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夫妻同心(中)
空山不見人,也不聞人語響。只有**相撞和刀劍相擊的聲響此起彼伏,幾聲沉悶幾聲尖銳,到最後才有殺豬似的慘呼傳出,一聲連着一聲。
再後來,萬籟俱寂。
當黑衣的山賊頭子再一次被太子妃撂倒在腳下時,所有賊人都在心裏叫苦連天。
太子妃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打起架來怎麼就這麼悍呢?
太子看上去也正正常常的,選起女人來怎麼就好這一口呢?
親娘喲,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這麼能打。
這邊廂蘇辛毫不腿軟,把人踹翻在地后便一腳踏上了肩胛,足尖一頂一踏,手腕一扭一抬,只聽“咔嚓”、“喀嚓”兩聲脆響,山賊頭子的胳膊便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九十度倒折開來。
五大三粗的漢子疼得冷汗直冒,胳膊卻是再也抬不起來,連抱着身子在地上打滾都做不到。
太子妃高抬貴腳,將軍靴踏上山賊頭子的頸窩,環顧了四周多處重傷,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山賊們。
“都自己卸了一條胳膊。若是不服就一起上來再戰,不過等我動手,就不只是卸一條胳膊了。”
這不是一個危言聳聽恐嚇,而是一種語調平平的陳述。因為這個女人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寫着:不服來戰。
問題是誰敢。
山賊們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胳膊,實在下不了手的就讓同夥幫忙,一時間滿地的脆響和慘叫聲叢林中直竄入雲霄,連飛鳥也被驚起,拍拍翅膀撲稜稜飛去,再不敢聽聞。
天地之間,風云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山賊們抱着自己的胳膊哀嚎,接着便聽見頭頂上方飄來一個清淡的女聲。
太子妃把軍靴從山賊頭子頸邊的大動脈處移開,慢悠悠道:“好了,你們可以先走了。”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山賊們幾乎恍若夢中。
愣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紛紛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傷重傷輕的都掙扎着爬起來了,也不敢抬頭卡看蘇辛,一蜂窩兒連滾帶爬地往回跑。
雖然受了一番罪,好歹留下了這條命不是。
山賊頭子帶着手下的人馬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走,穿過河谷又上了山,總算回到了暫時的盤踞地:一個小小的山神廟。
先讓手下的人上來給自己接了骨,山賊頭子這才能抬袖去擦自己滿腦門的冷汗。
擦完后將衣袖背到身後,皺眉分析道:“這次是我們太草率,低估了太子妃的實力。下回再要動手,得再多帶上一倍的人馬,最好能避開這倒霉婆娘,取太子該當不成問題。”
手下的山賊們一邊接骨,一邊罵罵咧咧地應和着,哎哎喲喲的聲音此起彼伏。
山賊頭子沉着一張黝黑的臉:“此地不宜久留,再留一晚,明兒就換地方。”
計劃趕不上變化。
當夜,眾山賊打算睡下時,突然聽到外頭山門前傳來幾下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開門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把門拉開了一條縫兒,便立刻腿軟在了當地,顫聲道:“卧……槽……”
蘇辛伸手把他撥開,就着滿地清霜般的月色,閑庭信步一般走入山神廟中。
一眾山賊盡數都傻了眼,傻眼過後白了臉。
當下顫聲不已:“你、你……你怎麼又來了……”
蘇辛不言,四下掃了一圈,突然道:“誰允許你們把骨頭接回去的?”
一眾賊人齊齊虎軀一震。
山賊頭子眼底有什麼東西閃過,陰鬱道:“你放我們回來,就是為了現在再找過來?”
蘇辛隨意點頭:“我說了,讓你們先走。”她隨後就到。
然後太子妃拍了拍山賊頭子的肩,理所當然地道:“天冷了,給我多拿一床被子。”
山賊頭子一個踉蹌,勉強轉身,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接下來的兩天,太子妃發揮了與民同甘共苦的良好精神,與山賊們同起同坐,同行同卧。
山賊們不是沒想過反抗,卻無一不被蘇辛**,蘇女王狀態全開武力爆棚,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到最後太子妃入住了山賊頭子的房間,山賊頭子被捆成了個粽子扔在牆角。
挾天子以令諸侯,再沒人敢亂動。
三天下來,山賊頭子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們本來要打一槍換個地方,這麼被人堵在這裏,豈不是瓮中捉鱉的節奏。
被捆成粽子的山賊頭子從牆角滾到桌腳,在太子妃腿前聲淚俱下:“女俠、女神、女王,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姑奶奶您什麼時候才肯走啊?”
