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
第一章穿越
知了齊鳴,嘲哳的聲音帶着熾熱的光破窗而入,落在床上之人的臉上。
枯黃的頭髮如稻草一般掛在臉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身上的布衣不知穿了多久,已經起了不少汗水蒸發后的白痕。味道有些難聞。
床上的人呼吸淺淡,不細看還以為是沒氣兒了呢。
灼熱的光像是把皮膚燙得皺了,葉白柚才遲緩地睜開眼。
皸裂的唇動一下就又扯出了些血痕,刺痛喚醒了意識。葉白柚恍惚地想:
他不是……
死了嗎?
日頭高照,半邊臉火辣辣的疼。葉白柚艱難地撐着身體往裏一滾,腦門撞在睡的木板上。白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暈了一晚,原身的記憶趁機而入。
葉白柚捂住肚子獃滯望着茅屋上的橫樑。
咂吧咂吧……
腹中如鼓,葉白柚沒忍住掰了一點放進嘴裏。
得虧是手快了點,不然腦袋又要開一個口子。他還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
作為一個搞農業的且家住美麗鄉村的。葉白柚深深地知道觀音土不能多吃!他還記得曾經他奶奶說過,她們那時候窮,沒吃的就吃這個東西。還吃死了不少人。
可在兩年前,天氣生變。災害接踵而至。
肚子拉長聲音反抗,葉白柚臉色灰白地動了下眼珠。
肚子應景兒,也跟着咕嚕打鳴。
我好餓啊!
“呸呸呸!呸!”
窗外天色朦朧,將亮未亮。到底是黎明的前夕還是毒日的前戲,反正都與現在的葉白柚無關。
牙齒粗粗磨着土,葉白柚找了個趁手的木棍,腳步虛浮杵着往外。
原身葉白柚,大周朝人士。家有父母雙親,上頭有個親哥哥。家住靖安府下南山縣的一個名為大泉村的地方。
定睛一看。
不到三年的時間,大泉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連前些時候,生活還算可以的葉家人也過不下去了,扔下了當時還生病的原身離開了。
葉白柚臉上微變,揚長一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然後……他又捏了一點放進嘴裏。
嘴唇抿了抿,艱澀的嗓子不容許他說那麼多話。他乾脆在心中呼喊:蒼天啊,幹嘛要我穿過來!就為了讓我再餓死一次嗎!
“觀音土!”
茅屋三兩座,光是卧房就三個。可惜葉白柚翻箱倒櫃,連廚房的老鼠洞都拿棍子掏了掏。硬生生一顆米粒兒都沒見着。
而原來的葉白柚靠着留下來的餘糧苟延殘喘,最後還是去了。
上輩子累死,這輩子怎麼也不能餓死!
白撿了一條命,多劃算不是。周遭找了一遍,能吃的恐怕只有在山裏才能找到了。
三座茅屋拱衛着院子,前面用籬笆圍起來,留下一個正對着山的門。
院子裏的地也都是泥地,被陽光曬得乾燥。走路的時候褲腳輕易帶起塵土,出來片刻鼻腔里都是灰。
吃一點點,就一點點!不吃真堅持不到找到其他吃的的時候。
頭暈眼花,找不到吃的也得找。烏漆嘛黑的爪子撐在窗檯搖搖晃晃站起,餘光一閃,入目是個白棕色的東西。
葉白柚面無表情。
葉白柚望向正對着的巍峨還冒着一點綠色兒的大山,抓過腰帶往肚子上一勒。小木棍往前一拐,再次動得飛快。
葉白柚站在乾涸的田坎上無聲吶喊。全身上下像個叫花子一樣沒有乾淨的地方。
一股泥腥味伴隨着乾燥的土碎散開在舌尖。像抓了一把沙子直接塞嘴裏,四處亂竄。
哐當一聲!
葉白柚滾下床,他大喘着看着床沿,心中慶幸。
葉白柚扒拉了下記憶,發現這玩意兒是原身不願意吃扔在這兒的。他咽了下乾澀的喉嚨,神情鄭重地將窗台上的東西拿起來。
家境在大泉村還算富裕,被全家嬌生慣養了十幾年。
家裏沒有,田地也找了,連田鼠洞也被搬空了!
