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拾殺青
第一百二十七章江拾殺青
“太慘了,太慘了,這對小情侶也太難了,他們明明才是最無辜的兩個人。”雖然劇本從藺明筆下生出,但是很多時候,人物被創造出來之後,他就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會按照他們既定的宿命去前行,執筆者也無法輕易更改。
何況,江拾與秀秀的命運底色,阮清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賦予給了他們,無辜的人卻要背負着加害者的罪孽。
被無辜陷害卻無法駁斥的江拾,終其一生都要被“盪-婦羞辱”的秀秀,為達目的編造傳播謠-言的錢俊,人云亦云烏合之眾的秀水村村民
阮清以輕柔荒誕的筆觸寫下了這個脫胎於真實經歷的故事,輕柔源於江拾眼中的秀水河,源於江拾眼中的秀秀,源於江拾眼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荒誕源於每個角色的特性都在被誇大,無論是江拾的緘默,秀秀的苦難,還是錢俊與旁觀者的惡意。
人都是複雜的,人性中從來善惡相互交織。只是阮清當年落筆時,懷着無盡的憤怒與悔恨,他放大了所有的負面情緒,藏住了複雜的人性。
阮清筆下的江拾,是無邊惡意中那一點點的溫情,就像黑夜中搖曳的燭光,一點一點的燃燒,一點一點的消失,直到徹底熄滅。即使犧牲了自己,依然沒有對黑夜沒有任何改變,負隅頑抗卻只做徒勞。
藺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着周以約說,“以約,其實我感情上真的想讓他們兩個遠離這個苦難之地,去過自由的新生活,但是理智上告訴我,這不可能。”
周以約拍了拍藺明的肩膀,“我知道。”然後周以約在心裏也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他們都只是普通人。”
是啊,這個故事裏的大家都只是普通人,所以沒有超級英雄會突然降臨拯救他們,他們只能接受命運的嘲弄,反抗被壓制,一步一步的努力前進,卻總也走不出這座囚籠。
劇組的時間過得很快,或者說因為每天的事情都被安排的很滿,所以感覺時間過得很快。等周以約反應過來的時候,現在已經是深秋了,《深水長明》的拍攝也逐漸到了尾聲,沒剩幾場戲了。
在旁邊一直護持的電動小船立刻停了下來,船上的人把周以約拉了上去,毛巾熱水都準備好了。
他安慰自己,沒關係,已經這樣了,就這點距離,應該不會出事。
這糖他見都沒見過,不過聽那個大人說是叫巧克力,只要大城市有,還是外國傳過來的。回去他可得在阿龍他們面前好好炫耀一下,叫他們總是看不起他,也讓他們眼饞眼饞。
江拾想着小九的話,也想着快一點把阿龍接回來,這樣就可以把這件事隱瞞住了,就像他小時候瞞阿江爺爺一樣。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江拾一想也是,不過因為他的船又被砸了,所以現在只能游過去,他看了看船的距離,不算太遠,可行。
“江拾哥哥,求求你了。”小九一直拉着江拾的衣服,滿眼乞求,隱約還掛着淚珠。
路上江拾覺得不太對勁,他問小九,其他大人呢?
小九告訴他,他們都去看電影了,所以阿龍才想趁這個時間溜出去。現在大人們都在一起,一個知道了,肯定所有的大人都知道了。
江拾因為各種流言蜚語,已經好幾天沒有在秀水河上載人過河了,他現在打算靠竹編來維持生計。
小九臉上掛着狡黠的笑容,大人真好騙。江拾果然是個傻子,哭一下他就什麼都相信了,殊不知,他最會騙人了。
所以當小九告訴他,他的小夥伴因為想去鎮上,偷着用了家裏的船,結果現在被困在水中央的時候,江拾也沒有多想,立刻跟着來到了河邊。
現在的秀水河水溫有些低,江拾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他心裏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江拾最容易心軟了,於是他草草地淋濕自己后跳就進了水裏。
只是也說不出他們兩個誰更慘一點,兩個人都是被命運裹挾的倒霉蛋。
江拾一心向前,便沒有看到在岸上的小九,已經把眼淚擦乾,蹦蹦跳跳地打算回家了。
江拾始終記得阿江爺爺的囑咐,在天氣涼的時候,入水一定能夠要做好準備。
江拾的殺青戲就是他的死亡,說起來也很巧,江拾和唐正陽一樣,都死在了水裏。
“卡,先把小周撈上來。”居寧促狹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片場。
雖然秀水村的人都對江拾很不友好,但是畢竟大家都相處這麼久了,江拾對他們沒有防備心。
但是小九很急很急,一下子就打亂了他,“江拾哥哥,你要快一點呀,阿龍要是被發現偷着去鎮上,他爸爸能打死他。”
他把手放進自己背的小布袋,裏面是今天賺到的錢和糖。
他坐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突然一個小孩子跑了進來。江拾認得他,他的小名叫小九。
郝時節一直守在這裏,他每次看周以約拍這些戲份都會擔心,每次比周以約還要緊張。
不僅僅是因為周以約是他的老闆,還有周以約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跟着周以約也好幾年了,周以約在某種程度上就像他的哥哥一樣,真心才能換真心。
等確認完周以約沒事之後,郝時節才有空想起了這個劇情,忿忿不平道,“怎麼連小孩子都這麼壞呀?”
