?”顧棲曾經告訴過亞撒自己有一個監護人,但卻從不來不曾告訴過對方監護人的名字叫做愷因——在龍鯨語中,那是英雄的意思。
“龍鯨的重生期。”愷因解釋道:“在一次後遺症比較嚴重的重生期里我陷入了混亂,等我徹底清醒后,就記住了這兩個字,後來重新回到蒙瑪帝國便一直用着這個名字了。”
“原來如此……”顧棲扣了扣手指,心底閃過一絲疑慮。
“那哥哥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如果沒有了,就該我問了。”
顧棲看向坐着小圓凳而矮了一大截的alpha,忍不住好奇,“你有什麼要問我的?”
“很多很多。”
愷因靠近,右瞳中的赤金像是活了一般,在靜謐的空氣中彌散着,那是一種涌動的金色絲縷,縈繞於他深邃的眼眶周遭,在這樣的對比之下,另一隻錆色的眼瞳就顯得格外冰冷。
他問:“那時候……星際歷2122年,哥哥為什麼忽然不告而別。”
“什麼?”
顧棲半張着唇,昏暗的光線之下,臉上是明顯到無法遮掩的驚訝和意外,他有些難以置信道:“等等——你什麼意思?星際歷2122年?那、那時候……”
記憶猛然被狠狠地撞向了九百多年前,顧棲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即將進入凜冬的深秋——整個聖浮里亞上金燦燦一片,曾經綠蔥蔥的綠植染上了橙紅赤金,街道上是隨處可見的落葉,而顧棲就像是那其中的某一片落葉似的,失魂落魄地從常去的酒館裏落荒而逃。
為什麼會逃開呢?
因為他在旅行者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熟稔的懷念感,那雙錆色的眼瞳似乎在透過顧棲的容貌、行為而看向另一個人。於是那一瞬間,顧棲的驕傲令他在面對自己的初次心動而覺得自我厭惡,便不顧身後的挽留,只說了一句“最近很忙”就匆匆離開了酒館,甚至都不曾來得及告訴旅行者自己參加上了一份很重要的任務……成功的話,他可以獲得優秀校友的稱謂。
沒有任何的告知,顧棲獨自踏上了作為他上輩子死亡終點的任務,在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下,他再一次收到了來自旅行者的消息。
顧棲想着有始有終,於是他們約定等這一次任務結束后,在女神雕像下見一面,而那時候的旅行者還說自己有很多的故事想要給顧棲分享……只是這個約定終究是要被落空的。
“哥哥想起來了嗎?”
略低沉的聲音喚回了顧棲的神志,黑髮青年悄悄回神,對上了昏暗之下的那雙異色眼瞳,“可是你的容貌……”記憶中的旅行者着裝厚重,頭髮被包裹在寬大的帽檐之下,雙眼是深沉的灰,唇邊蓄着短短的鬍鬚,甚至臉上還布有疤痕。
“因為那時候才經歷了重生期不久,恢復不完全。”
失去伴侶蹤跡的龍鯨想要度過重生期,就好比赤腳走過荊棘地獄,甚至對於硬生生把自己的重生期往後壓制了幾百年的愷因來說,他所經歷的不僅僅是痛苦,更是折磨於靈魂深處的瘋狂。於“愛意至高”的龍鯨而言,能夠令他們捱過一切痛苦的不是強大的生命力,而是對於伴侶的忠誠和亘古不變的深愛。
愷因:“其實作為旅行者,並不是我和哥哥的第一次重逢。”
他的聲音很緩慢,帶着一種古老的韻調,優雅輕緩,像是在訴說一段被吟遊詩人傳唱着的奇幻故事。
“哥哥還記得你在女神雕像下遇見的流浪漢嗎?”
那是顧棲遇見旅行者之前的一個冬天,洋洋洒洒的雪花落滿了整個聖浮里亞星,差點兒被貴族得手、戴上改造過的抑制環的青年像是受驚的鳥兒從萊特蒂斯的後門翻牆而出,他身上的軍校服落着猩紅的血跡,之前忙反抗下被划傷的大腿疼痛劇烈,等他一路瘋跑着扶着女神雕像的底座喘氣時,半條褲子幾乎都被濕熱的紅色給洇濕。
被雪水蓋了一層的黑髮青年可憐巴巴地用身上零星的錢幣買了包紮工具,他拖着幾乎半瘸的腿艱難挪回了女神雕像下,顧不得抖去身上的積雪,就小心翼翼藏在背風口裏撕開粘在傷口上的布料,像是被淋濕的可憐野貓準備自行舔舐傷口。
冰涼的酒精澆在傷口上是一陣劇痛,廉價的醫療噴霧散發著怪異的薄荷味兒,在顧棲咬牙忍疼的時候,餘光看到了一狼狽且頹喪的流浪漢——灰白的頭髮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很久沒有修建過的鬍鬚遮住了半張臉,扣在臉上的帽子又大又塌,以至於除了埋在鬍鬚下的唇,顧棲再看不到別的什麼……
但他感受的到,蜷縮在女神像下的流浪漢很難過,難過得像是要度過自己最後一夜的程度。
於是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在冬夜裏相遇,忍着劇痛給自己包紮的顧棲試圖通過聊天來緩解自己的難耐。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嘿,兄弟,你的鬍子真酷,和我監護人真像啊!”
