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家練《穆桂英挂帥》的尤青煙正苦惱自己唱得稀爛呢!
結果見林冬至唱腔,動作都如此好,她當即撲了過去,喊道:“冬至!急事求你!”
林冬至扯開尤青煙的胳膊,問:“啥事兒啊?說來聽聽。”
尤青煙哭喪着臉道:“年三十時,你替我去縣機關聯歡晚會上唱《穆桂英挂帥》唄!我這樣子上台,怕是會讓我阿媽顏面盡失……”
“不去,”林冬至直截了當的拒絕,並提議,“你們全家不是唱崑曲兒的嗎?跟縣領導說時間太短了,唱不來這玩意兒唄!讓他們換齣戲。”
尤青煙搖頭:“換不了啊!縣機關來了個視察的貴客,人就喜歡《穆桂英挂帥》。”
講完,她晃着林冬至的手,得勁兒的求。
林冬至沒應她,而是看向傻傻杵在院門口的女學生,正兒八經的說:“看清楚了嗎?我不是什麼一無是處的人!可即使如此,我也打算努力學習,爭取明年考上大學。”
“因為只有考上大學,以後的路才會更寬廣。”
林冬至驚了一下,邊順着小秦磊的力氣往外走,邊問:“小磊,別急,別急,你慢慢跟我說,你阿媽在哪兒被抓的?為啥事兒被抓的?”
視察嘛,縣裏哪能讓上頭看見太多投機倒把的人呢?最近自然會查得嚴一點。
沒想到的是,她還沒付之行動了,秦圖南就被抓了。
正是胡鬧時,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沖了進來。
被抓?
長期受父母打壓式教育的女學生只覺眼前一片明朗,什麼輟學,什麼嫁人的想法全沒了,全被努力學習,要走向更高更遠的未來所取代。
這一波勸學是勸成功了的。
小秦磊雖然講話講不太明白,但他腦子挺好的,不過四五歲,思路便很清晰了。
秦磊眼睛紅通通的,明顯是哭過了的,他一衝進來就拽着林冬至的手往外扯。
邊扯,邊說:“阿媽,阿媽被抓了……姨姨救阿媽……”
她跟那女學生本就不認識,之所以哄她,不過是看在同為女人,順手幫個忙罷了。
尤青煙見此計不成就開始死纏爛打。
是秦圖南的兒子,秦磊。
她抱着磚頭厚的書,正兒八經的朝林冬至鞠了個躬后,轉身離開了。
剛聽尤青煙說縣機關來了個視察的貴客時,林冬至就想着讓秦圖南最近別再去菜市場買衣裳了的!
這話雖然講得亂七八糟,但林冬至已然明了。
等人影兒都不見后,尤青煙勾着林冬至的肩膀說:“替我上台唱戲,不然我就告訴剛那小丫頭片子,你哄她的,你讀書是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壓根就不認真!”
他竭力用語言闡述道:“家裏,抓走阿媽,還、還搜走,新衣服……”
應該是專門抓投機倒把的公安上門了。
林冬至無所畏懼:“你去,趕緊去,再不去人都到家了!”
讓她為了素不相識的人,犧牲自己?絕不可能。
而且還是公安上門來抓的!
這必然是有人舉報了。
可會是誰呢?
左鄰右舍?不可能啊,梧桐片區好多人都在搞投機倒把呢!
有些人早上在巷子口賣油條包子,有些人還會在飯點時,跑到附近什麼膠鞋廠,什麼制衣廠,還有什麼麵條廠的門口賣盒飯……
大家都在搞投機倒把,互相打掩護還來不及呢,怎可能舉報啊?
除非秦圖南礙了誰的路……林冬至冷不丁想到了制衣廠!
前短時間,秦圖南給她講過,說她們這小作坊搞得特別好,縣下好幾個公社都悄么么的在她們這兒進貨,而不是去制衣廠拿貨了。
甚至於百貨大樓那邊,都開始和秦圖南打交道了。
林冬至當時沒學習折磨得要死要活,秦圖南講的事兒也就過了過耳,壓根沒聽到心裏,更沒細想了。
現在想來,他們這小作坊礙着制衣廠的路了啊!
雖有了這個猜測,林冬至也沒直奔制衣廠,而是跟着小秦磊,先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們還記得林冬至幫助他們捕獲了一群拐賣人口的犯罪團體,對其態度非常好。
有關秦圖南一事,他們也表示只會關了個七八天,以儆效尤,不會像以前那樣判刑啥的。
公安同志還給林冬至透露:“最近上頭來人了,還是盛京來的人,縣裏不希望看到搞投機倒把的人,你們得收斂一點。”
林冬至拿出來派出所之前買的大前門,給相熟的公安同志裝了煙,又悄悄說:“哥,勝男姐調上去以前可是跟我講了的,有啥事兒都能找你。我也不說讓你違紀,放了我秦姐,我就想知道哪個舉報的。”
這公安同志,也姓袁,叫袁大膽,他和袁勝男是遠方親戚,剛進派出所時,更是袁勝男親自帶的。
袁大膽瞄了瞄四周,趁着沒人,小聲說了一句:“制衣廠。”
如她所料啊!
