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控
第四章失控
“那你餓不餓?”朱魚又問。
夏光搖了搖頭,她不餓,她困。
手機震動了一下,夏光點開看,是宋舒幼發來的:“今晚不回去了。”
“浪死你。”夏光低聲罵道。
“怎麼了?”
“沒事,”她搓了下臉,準備站起來,“我該走了。”
朱魚見她身體搖搖晃晃,擔心她獨自回去會出事,乾脆拿起外套和包說:“我送你。”
夏光開口想拒絕,結果說出來就成了“好”。
話一落地夏光就驚了,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口是心非了?她感到費解。
北方的夏天比南方要涼爽不少,尤其是天黑之後,走在路旁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涼風卷熱浪,撲在人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奇妙。
“……”這時正好一輛出租從對面駛來,朱魚伸手攔下,下意識去開前車門,被夏光拉住了手腕,“坐後面。”
靠寫恐怖小說出名的夏某笑笑不說話,專心當她的大尾巴狼。
“姐姐,你知道關於泰安的傳說嗎?”朱魚說。
上車后夏光給司機報了地方,頭靠座背閉目養神。路燈光線在她臉上鋪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讓神情看起來沒那麼冷淡,比平時要好接近。
“哎?為什麼。”
雖然朱魚生活的小縣城也在山東,而且離泰安並不遠,但她確實是第一次來。
她倆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極長,像從巨人國來的。
司機猛地一個急剎車將夏光驚醒,讓她差點就看到一雙躲閃不急的眼睛。
朱魚看着那粒小痣,突然很想去摸一摸,然後指尖順着鼻尖向上遊走,去描摹她的鼻樑骨,再沿着鼻樑骨向上去觸碰眉眼……
女孩的個子比她要稍矮一些,大概一米六五左右。夏光清醒時不愛跟人親近,也不得不在微醺后承認懷裏有個人的感覺確實不錯,起碼能分擔身體重量,走起路來沒那麼累。
出了酒吧后夏光的一隻胳膊被朱魚搭在了肩上,似乎是怕她不小心摔倒。
“因為建國以後不準成精。”
她的鼻尖上有一粒很小的痣,紅色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即使看到也經常被誤認為是在哪蹭到的顏料,此刻在黑暗中反而灼眼。
夏光搖頭表示不知。
靠近斑馬線不好打車,朱魚帶着大號拖油瓶往街口走,圓不隆冬的老玉盤掛在天上,時不時被雲彩遮住,真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味道。
朱魚嘿嘿一笑:“那我跟你講了你別害怕啊,有點恐怖,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喝完酒風一吹,夏光嗓子有點啞,說話時聲音乾澀中還帶着點欲:“不會。”
“他奶奶個熊的小龜孫!你搶你x了個x!”
司機罵完搶車道的白色汽車,立刻又換了個語氣說:“過了這個路口就該到了,美女支付寶還是微信?”
朱魚晃了下神,低頭伸手將亂髮別到耳後,“好。”
“說是泰安其實是一座‘鬼都’,西遊記里的‘陰曹地府’就在這裏,泰山神神通廣大,所以能將鬼壓住,這邊的‘黃前水庫’以前還叫黃泉水庫,是冥界管理的地盤。”朱魚說著,自己先打了個哆嗦,“你說咱們在這裏會不會撞見鬼啊。”
夏光揉了揉眉心:“支付寶。”
酒店在萬達廣場對面,前台小姐姐的笑容比深秋的柿子還甜。同樣是標間,房間環境比在泰山上住的好了不止一個檔次,裡外兩張雙人床,裏面的那張靠近窗檯,窗台上還放了一盆含苞待放的白色曇花,頗為雅緻。
夏光進了房間就往床上一躺,大有就此長眠的架勢。
朱魚將她平安送到,接着就準備離開:“那我就先走了姐姐。”
“你住什麼地方?”夏光悶聲問。
“還沒有訂。”她說。
今天下午的時候她本來打算在酒吧坐一會兒就趕晚上的火車回家的,但因為遇到了夏光,火車早就趕不上了。
夏光牟着勁坐起來,眼睛很迷濛,像清晨結霧的西湖:“你別走了。”
大晚上的,她不怕姑娘走街上碰到鬼,她怕她碰到心懷鬼胎的人。
她指了指裏面的床:“睡那兒吧,那床上的傢伙今晚出去鬼混不回來了。”
然後“啪嘰”倒下接着打盹。
朱魚愣着還沒答應,床上的人又“咻”地坐起來,懵了兩秒下床把自己的包翻了一遍,拿出一套衣服遞給朱魚:“睡衣。”
朱魚哭笑不得,她怎麼覺得這姐姐又困又醉的時候那麼可愛?