“哥哥應該還記得吧?”
再一次從記憶中脫離的顧棲點點頭,“記得,那個說是要找自己的老婆、有點瘋瘋癲癲的流浪漢。”
聖浮里亞星上貴族雲集,但為了機遇而跨越光年、來到這顆星球上的外鄉人並不少,流浪漢這樣的人並不是唯一,但即便顧棲圍觀過人間的苦難,但他心底依舊藏着一抹善意,於是那時候的他包紮好了自己的傷勢,單腿蹦跳着去不遠處的自動售貨機前買了兩瓶最便宜的果汁,當作是他和流浪漢的晚間飲品。
顧棲看向不遠處的愷因,眉眼之間浮現出了一種奇異的神色,“他說他弄丟了自己的愛人,所以正在整個宇宙中尋找着……”
愷因緊緊盯着顧棲,“哥哥,那是我喝到過最好喝的橘子水了。”
當年,顧棲遞給流浪漢的飲料就是染着色素的橘子水。
顧棲怔然,發紅的唇開開合合,在這一刻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愷因接過話頭,繼續講述着星際歷2122年自己和哥哥的第一次重逢,“那時候我才經歷過重生期,整個人的狀態都非常差,只在精神力中朦朧循着一種直覺來到了聖浮里亞星上。”
龍鯨有愛不死,但重生期一定是最能重創他們的特殊階段。
“你遇到我的那一晚,我幾乎快要絕望了……三百多年不間斷的尋找,我始終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於是那時候身體狀態極差的alpha裹着厚重的棉衣躲在了女神雕像下,他就像是受了虐待的流浪狗,只能可憐兮兮地找到一處能夠擋風的小角落舔舐着自己的傷口。但愷因沒想到的是,他會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遇見尋尋覓覓了數年的哥哥,他幾乎是咬着牙躲在帽檐之下,偷偷窺視着不遠處那個明顯更加青澀、渾身都長滿了刺的漂亮青年。
那是他的哥哥,卻又不是他的哥哥。
他看到了青年腿上大片的血污,聽到了酒精撒在傷口上時難以忍受的痛呼和急促喘氣聲,感受到來自對方好奇的打量目光……破損的精神力已經不受控制地包裹住了青年傷勢嚴重的大腿,無聲地進行着安撫,可愷因自己卻不敢輕舉妄動,眼前的哥哥沒有曾經的記憶,於對方而言,自己只是一個狼狽甚至是骯髒的流浪漢。
所以為什麼,哥哥不記得自己了呢……
重生期后的混亂狀態令愷因整個人都走上了一種劍走偏鋒的執拗,他壓抑着大腦中的瘋狂,像是自我折磨似的一遍一遍回憶曾經和顧棲相處的細節。他在青年的眼底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光,只能找到幾分來自於萍水相逢的憐憫。
那時候愷因甚至產生過更加黑暗的想法——或許他可以現在就帶哥哥走,離開聖浮里亞星,去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那些數百年前的記憶他會親自讓哥哥再一次想起來……至少這回,不論如何他都不想再放開顧棲了。
但所有黑暗、偏執、可怕的想法在一瓶橘子水遞過來的時候戛然而止,他聽到了青年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又不掩堅強:“嘿,兄弟,你的鬍子真酷,和我監護人真像啊!”