“因為他們還沒有養出是非的觀念,他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也不知道什麼是錯的,也沒有人告訴他們規範他們,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周以約想了想,回答郝時節。、
“生氣,全員惡人嘛這不是。”郝時節咬咬牙,他還沒有扮演者淡定。
周以約看了很多遍原書,並非可以簡單的用善惡去評判,這個村子的人影射的是大眾。
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約束的一面。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①
所以,江拾有沒有做那些事情,真相真的重要嗎?也不見得吧。群體早已下了評判,個人的是非顯得無足輕重。
接下來的這場戲才是重點,這場戲中,江拾將永遠長眠於秀水河。
當江拾氣喘吁吁地游到船邊,他用一隻手扒住船身,正等他想要用力起身翻上去的時候。
迎面只見到了一柄鐵鎚,江拾條件jsg反射避開,但是實在太突然了,而且鐵鎚速度太快,江拾躲過了正面撞擊,卻依然還是被鎚子剮蹭到了。
這個鎚子用了錢俊全部的力氣,正面對上可以把江拾整個腦袋砸碎。
但是現在砸偏了,雖然江拾還是被波及到了,但總歸沒有立即失去意識。
江拾感到一陣眩暈,他想吐,而後才感到疼。一股暖流從頭上往下劃過臉頰,與他身上帶着涼意的河水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冷一熱。
江拾憑藉著最後的意志力鬆開了扒在船上的手,他的求生意志告訴他,回水裏。
江拾眼睛已然模糊,他沒有看清是誰攻擊的他,也看不清水裏的路,只能憑藉著本能去尋找生路。
他被秀水河嗆到,四面八方都像是密不透風的囚籠。除了小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有覺得秀水河這麼不溫柔了。
江拾頭上的血越流越多,彷彿在水中盛開了一朵紅蓮花,然後散開如一塊紅絲綢。
又是紅色,這部電影最重要的顏色之一。
江拾在水裏,錢俊不好再用鎚子砸他,他划著船跟着江拾。
他今天有很多時間,今天村裡不會有人出來,且不說他派人守着出行的路,就只這幫愛佔小便宜的村民,怎麼會錯過免費的電影和看完電影之後的現金補貼?
錢俊臉上帶着瘋狂乃至癲狂的笑容,他追上江拾,會將槳板狠狠地砸向江拾,像貓抓耗子一樣,他就這樣看着江拾狼狽的逃生,心裏面是從未有過的快意。
江拾已經沒有力氣了,同時,他的腿還在抽搐。現在的他像極了菜板上的魚,被攜着重力的刀背狠狠砸下,時不時地抽搐兩下。
見江拾已然到了極限,錢俊用槳板把江拾壓進了水裏,江拾控制不住嗆了一口又一口。
四周的水流擠壓,江拾努力地睜眼,他好像看到了一束白光,那光里是秀秀和阿江爺爺在向他招手。
漸漸的,他眼前黑了,卻又依稀聽到了“秀秀”的名字。
後來,他徹底沒有了意識,從此也不會再有意識。
“卡!這邊也過了。”
最後的特寫戲份都是在室內拍的,周以約從水裏出來后抖了抖自己的頭髮,然後一連打了數個噴嚏。
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看着可憐兮兮的。
一直等在旁邊的郝時節,現在已經很有經驗了,他早早的就將毛巾、熱水、電吹風、電熱扇等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欠周以約。
這場殺青戲足足拍了三天,周以約累極了,他現在腦子裏面一片空白,就只想洗個熱水澡,乾乾爽爽地睡上一覺,最好誰都不要來打擾他,什麼事都不要發生。
他真的好累,心神俱疲。
居寧整理好素材后才走過來,他不來,其他人都不敢動。
居寧接過場務準備的花遞給周以約,“小周,恭喜殺青!”
周以約接過,說了句“謝謝。”就又垂下腦袋,彷彿剛剛那兩個字只是夢囈。
居寧也知道這一場周以約的壓力有多大,所以也沒有怎麼打擾他。再說了,他殺青了,其他人還沒有殺青呢。
在之後幾天,周以約沒有選擇提前離開,他想在劇組就儘可能地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回來,省得回去又嚇着白意和李妙。
居寧當然樂見其成,他心裏也是想讓周以約在劇組再待一段時間的,有可能還再要補幾個鏡頭。
對於結局,藺明對書的改動較大。
原作中,江拾雖死,但秀秀找到了光明的未來。秀秀先是故意妥協,而後逃出靈秀得到自由,從此奔向新生活,即使這個新生活中沒有江拾。她的人生中彷彿沒有出現過江拾。
這裏面當然全是阮清的偏心,包括很多讀者都吐槽這個結局是敗筆。
藺明看這個結局,難免也覺得有些薄情。
而對加害者,在阮清最初的手稿中,加害者甚至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大概是因為現實中吧,那些害死那個女孩的間接兇手們都生活的一個比一個好吧。在出版的幾個版本中,錢俊才受到了審判,得到了法律的懲罰。
無論是秀秀還是錢俊的結局,藺明明白這會是在書中世界裏最可能的情形。但他不想接受也不能接受,江拾的命橫在那裏,他才只有十八歲。
於是在和居寧溝通過後,影版《深水長明》秀秀的結局改為了開放式,沒有明說,但錢俊雙手雙腳皆被打斷,也足以證明秀秀從未妥協,從未放棄江拾。
作者有話說:
①這段話出自《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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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