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牡丹花會(中)
半個時辰前,皇後娘娘親臨東宮,和太子蕭渥進行了親切友好的對話。
中心思想呢呢,就是交代這次選秀主要是為你選太子妃,其次才是為父皇選妃,你小子放開眼光來挑,關鍵時候,父皇母後會為你好好把關云云。
這才是親媽啊,蕭渥感動得不能自已,攥着親媽的手一路忐忑而來。
就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
蕭渥的神色皇后林明昭都看在眼裏,素來端方的面容上有了一絲笑意。
這十幾年皇后不是白當的,何況太子是她十月懷胎從肚子裏掉出來的娃。從小到大不管太子抽什麼風,林明昭就知道他肚子裏在下什麼雨。通常來說,只要這雨是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既然眼下一幅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局面,她何不做那個順水推舟的人呢?
當下皇后鳳眸微動,含笑示意蘇辛上前來,拉着手通身上下瞧了一瞧,笑意愈加舒展:“蘇將軍的二閨女出落得越發好了,很有幾分將門虎女的氣度。”
“皇後娘娘說的一定不是臣女,臣女粗淺,遠不及您氣度雍容高華。”
“傻孩子,這麼經不起人誇。”皇后忍俊不禁地展了眉,拍拍蘇辛的手背,“要學那些氣度風華,往後大有機會,現在這份直白爽利是極難得的。”
蘇辛微愣,很快低眉淺笑,點了點頭。
皇後放開她的手,笑意徐然又問了兩句話,眼看著兒子的臉色多雲轉晴,由最初的抓心撓肝,到眉間春風化雨,隱有喜色,心中更是有了底。
看那猴急的小樣兒。
接連又關懷了幾家少女,再不緊不慢坐着喝了半盞茶,皇後起身帶着竹枝去了偏殿更衣,臨走前體貼地把蘇辛的手腕子往太子跟前一順。
“蘇老將軍的家教是極好的,渥兒,代我招待你蘇家妹妹。”
好容易看見甄白嫿和蘇辛離得遠一點了的蕭渥:“……嗯?”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這個意思啊……
眼看着皇后朱紫的裙裾消失在鳳儀宮偏殿的珠簾之後,在場的美人們紛紛活絡了起來,各家培養出來的秀女們都是個頂個的心明眼亮,這次選秀主要是給太子選妃,今天的正主兒自然也非蕭渥莫屬,另外兩個皇子根本就是浮雲是陪襯,無關大局。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蕭渥和蘇辛兩個人身上。
在眾美人似有若無的目光照拂下,場中面對面大眼瞪大眼的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退了一步。
蕭渥回頭看了一眼甄白嫿,再狠狠瞪了一眼蘇辛:離我純潔的妹子遠一點!
對於這個精力過剩的路人甲,蘇姑娘轉身轉得輕鬆自在,毫無壓力。
相比之下,她對從剛才就一直端正站在一旁,遠離眾人,身材比較健碩的蕭泊更感興趣。
古中國先賢有言,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才當是男兒本色。
蕭泊比蕭渥看起來孔武有力多了。
他是不是蘇夫人口中純良溫厚的太子呢?
想起自己的來意,蘇辛蓮步微動,打算像周圍圍着蕭渥的佳麗們那樣,上前去和蕭泊搭個訕。
正在這玉足輕抬,步子未邁的時刻,身後傳來了一把清朗的少年語聲。
“蘇辛,你會是我嫂子嗎?”
十三歲的蕭匯帶着純良的微笑,問出了這個懷着十足惡意的問題。
蘇辛渾然不知,經過上次的插曲,她已經在皇子王孫中名聲大噪,並成功從一眾秀女之中脫穎而出,是為最糙。眼下對着笑臉迎人的無害小少年,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不會。”條件反射地否認之後,蘇辛開始套話,“你說的哥哥是誰?”
多新鮮!
蕭匯腦中飛速地閃過幾百種念頭:嫂子她真的不是在玩我?
下一秒,純良無害小少年挑眉道:“你猜?”
蘇辛絕倒:“不管你哥是誰,我都不會是你嫂子。”
言盡於此。
聯繫到之前在牆頭背書的那位,智商如此令人髮指的一家子,她說什麼都不會嫁的。
蕭匯不依了,那天他站在牆下還沒來得及爬,蕭渥就四仰八叉摔下來了,他不僅沒能看到蘇辛談笑間嚇趴太子的風采,還被自家哥哥結結實實壓了一回。
他人小,可是他聰明,方才看皇后對蘇辛的態度,已經在心裏默默為哥哥點上了一根蠟燭。
皇后這麼明顯的暗示,嫂子比他多活了那麼多年,會看不出來?
哦,是了,此處人多眼雜,嫂子一定是害羞了。
蕭匯小少年偷偷看了蘇辛一眼,善解人意地拉了拉嫂子的衣袖。
“嫂子,我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又一聲脆脆的“嫂子”扔出來,逼得蘇辛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少年。
是他逼她的。
蘇辛來赴宴的目的,並不純良。
她空降到古中國雖然是個意外,但她並不准備讓這個意外繼續下去,直到決定自己的命運。及時在星際時代,人類也是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那個物種。
按照這個時代的律令,她要是從老蘇家出逃的話,會拖累整個將軍府,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蘇辛機智地將脫逃的機會設定在了皇後宮中的這次牡丹花宴。
可是來之後她才發現,古中國人類的生活建築群也彪悍到不能解釋,她帶着系統從順貞門走到鳳儀宮,腦波畫出來的路線圖連半個皇宮都沒到。
再加上她剛才一怒之下簡單粗暴地將系統屏蔽了,現在重新打開一定會遭到恥笑,就算是為了捍衛自己身為主人的驕傲,她也要繼續傲嬌到最後一秒。
在看到皇后意味深長的笑容之後,她大腦中關於出逃原計劃的附加計劃也就此產出。
找到要娶自己的候選人兼倒霉鬼,也就是太子蕭渥,然後假裝看風景讓他把自己帶去皇宮地勢較高的地方,俯瞰之下,皇宮佈局圖自然一目了然。
然後,再簡單粗暴把人敲暈,找到守衛薄弱的地方再作打算。依靠未來人的體能優勢,再選擇最優化的模式控制身體,加上在蘇府做好的幾個簡單道具,伺機逃脫應該不成問題。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機智點贊,蕭匯這個熊孩子就傻不啦嘰地一頭撞了上來。
蘇辛重新審視了一把眼前的少年,深深地覺得人生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然後,她莞爾一笑,衝著蕭匯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鳳儀宮的時候,蕭渥正努力從一眾紅粉的包圍圈中掙脫出來,向自己心中的女神靠攏。
他做到了。
可惜自始至終只和女神說上了一句話。
甄白嫿微啟紅唇,輕垂螓首,顫巍巍一句:“臣女無意入宮,望太子垂憐。”
就把他從“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滿心歡喜直接轟到了“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凋零委頓。
生平第一次,太子蕭渥還沒開口便遭到拒絕。
一種酸酸涼涼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過後才有痛感襲來。
——他的女神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五年之前,花燈元夜。
襄王有意,神女無夢。
蕭渥是正常長大的少年,也曾看過爹娘嚴禁的話本子,也曾對着皇宮中用作啟蒙的春宮圖冊手足無措。自五年前偶遇了甄白嫿,先嘗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滋味,再體會了“平生不會相思,學會相思,說害相思,就害相思”的煎熬。
猶記當年,怦然心動。
豈知今日,豁然心痛。
平生不會相戀,企盼相戀,才要相戀,卻已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