蘇辛伸手給他鬆了綁,倒了一杯茶遞過去:“那你們呢,打算什麼時候走?”
山賊頭子抹着眼淚,老實巴交道:“我們只是些小毛賊,常年住在這裏,太子妃這次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往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太子妃彎了彎唇角,“啪”地一聲合上碗蓋。
“你覺得我會信么?”
山賊頭子把茶盞放在嘴邊,聞言咳嗽了一聲,被茶水嗆得噎了噎。
天地良心。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她堵在這裏,他們根本走不掉啊。
“別動。”太子妃驀地出手,穩住他佯作不慎一直往桌邊移的茶盞,眯了眯眼,“就算偷襲,你們也打不過我。”
山賊頭子的眼中便帶了一絲灰暗。
“我們打不過你,也不敢打你,可是你總呆在這裏不走……”他悻悻道,“你到底想怎樣?”
請神容易送神難,真是悔不當初。
“我告訴你們我是太子妃時,你們沒人感到驚奇,也沒人覺得恐懼,說明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就是衝著太子來的。”太子妃看着對面的山賊頭子,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山賊頭子被問得一愣:“楊毅。”
“楊毅……”太子妃閉了閉眼,輕輕道,“你是大皇子的人吧。”
楊毅張了張嘴,問道:“大皇子……是誰?”
“大皇子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賑災,太子和我先來,大皇子趕來善後,若是此刻太子不幸遇難,那麼到最後,功勞都會是大皇子的。”太子妃喝了一口茶,盯牢了山賊頭子道,“不費什麼力氣,就可以名利雙收,捎帶着順理成章上位,一石二鳥,好大的便宜。”
楊毅黝黑的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我等山賊,一向沒見過什麼世面。”他睜着一雙小眼睛,茫然道,“太子妃說什麼,草民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死到臨頭不改口,放浪不羈智商低。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等。
“是很厲害。”太子妃氣定神閑地坐着,抬起眉毛輕輕笑了出來,“我會讓你知道的。”
一等便等到了第四天早上,天色尚自混沌,外頭卻有一片嘈雜凌亂的響動。
蘇辛醒來的時候,正看見被重新捆成粽子的楊毅睜着一雙小綠豆眼,一雙眼睛充血發紅,狂躁不安地在凳子上扭動着。
山呼海嘯的聲音在山下響起,山腳下漫天火光,映得半邊窗紗都透着暗紅。
太子妃心裏有點小激動,撩開被子跳下床,拎起楊毅衝出房門,直奔山神廟門口。
廟門大開,山腳下一團烏壓壓的黑影,當頭那人舉着火把,身下騎着一匹頗為神駿的棗紅大媽。
蘇辛的臉上慢慢綻放出璀璨笑意,一點的一點從心底里笑了出來。
留下的那些記號,終究是被蕭渥一路尋了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走么?”
太子妃拍了拍身邊一臉苦逼的大漢,聽着遠方遙遙而近的動靜,露出一個意味莫名的微笑。
“因為我要讓你看清楚一件事……”
沒過多久,風塵僕僕的蕭渥帶了百餘名士兵趕到,遠遠將山神廟團團包圍,困住了所有“山賊”。
太子妃站在山頂,看着沖在最前面的太子,轉身對着山賊頭子道,“我要讓你知道,我的男人雖然弱,但是他會拼盡全力不顧一切來救我。”
“其實不止是我,如果把我換成整個江山,我相信,他一樣會這麼拚命。”
山神廟中一片大亂,太子妃沐浴在金色的曙光里,臉上洋溢着溫暖寵溺的笑容。
她看着蕭渥,看着她的男人,像一個忠誠的騎士那樣,披着七彩霞光,來拯救比其實暴龍更強大的女王。
圍剿和落網,已成定局。
然後蘇女王轉過身來,解開楊毅身上的繩子,道:“我只放你一個人走。”
“希望你把剛才的話,帶給你背後的人。”
儘早收手吧。
十日後,安王蕭泊抵達洛陽,帶來了十數石米糧。太子蕭渥並河南巡撫接待。
兄弟倆久別重逢,於席間把酒言歡,談過黃河水患之疾苦,又訴相思別離之苦,手足情深,其樂融融。
見太子妃在側,大皇子舉杯相敬,言語之間關切問候。
太子妃舉杯飲下,笑而不語,無視了大皇子深深的眼神,在桌帷底下和太子十指相扣。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