“再不吃,就要餓死了啊!”
就地躺了會兒,待恢復些力氣。葉白柚才更為小心地撐坐起來。行動遲緩,身心疲軟,頭童齒豁的老者都沒他抖得厲害。
還是在一個與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醒了過來。
“咕咕咕……”
葉白柚坐在廚房門檻雙眼望天。
他撥開眼前凌亂遮眼的枯草頭髮絲兒,乾癟的肚子又是一聲嘶吼。
他長嘆一聲,扛過腦中襲來的昏沉,軟着胳膊腿兒爬起來找吃的。腳一落地,胳膊連帶着腿直接一軟。
他自己確實是已經死了。搞研究搞得廢寢忘食,猝死的。可是現在,他又死而復生了。
飢餓催促着葉白柚往前趕。
但無奈身體支撐不住,沿着小路往山上走了約莫一半,葉白柚已是大氣難喘。
田兩邊是乾枯的草。
細看,葉片長而細,邊緣是鋸子狀的倒鉤。
茅草!
他家裏那個小老太太可是最喜歡用茅草根摻着竹葉芯泡水喝。能泡水嘛就能吃。
葉白柚棍子一松,一個屁股坐在田坎上。
雙手抓着茅草的葉子,接着身體的重量往後一仰。
嘩啦一聲,泥土四散。茅草的根系脫落。而葉白柚則如預料般地雙眼緊閉,砰的一聲,順着慣性倒在田坎之上。
“呸呸呸!”全是灰塵。
頂着個烈日不得不休息了會兒。葉白柚才抬手眯眼去看。
茅草的白根已經變成了枯黃的顏色,想也知道幹了好久。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這個應該比觀音土好些。
葉白柚將上面的泥甩了甩,屁股緩緩升起一股熱意。
他臉一皺,加快了些速度將根系掐下來。
一截兒一截兒的,塞進嘴裏,嚼吧嚼吧,還帶着一股茅草的清香。要是來點水分,在現在就已經算得上美味了。
多扯了幾根塞進衣服里,葉白柚繼續往山上趕去。
大泉村外的山是巍峨連綿的群山,因為南山縣有一截,有的就把他叫做南山。而村裏邊的人喜歡叫虎山或大蟲山。
山中生長着許多動植物,或許是因為常年有狼嘯虎聲傳出來。所以原主到頭來也沒有進山去謀生。
不過這山也不是那麼好進的。
葉白柚在摔了四五次之後,堪堪抱住一根兒枯樹暫時停了下來。
起碼半小時了,才爬了一個小斜坡。
從斜坡上望下去,不遠處就是成片的茅屋。顯眼的大青磚瓦房可能只有兩座。
這些年大泉村人的日子過得很難,連山下的草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扯得一乾二淨。甚至於葉白柚抱着的這根樹榦,上面的皮已經被剝落下來,光禿禿的。
人活着要糧食,糧食的收成又要看天色。這災荒一來,死的人可就是成片成片的。
葉白柚嘆了口氣,喘勻了,嚼着茅草根繼續往上走。
或許是越靠近山裏面來的人越少,乾枯的草愈發的多了。
葉白柚撥開上面一層厚厚的草墊,偶爾能在下面找到幾點零星的,冒着綠色的葉子。
只要不是有毒的,他都往嘴裏面塞。吃到苦的,再不願意也要咽下去。
說實話,他平平無奇二十五年的人生,到頭來活的像一隻羊。
也是一大奇事兒!