混沌之下,愷因覺得自己又清醒了,癲狂與他接過橘子水,喝了一口充滿了廉價糖精的飲料,近乎枯竭的精神力早已經熟門熟路地從身體溢出來,千絲萬縷、無聲無息地纏繞向青年的傷腿。
於是鋪滿白雪的女神雕像下,兩個無家可歸的人躲在避風口,交換着屬於自己的故事。
那時候心情逐漸平復的愷因想起了當初在維丹王宮時從哥哥手裏得到的金幣,以及後來相處中的點點滴滴……他的哥哥來自於星際歷3084年,但也生活在星際歷2122年,詭異的時間線相互交錯着,令愷因心中的謎團更甚,但有一點他堅信着——他會在這個時代讓哥哥重新再認識自己,不論哪一個時間線,他都要努力走到顧棲的身邊,直到對方徹底想起來自己為止……
羅辛哈白塔內,愷因看了看被顧棲抱在懷裏的小機械人,聲音里夾着幾分面對顧棲是才有的無奈,似乎整個世界也只有顧棲能夠讓神秘的暗影大帝露出這般的神情。
“當時以流浪漢的身份重逢,實在不太好,所以隔天我就美化了一下自己——打算以星際旅行者的身份和你重新認識。但重生期后的狀態恢復緩慢,所以我的外貌……”愷因頓了頓,有些無奈,重生期的他簡直就是這輩子的黑歷史。
他繼續道:“礙於萊特蒂斯嚴苛的上課時間,我們的第二次重逢直接被推后了一個月。”
“好在我等到了你,等到了一個悶悶不樂的哥哥。”
人滿為患的酒館、無處可去的黑髮青年、來自旅行者的拼桌邀請、酒水刺激后不受控制的心情吐露,共同造就了顧棲記憶中和旅行者的第一次認識,但對於愷因來說,卻是處心積慮的第二次等待。
“所以哥哥,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呢?”這是烙印在愷因心裏的痛,他甚至無數次夢回那個晚上,如果他當時挽留地再厲害一點,那麼或許哥哥不會離開、不會踏上那趟會爆炸的星艦、不會變成冷冰冰的字眼張貼在犧牲名單之上……
顧棲感覺自己的大腦還在發愣,在聽到了這一串隱藏在背後的故事後,他的整個耳朵都嗡嗡叫着,手臂不自覺地勒緊了懷裏的小蜜蜂機械人,心臟砰砰跳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小主人很緊張嗎?您的心跳已經超出平均值了。”小蜜蜂機械人適時開口,它主動在青年的懷裏蹭了蹭,乖巧的電子音令顧棲能夠從這種剛剛得知真相的漩渦中稍有放鬆。它安撫地用小翅膀拍了拍顧棲的手臂,轉而質疑另一側目光灼灼的愷因——
“先生,您不覺得自己太咄咄逼人了嗎?在我無數次下載了有關於愛侶之間相處的各種技巧並向您推薦的時候,您真的有好好閱讀過嗎?小主人現在處於特殊時期,您應該做的是好好寵愛他、給他做一份愛心早餐,而不是在太陽剛剛升起來沒多久講述這些陳年故事。”
愷因舉手投降,“抱歉,是我的失誤。”
而小蜜蜂機械人則狠狠炸開了自己圍脖,對顧棲道:“小主人,您完全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顧棲揚了揚嘴角,原先堵在心口的酸澀感退去,面對這樣維護着自己的小機械人,他忽然想到了被自己親手埋於荒原之星上的A02。他揉了揉小蜜蜂機械人的腦袋,轉而看向愷因,“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那時候——星際歷2122年的我,以為你在透過我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但誰能想到,另一個影子是未來的他,以至於這個小誤會讓顧棲不曾及時告訴旅行者自己即將踏上任務的征途。
愷因一愣,忽然很嚴肅道:“哥哥,很抱歉。”
顧棲:“為什麼要道歉?”
