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夫妻同心(上)
第二日起,6統領留守汜水,太子蕭渥領一隊精兵沿黃河下游往中游去,沿途一路查看民情災況。
汜水的瘟疫已經上報,黃河下游一帶也有好幾個先出現了小規模疫情,好在不算太嚴重,河南巡撫已經從洛陽護送軍醫過來,沿途一路救治病患。
這一對精兵有百餘人,本是由太子妃統領在手,隨着太子在水災之中聲望一路水漲船高,太子妃也就漸漸交放到太子手裏。蕭渥不辭辛勞,不恥下問,態度端正,胸襟寬和,於一路之間日漸脫胎換骨,讓太子妃釋懷欣慰不已。
到了月底,河南境內的洪水終是退去,卻是剩下大水漫灌之處,一片狼藉。
五穀損傷,民物流遷,百姓睏乏,流離道路。
十數日後,太子夫婦終於進到河南洛陽,和羽林都尉蘇銘重新會合。
蘇大哥自接到太子妃無恙的消息后,便一路專心於洪災險情,一月之間,已是輾轉河南大小十數縣城,太子夫妻沿途而來,許多縣城之間都留下過羽林都尉的足跡,百姓之間依稀流傳着蘇都尉的傳說。
蘇銘的眉眼之間,於兩月中淬出些堅毅凜冽之色,帶着鐵血和風霜,舉手投足之間,頗見沉穩幹練。
太子妃見到哥哥的第一眼,就不由感嘆:“從前只覺得父親氣魄強大,哥哥如今倒是也有些像了。”
“從前只覺得你太過硬氣剛強,”羽林都尉看着妹子削尖的下巴和因此顯得格外烏亮黑沉的眼睛,溫柔一笑,“如今你也有幾分像是個真正的太子妃了。”
太子妃站在太子身側,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轉臉看着蕭渥相視一笑。
歷經患難,或許兩個人都有所改變。
蘇大哥細看了一番妹子,半輕不重一拳擊在太子肩頭,心疼道:“我妹子黑了一圈。”
太子殿下握了握太子妃的手腕,語帶疼惜:“其實不止黑了,我覺得她還瘦了一圈。”
“算你清楚。”羽林都尉半黑着臉地聽完了這句找死的大實話,末了還是失笑,又捶了兩拳道,“看在她氣色還不錯的份上,此番就饒了你。”
熙和十七年十月,已故安國公的孫女,皇長子妃康氏孝期已滿,完婚的旨意隨着封大皇子為安王的詔書一道發下。十月初九,安王蕭泊出宮開府,在安王府中與康氏完婚。
不日,皇帝褒獎了太子在災區的一系列事迹,命工部尚書及兵部侍郎趕赴河南重修水閘,展開水患督工的收尾工作,再撥山東、山西米糧各八萬石賑河南災。太子身處災區,沿途押送米糧一事便交給了安王督辦。
安王親身出京趕往山東,沿途押送賑災的米糧物資趕赴河南,一路穩定流亂,安撫災民,百姓感戴不盡。
兩位皇子在民間的聲望一時都高漲起來,稱道是仁德太子,康平安王。
消息傳到洛陽,無異於一陣及時雨降臨。災后安置的問題任重道遠,沒有物資米糧支撐,總是捉襟見肘。
一場大災,先是來了太子,再是安王,一嫡一長親自前往,更顯出了皇帝的重視。
河南巡撫感激涕零地對着太子老淚縱橫:“皇上天恩,黃河一帶百姓同被恩澤,沒齒難忘。”
蕭渥也是心神大定,兩個月以來,終於第一次從心裏從了一口氣。
此時洪水退去,賑災也已初見成效,艱難的一切終究要過去,肩上的擔子也開始有人分擔。
大哥文韜武略俱佳,他一來,想必會好上很多。
隨後的半個月裏,蕭渥的表現讓蘇銘小吃了一驚。
太子殿下和蘇都尉搭夥輾轉於各縣之中,慰問縣令,巡視城防,鎮定人心,安置流民,雖然做得不如他熟練……也算有模有樣。
兩天下來,蘇都尉搭着太子殿下的肩膀,感慨道:“士別三日,果然當刮目相待。”
蕭渥在蘇辛面前一向,在蘇銘面前卻不可以不得瑟,聞言道:“呂蒙非復吳下阿蒙,我也不再是東宮蕭渥,大兄何見事之晚乎?”