林冬至跟袁大膽道了謝后,又去見了秦圖南,說:“秦姐你別慌,我問過了的,待個七八天就能出來,我等會兒給你弄來棉被墊絮,你啥也別想,保證自己的身體就成了。”
秦圖南既然敢幹投機倒把,那自然是做好被抓的準備了的。
這會兒她根本不慌,只擔心那些貨。
她瞄了一眼四周,有些焦急道:“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家都等着最後一批貨賣出去,然後過個好年呢!我關進來了,那貨咋辦啊!”
林冬至詫異道:“不是說貨都被沒收了嗎?還有啊?”
秦圖南小聲說:“就沒收了一小部分,算不得很多。剩下的,我藏起來了,我婆婆知道在哪兒,只是——”
未盡之言,林冬至都懂。
她婆婆能幫忙藏貨,卻沒辦法賣貨。
尤其是現在管得這麼嚴了。
林冬至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說:“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聽她這麼一說,秦圖南就放心了。
離開派出所后,林冬至領着小秦磊直奔秦家。
才進門了,就被程秀英抓住了手,追問:“圖南咋樣了?不會要判刑吧?”
前些年,搞投機倒把一事,可是要判好幾年呢!
程秀英最近跟秦圖南相處得特別好,都親如母女了!她現在特別怕秦圖南出事兒,一來是沒人養家餬口了;二來是不願小秦磊沒了爹又沒了媽。
林冬至拍了拍程秀英的手,說:“程嬸兒別慌,過個七八天,秦姐就會出來了!你等會兒得給她送點兒厚實的棉被墊絮去,我家還有兩個暖水袋,你也一併拿過去,這大冬天的,住派出所里不搞暖和點兒,怕是要凍出病來!”
一聽只會被關七八天,程秀英也是鬆了口氣。
交代完秦圖南的情況后,林冬至又問:“程嬸兒,秦姐說還有貨給您藏着在?”
“對對對,”程秀英先前覺得那貨啊,是搖錢樹,現在卻覺得那是燙手山芋,她連問,“你要拿走不?我現在就給你。”
林冬至無奈笑道:“我要來拿,也得晚上啊!這大白天的,大家都盯着呢!一拿出來,不就又得被沒收啊?”
“您別慌,我晚上就來把這燙手山芋拉走!現在您先把秦姐的賬本給我看看,我看看價目,然後想辦法把這批貨給銷出去。”
程秀英驚道:“這還能銷出去啊?不是說現在抓得老嚴了嗎?冬至啊,你秦姐剛進去,你可別自己也倒騰進去了啊!”
林冬至笑道:“不會的,我走正規途徑銷出去,您趕緊把賬本給我看看吧。”
秦圖南的賬本寫的很細,成本價,售價都寫得清晰明了。
記性算不得太好的林冬至用紙筆記了一下成本和售價后,便將賬本還給了程秀英。
程秀英邊收賬本,邊問:“你這打算往哪兒銷啊?你有地方銷,先前咋個還讓圖南到菜市場去賣啊?”
話里話外,是有埋怨之意的。
林冬至理解,也不跟她計較,就哄道:“最近才找到的銷路,正要跟秦姐商量呢,哪曉得就出事兒了啊!”
解釋完,她便離開了秦家,直奔制衣廠。
水林縣的廠子,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十三個!
制衣廠在其中不佔尾,也不佔頭。往下包攬了縣下公社的貨,往上呢,也就佔了隔壁幾個縣城的市場,再往外就不成了。
所以,於他們來講,任何一個市場都不能丟。
一丟,廠子的效益就要掉了。
發現梧桐片區菜市場裏出現款式極好的衣裳時,制衣廠廠長王向東就有了緊迫感了。
瞧見縣下公社,甚至縣裏的百貨大樓都不太樂意在制衣廠拿貨后,他就急了。
第一反應就是把菜市場那些個搞投機倒把的人舉報了。
舉報完,他也沒放鬆下來。
他知道,把人舉報了,只能拖延時間,治標不治本。
要想穩住廠子的效益,那必須得跟把秦圖南手底下的裁縫,尤其是總能推陳出新的那個裁縫拉攏到廠里來。
正在安排人付之於行動呢,就聽見有人來報,說外頭有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找他。
忙得焦頭爛額的王向東哪有空跟小姑娘耍啊?再漂亮也沒空!
他直接拒絕道:“沒空,不見!”
秘書卻道:“她說她是代表秦圖南來的,手裏有咱們廠里想要的衣樣子。”
辦公室里幾個人欣喜若狂:“怕不就是咱想要找的那個,總能推陳出新的裁縫!”
“這是主動找上門了啊!”
“咱們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可不是嘛!張秘書,你還站這兒幹啥啊?趕緊把人請進來啊!”
張秘書正要照做,王向東卻阻止道:“等會兒!”
在眾人不明所以的視線下,王向東擰着眉頭說:“秦圖南咋知道咱們想要她的衣樣子啊?這剛被抓,就讓人找上門來,該不會是來……報仇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