“因我的行為讓那時候的你感受到不開心而道歉。”
不論是一千年的亞撒,還是經歷了重生期的愷因,這一抹靈魂上從未變化過的就是對於顧棲的在意。他說:“不論是哪一個時期的哥哥,都讓我着迷。”
顧棲歪頭看了看暗色光線下的愷因,早已經習慣了明暗程度的他此刻足以用目光描畫出alpha那熟悉卻又成熟了很多、很多的輪廓,“你也一樣。”不論是年輕的亞撒、風塵僕僕的旅行者,還是現在看似溫和的愷因,也都同樣吸引着顧棲的目光。
兜兜轉轉,時間在一刻不停地前行着,而尋愛的龍鯨也一刻不停地追趕着,直到今天,才終於摸到了愛的尾巴。
顧棲說:“我也為自己當時的失信而抱歉。”
愷因一頓,放於膝蓋上的手狠狠握緊了拳頭,即使過去了很多年,但他依舊記得那日落雪紛飛時從拾荒者口中聽來的消息——帝國出任務的星艦爆炸了,整個星艦上無人生還,年紀輕輕的軍校生們都犧牲了,那群孩子也才二十歲出頭啊,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場任務要送的“重要人物”是誰、不知道身下的星艦為什麼會爆炸、不知道為什麼一場說是安全無虞的護送任務會莫名失敗……
數個家庭因此而破碎,等在女神雕像下的旅行者滿身覆雪,不願意相信最後的事實。
聖浮里亞星上的雪再冷,也冷不過他幾近窒息的心臟。
愷因忽然起身,在他即將伸手觸摸到顧棲的時候,一道巨大的轟鳴從白塔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刺耳的警報聲以及獅鷲劃破長空的嘶鳴,那道不容忽視的力道轟開了半截的窗。
刺眼的太陽光在一瞬間徹底闖進了一直處於昏暗狀態下的房間,顧棲看到愷因不受控制地後退半步、眼眸微閉、身型踉蹌,以及藏匿在暗色光線、被髮絲擋住的、遍佈於男人側臉的裂紋。
還不等詢問的聲音出口,下一刻一道純白鳥毛的影子搭着金屬鎖鏈飛身晃悠進來,目標直指顧棲,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黑髮青年連人帶被子,一起抱着從被炸開一半的白塔中飛了出去。
灰黑色的煙塵彌散着,站在原地的愷因閉着雙眼搖了搖頭,只抬手一揮,那些涌動的煙塵立馬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了下去,下一刻窗帘嚴嚴實實地被自動蠟燭,涌動的風聲靠近,騎着獅鷲的騎士們懸浮於白塔塔頂的不遠處,朗聲問道:“陛下,要追嗎?”
室內重新埋於黑暗的愷因輕笑一聲,他說:“不用,叫人來重新收拾一下白塔吧。”
“是!”
當風聲消弭后,愷因這才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短暫的朦朧之後,才又能在黑暗中視物。
幾乎才安靜了片刻,另一邊就響起了敲門聲。他道:“進吧。”
下一秒,面色冷沉的國王秘書卡維立在門口,“陛下,剛剛那艘星艦搶走了我們的未來王后,真的不需要追上去嗎?”
“讓他們走吧。”愷因小心地掃過室內,才發現那隻偶爾聒噪的小機械人似乎不見了,“我的王后,我會親自將他接回來的。”
說著,愷因轉頭看向卡維,“阿普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我兄長說蟲族已經在靠近赫蒙特星域的路上了。”
“那麼,伏恩和那傢伙呢?”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愷因臉上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厭惡和恨意。
“已經可以確定了,伏恩就是達布斯家族的後代,至於另一個被他藏在達布斯老宅的人,果然不出陛下所料,正是索蘭。”
“嘖,達布斯和索蘭啊。”愷因的眉眼之間閃過了一抹陰鷙的狠戾,涌動於周身的精神力瞬間一利,就像是帶刺的尖刀,恨不得立馬插入仇人的胸口,他喃喃道:“……是仇人見面。”
卡維所說的答案於精神力強大的愷因而言是已知的答案,但在經歷過那一場星艦爆炸后,他不得不萬事小心,生怕自己稍有失誤而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聖浮里亞那場沒有等來人的風雪后,佇立了三天的旅行者消失了,他像是瘋子一般跨越星域,在當初任務星艦爆炸的地方來回尋找,那是一種不願意相信事實的自我欺騙。
可在茫茫宇宙中,滿目都是彌散着的塵埃,他甚至連一塊爆炸殘片都找不到。
那是他無數次重生期后的絕望,直到微末的悸動從精神力的邊緣傳來,才讓愷因知道自己還有一線希望——潰散的精神力無法告知他方向,於是為了挽回一切,愷因再一次踏上了孤身一人的旅途,他用腳步丈量着宇宙,在數以年計的單位中尋找着自己的愛人,憑藉著龍鯨之瞳背後燒灼的疼痛與明明滅滅的視力來記錄著任何可能與顧棲有關的聯繫……
這些離別後的罪魁禍首是當初不夠仔細的他自己,也是達布斯和索蘭那兩個令人噁心的玩意兒——那趟任務並非是護送什麼“重要人物”,而是達布斯家族和索蘭勾結的證據,前者為了送走那“勾引”了約爾夫·達布斯的beta軍校生,後者則是以“補償”作借口,為了再一次給蟲族重創、防止自己被的藏身之地被找到。
於是,他們一拍即合。
但無人料到,蟲族拒絕了那份“補償”請求,他們沒有接納星艦的進入,於是安有炸彈的星艦在倒計時后“哄”得一聲變成了碎片,飄散於宇宙之中。
在近千年的孤獨中愷因懲罰了自己,同時他隱忍了許久的怒火,也到了真正點燃的時刻,有一點愷因深以為然——達布斯和索蘭是最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渣滓。至於某些隱藏於索蘭和蟲族之間的秘密,他也會進一步挖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