“你神氣個什麼?”蘇銘輕哼出聲,傲然道,“都是我妹子調|教得好。”
太子殿下想到這些天的並頭夜話,心底一片柔軟的溫情,化在了輕輕揚起的唇角邊。在蘇銘愕然的目光里,蕭渥鎮定自若而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是,都是太子妃的功勞。”
黃河水患到了災后安置和重建的階段,太子夫妻便沒有什麼要親身出力的地方了,各地的縣令這些年下來,早就做得嫻熟。十幾個縣城中的青壯勞力都編入了民兵隊,修補房屋城牆,重造防洪分洪水閘堤壩。蕭渥和蘇辛挨個巡視慰問了河南的十幾個州縣,很大程度地振奮了民心。
接着就等大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安王蕭泊,帶着最後一批米糧物資,在災后的十幾個州縣發放救濟。
太子妃於是把重新考察黃河下遊河段的河流地形提上了安排。
黃河下遊河道漸寬漸緩,泥沙淤沉累積形成地上懸河,夏秋暴雨洪峰只是,最易決堤泛濫。
而各縣縣衙中存檔的水文地理圖冊實在太過粗糙。
太子妃便帶上了太子,沿着主河道一路考察災區附近的河流地形,將受災嚴重的幾個州縣的河道水文圖描畫記錄成冊,統一匯總成河洛各地水文圖。
誰知連月水患,饑饉之下亂民頓生,連日來竟遇上了好幾撥山賊。好在隨身跟着數十名士兵護駕,加上太子妃本人威武難當,對付幾個小毛賊總還不在話下。
多半都是臨近縣的災民,恩威並施地教訓一番,讓軍士盡數領了回城中重新登記戶籍。
看去多是偶然之事,然而蘇辛還是不放心,去往下一個縣城時,太子妃便換了一身和蕭渥一樣的男裝,雖然遮不掉多少身體特徵,但遠遠地坐在馬上英姿颯爽,和太子並肩時,多少卻也有一番迷惑性。
一行人循着河道沿途行至滎澤時,已是一路平安未有險情。見滎澤縣令安置善後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條,城內城外一片安寧,這才稍稍放了心。
哪知就偏偏出了事。
滎澤縣轄區域河道彎曲迴環穿城而過,城外數條支流河網密集,地形複雜。滎澤當日受災算是嚴重,許多民宅都被沖成了一抔黃土。太子妃於是留了一半的軍士在城中幫工,和太子只帶了十數個軍士出行。
蘇辛給十幾個士兵分了組,分別在幾個定點的河段記錄數據。太子妃帶着太子一路沿着河道驅馬前行,在還算平整的大石上鋪開白紙,簡單幾筆勾畫出河谷地形圖,標明了河道走向和支流徑流情況。
低頭凝神之間,猛然聽見耳邊風聲響動,皺眉回頭之際,卻見從丘陵之中,衝出一夥黑衣蒙面的山賊。
和以往幾次衣衫襤褸的小毛賊不同,這次的山賊個個手持三尺長的大刀,看準了兩人衝上來,下手又快又准,刀刀狠辣。
交手幾下之後,太子和太子妃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凝重。
這一夥“山賊”並不容小覷,個個都是練家子,手下很有一番功夫,行動之間頗有默契,而且目標驚人地一致。
不管蘇辛怎麼阻攔怎麼去吸引注意力,他們手上的刀都只認準一個人。
——蕭渥。
看那一心取命的架勢,怎麼都不像是攔路求財的山賊。
蘇辛在心裏算了一下,如果他們全都衝著她來,她應付起來大略不成問題,問題是現在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一下子纏住這十幾條大漢。
倘若有漏網之魚,蕭渥那邊就危險了。
“跑!”太子妃揮着佩劍逼退身前兩人,轉身一把拉住太子的手臂,往身後一拽出去幾步遠。
於是一路且打且退到河岸邊,他們的坐騎也感覺到了危險,正在不安地刨着蹄子。蘇辛看着蕭渥翻身上馬,回身一劍將一個山賊斬於馬下,自己跳也上了馬背。
他們的軍士在河道上游,卻被山賊們堵死了方向。太子妃咬了咬牙一夾馬腹,道:“只能先往前!”
話音未落,兩匹馬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穿過河谷跑上山路之後,總算暫時甩開了賊人,太子妃加快了馬速和前頭的太子並肩,偏頭道:“蕭渥,我們換一匹馬騎。”
太子殿下驟然回頭:“為什麼?”
“我騎着你的馬去引開這夥人,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找地方藏好,過後可以帶齊了人來找我。”
蕭渥斷然道:“這不行!他們那麼多人!”
蘇辛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動靜,笑道:“十個二十個又如何?這種段數的貨色,我還不放在眼裏。”
蕭渥心裏一松:“既然如此,我在你身邊也是無妨……縱然幫不上什麼忙,看着你也是好的。”
太子妃搖了搖頭,佩劍還提在手中,劍身之上淌着殷紅的血。沒等蕭渥反應過來,蘇辛已經扶着他的肩膀,凌空一躍跳到了他的白馬上。
“不行,蕭渥,你不能留下來。”身後的太子妃語意低微,“你在身邊,我總是掣肘,反而受累。”
這樣綿甜的情話,叫人心醉,卻是在這樣危急攸關的時候。
她說,他是她的掣肘。
太子殿下的心顫了又顫,極力想要反駁:“不行……”
太子妃不由分說把人提起來,放到了自己的棗紅馬上,伸手拍了拍肩。
“蕭渥,你是太子,你留下來出了事,就是我護衛不周,我也活不成。而我留下來,你只管放心,絕對死不了。”
山路崎嶇,太子妃的笑意卻是從心底透出來的舒展從容,有如嬌艷的玫瑰。
“要不然這樣,我收拾了他們就等着你,等你帶着軍士們來救我回去。好不好?”
一番話有理有據,歪了頭半帶笑意的嬌憨與挑逗,蕭渥情知不能反駁,只覺得:“那你千萬……千萬等着我。”
太子妃含笑點頭,反手用佩劍的劍柄用力一擊馬臀,看着那棗紅馬揚蹄狂奔而去,頃刻之間不見蹤影。
當嘈雜之聲從身後傳來之時,蘇辛俯身馬背一路疾行,找了塊還算開闊的地方,下馬迎上身後的追兵。
太子妃提劍而立,擋開了身前錯亂的箭矢,淡淡冷笑。
系統對身體各項指數進行了重新核對,她的精神力充沛,心情穩定,狀態良好。
很好。
蘇辛於是把體能數值調至巔峰,她的聲線平穩溫和,唇邊一點笑意清淡如水。
“太子妃蘇辛,在此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