她接過睡衣,灰色的莫代爾棉的料子,褲腿很長,應該是夏光自己的,於是問:“那你穿什麼啊。”
夏光閉着眼指着對面床:“短了點,湊合能穿。”
朱魚懂了,她是說穿原來睡這張床的人睡衣。
宋舒幼睡衣上印的全是小黃鴨,夏光其實很不樂意穿,但那個死潔癖處女座如果知道她讓陌生人穿她的鴨子,估計能把酒店掀翻。
“你先洗吧,我眯一會兒。”她仰床上說,沒多久浴室就傳來了沙沙水聲。
夏光困歸困,但其實很難睡着。
她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還能清晰的感受到朱魚出了浴室,然後輕輕把燈關了,似乎就想讓她這樣睡着。她的嗅覺此刻格外靈敏,能聞到女孩發上的香氣,以及另外一種沒聞過的清幽的香。
“呀,曇花開了。”朱魚小聲驚嘆。
夏光睜開眼歪頭去看,看到原本那個雞蛋大小的花骨朵在黑暗中輕輕舒展花瓣,一片一片綻開,似美人伸懶腰。
清香就是這麼來的。
今晚是十五月圓夜,哪怕房間內沒有開燈,地面上也遍地白茫茫,像降了層霜。
夏光翻身下床走到朱魚床前,想近距離欣賞一下這難遇的景象。
朱魚拍了拍床:“上來看。”
“我沒洗澡,衣服也沒換。”夏光說。
朱魚這回沒跟她廢話,直接伸手將她拽到了床上,頭回展現北方姑娘性格特色。
可是夏光的心情卻不在花上了。
剛從浴室出來的人身上還帶着絲絲熱氣,離得近了毛孔都彷彿被燙得發癢,她有意將距離拉遠,生怕自己不敢呼吸。
“真美啊,我從沒見過曇花,今天才知道原來它開放時那麼美。”朱魚伸手想去碰一碰花瓣,快碰到時指尖又縮回來,“我們那的人家裏極少有養曇花的,大概嫌它不好照料,花期又短,還不如仙人掌來得實在。”
夏光沒有說話,朱魚就繼續說下去:“大多北方人從不喜歡嬌養什麼,從花到孩子,尤其是北方農村,小孩生下來會走之後便由着他在外面跑,山坡走土裏滾,不管什麼德智體美勞,長成什麼樣全靠造化,大人們也不會覺得這樣不對,因為他們也是這樣過來的。但凡誰精細一些,就要陰陽怪氣地說那是矯情了,他們將‘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引以為傲,而並不覺可悲。在他們眼裏,似乎只有粗糙的人生才能被稱之為堅韌。”
她的聲音很溫柔,神情很恬靜,月光把浮塵也照的發亮,細細碎碎在空中舞着,像有生命似的圍在她周圍。
夏光就這樣隔着浮塵望着姑娘,發現她素顏的樣子跟化妝沒什麼區別,大概只是把口紅抹了,撩人風情就變成繞指柔情。
她的睡衣穿她身上有些大,領口敞着,濕法垂肩。
比曇花素凈。
“你不像北方人。”夏光脫口而出。
一方水養一方人,她想像不到北方蒼勁的山巒與呼嘯的狂風是怎樣滋養出這樣宛如宋詞中走出的溫婉女子。
朱魚笑了一下,傾身靠近她,杏眼忽閃:“姐姐很像南方人呢,很溫柔。”
距離太近,“溫柔的南方人”夏光像是被一隻手猛地攥住了神經,面上不動聲色,實際頭皮發麻心跳如雷,她不由自主往後退。
“別推開我,好嗎?”
朱魚說完看着她,一雙眼睛哪怕在黑暗中也閃着瀲灧水光,像淋濕在雨中求人帶走的小動物,然後,抬臉口勿上了她的鼻尖痣。
鼻間縈繞的香氣讓夏光緊繃五年的“弦”頃刻崩斷,腦海里如同沒了信號的老電視機一樣“嘩啦嘩啦”閃雪花,將所有理智與剋制都攪成了一團漿糊。
過去發生的事情彷彿離她越來越遠了,而眼前的感受分外深刻。
她的腦袋往後仰了一下,將朱魚蜻蜓點水般的口勿避開,短暫靜默后低頭噙住了姑娘的唇。
第二天,許久沒有經歷過醉酒的夏光從混沌中醒來,想起昨晚自己做的荒唐事,心裏居然還有點坦然。
反正都是成年人了,有些道理必然都懂,不用她說。
窗台上的曇花又變成了雞蛋大的骨朵,一如昨晚發生的事情,都是曇花一現。
她下床,準備洗漱完去酒店餐廳吃點東西,昨天一天她就靠一碗牛肉麵撐着,今天醒來才覺得胃裏空的難受。
低頭找拖鞋時她看到地上有個東西,似乎是身份證,於是順手撿了起來——上面是朱魚的臉。
這張照片拍得不太好,眼裏空洞洞的,不及真人十分之一的神采,而且看模樣還很稚嫩,估計是很多年前拍的。
欣賞完照片,她視線左傾放在了出生年份上,看到后整個人瞬間石化,情不自禁來了句:“W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