苦中作樂,是他娘曾經對他的深刻影響。
山中分不清時間,葉白柚覺得腦袋上像被烤熟了的栗子殼兒,快要炸開的時候。已經前後左右全是樹了。
一路補給雖少,但也是肉。葉白柚肚子稍安。
山林子裏。
腳下儘是碎了的石塊,隔着布鞋有些硌腳。
七八月份的山林本該枝葉葳蕤,鬱鬱蔥蔥。但叢生的樹木卻是衰敗枯黃。不過樹木之多,也不難想像他曾經的模樣。
周圍寂靜,即便是在凌晨狂躁的風也夾雜着亟待噴薄的熱度,將所有生物盡數包裹。像是想要將其營養完全蒸發反哺自己。
容不得停留。葉白柚鼓足勁兒再次往前。
日頭漸漸出來了。腿也快走不動。
葉白柚嘴上的草種類換了又換,也沒有找到一滴水。
忽然,隔着交錯的樹榦,一塊深灰色的東西尤其的扎眼。
葉白柚腳下一滯。
山裡哪裏來的布?
他遲疑着,撐着已經換了的木棍走近。待看清,他瞳孔驟縮。
是個老人!
老老人靠在樹榦上,腦袋半垂。黑白夾雜的頭髮從鬢角垂下。臉皮皺巴巴的,像那田裏被烤得龜裂的紋路。溝壑深深。
衣服鞋底都沾着泥土,看樣子像是自己爬上來的。
視線往上看到老人的那一張臉,靈光一閃,腦中蹦出老人的身份——大泉村的里正,李登科。
在原身葉白柚的記憶當中,這是一個脾氣古怪的倔老頭兒。且尤其不喜歡他。
當然,很大部分是原身不招喜歡。
可別去了……
葉白柚重新提步。
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停留了幾分,才走了幾步,腿上一軟,人就順勢跪在了老人家的邊上。
膝蓋相抵,他大氣都不敢喘。
老人家被驚動。像一條幹涸的魚半張着嘴巴,緩慢掀開了眼皮。
“葉家哥兒。”氣聲兒,像拉鋸子一般粗糲。
“李老……李爺爺。”險些跟着原身出口叫李老頭了。
看了他一眼,李登科又垂下了眼睛。
葉白柚臉色難看,見老人灰白的臉色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身上的草早沒了。
“別圍着我老頭子了,進山去看看吧,能找到一點是一點……”
老人的話沉重,不像是曾經杵着拐杖要打自己那樣子。
烈日好像遠去,周身泛起一股寒涼。
頭一次,葉白柚如此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一個災荒三年的地方。人命在天災面前脆弱不堪,宛若螻蟻。
他喉間哽了哽,眼睛不知怎麼進了沙子,澀得很。
即便是想幫助,但全身上下也拿不出任何能夠幫助他的東西。
他自身難保,但他也見不得一個老者等死的模樣。
“老人家,你等着我!”
葉白柚只擠出這麼幾個字,迅速抓着木棍往山裡走去。
呼吸急喘,土腥味、血腥味,還有甘草的香,齊齊漫上喉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林之中的日光沒了茂盛樹葉的遮蓋,在山中肆意暢遊。
忽然腳上踢到了一塊石頭,葉白柚的腿一彎,直接滾進了邊上被雜草掩蓋的深溝之中。
他抱着腳趾痛呼。指甲蓋差點掀翻了。
額頭沁出細汗,疼痛忍受過去。其餘地方好好的,所幸身體沒受什麼傷。
仰躺着,眼前是巴掌大的葉片蜷縮起來。枯燥如藤的手輕輕一捏,竟然沒有碎!
溝壑之中,光線稍微暗淡。但……
“苦杖?”
雙眼含喜。可在觸及到已經乾枯的莖幹時,葉白柚忍不住低罵了一句。
苦杖又叫虎杖、九龍根,四五月生,根莖上有紅色的斑點,一般是筆直地往上長。在野外沒水的時候可以將它的莖幹折斷,裏面會有清水可以直接喝。
“現在都過了季節了啊!”葉白柚抓狂。
可是靈光一閃。
葉白柚撐坐起來沿着溝壑往前。石頭密佈,綠色也多了起來。
他眼睛微亮。一般在山上,溝壑中容易積水。且苦杖生長的地方就是潮濕陰涼的。
“可算找到了!”
離剛剛的摔倒的地有十幾米的距離,碎石所包圍的水潭中央里的水已經乾涸得差不多了,只餘下中間不到一平米的地方,還有些反射着的亮光。
是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