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火,大火(三)
……
華翔瞅了瞅這些士兵,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他們到底是哪邊的背景。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院子外面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
“華州牧,我聽聞你在此處……”
朱儁喘着粗氣跨進了院子,
“咿?皇甫兄,你也在這裏呢?”
皇甫嵩扯了扯嘴角,衝著朱儁點頭,
“呵呵,朱兄好。”
朱儁笑着過來,伸手拉住他的手,笑着說道,
“前幾日聽聞你被華州牧搭救了出來,我便想着去拜訪你,誰曾想公務繁忙,卻在這裏遇到……”
朱儁的聲音戛然而止,皺眉問道,
“馬車上這位,是誰的遺骸?”
華翔上前一步,
“此乃蔡邕大儒,他為了搶救太學中的藏書,不幸……唉,我們現在正準備把他送出城去,入土為安。”
……
夕陽斜掛在天邊,
華翔與朱儁並肩走在街道上。
“華州牧,伯喈兄的遺骸,我已經安排了人送到城外,多謝你肯留下來,幫我收拾這洛陽城裏的殘局……”
“呵呵,華某也只是儘力而已,眼下最為急迫的,怕還是儘快找到郭汜,讓他下令停手。”
“唉……朱某何嘗不知道這個,只是眼下城中一團亂麻,我能夠指揮的軍隊又太少,還要兼顧四處城門的秩序,安排百姓們出城……”
朱儁面帶難色,
“朱某……實在是有心無力。”
“唔……”
華翔點了點頭,
“朱大人,不知我們現在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就在洛陽城中的四處主要道路上巡邏,遇到有殘殺百姓的涼州軍,便上去勸阻一番……”
朱儁突然想起來什麼,便又說道,
“對了,華州牧……今日早些時候,我曾見過王允兄,他現下已經隨着董卓去了長安……不過,他臨行之前,曾托我向你帶句話……”
……
皇宮裏,
有一隻老貓受了傷。
它一瘸一拐地在血跡斑駁的皇宮中繞了一圈,然後跳上了某處宮殿的屋檐,躺下來,眯眼曬着太陽。
過了會,
它又睜開眼睛來,舔了會正在流着血的後腿,又盯着趴在院子中間的主人發了會呆,“喵嗚喵嗚”叫了幾聲。
它的主人自昨夜起,便趴在了那裏,身上插着幾隻箭,流出來的血液早已乾涸。
貓咪不明白,主人為何會趴在那裏,以及自己叫她,她為什麼會沒有反應。在以往的時候,每當它這麼叫的時候,主人便會笑着過來,彎腰把它抱起來,然後與它玩樂上一陣子……
夕陽、宮殿、貓咪、屍體、箭桿,還有乾涸的血跡,映襯着遠方天際里的幾股濃煙,勾勒出一幅頗為靜謐的圖卷。
這已經是一隻老貓了,老的恐怕已經沒有多少的年歲可過。打記事起,它便生活在這座皇宮裏,一直由它的主人,一個在宮中級別並不算低的女官撫養。
平日裏,
這隻貓每日要做的事情,便是在皇宮裏早晚各巡邏一次,在它的觀念里,這是它的領地。然後找一個舒服的地方,眯起眼睛在太陽與蟬鳴里打盹。等到了餓了的時候,它便會回來找到自己的主人,“喵嗚”叫上幾聲,等待主人拿可口的小魚乾過來……
有的時候,
它心情好一些了,便會跳到主人的懷裏,任由主人撫摸着它的後背,或是撓着它的脖頸,然後在主人絮絮叨叨的傾訴聲里,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很多年了,
這隻貓咪,就是這麼陪伴着它的主人,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春夏秋冬。
直到……
昨夜。
它很早便聽到了外面有人在嘶喊尖叫,還有人在厲聲大叫着什麼。不過,這些和它有什麼關係?它只需要安靜地窩在主人懷裏,找個舒服的姿勢,美美地睡覺就行……
可是,
後來主人被那些聲音驚醒,急急忙忙起身,從柜子裏拿出個什麼盒子來,跑到了院子裏,丟到了井裏去……
那個盒子,它好像是認得的,裏面可能裝了主人的寶貝,也可能,是裝着它最愛吃的小魚乾。
再後來,
院門被踹開,主人被陌生人拽着頭髮拖到了院子中間……
主人好像和對方在爭論着什麼,然後對方舉起了手裏的弓弩……
當時,
主人的口中還在聲嘶力竭地、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它聽不懂的話時,就那樣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
它看見主人趴在地上,痛苦的發出哀嚎和聲音……
它看見主人背上插着箭桿,那裏有鮮血湧出來,它嗅到了血的味道……
它從屋裏衝過去,對着主人又嗅又叫,試圖能讓主人再摸一摸它,說一說話……
但是,
主人只是睜開眼睛,微微看了它一眼,隨後那眼神,便永遠地凝固下來。
再後來,
陌生人闖進了屋子裏,在到處翻找着什麼。它對着陌生人擺出了進攻的姿勢,發出了危險的聲音,對方不耐煩,用手裏的棍子打了它。
那棍子,它似乎是認得的,在火把的光芒里閃爍着明亮的光芒……
它沒能躲開,被那個棍子打到了後腿,嗚咽着飛竄到一邊,又躲到了屋檐上。
再後來,
它趴在屋檐上,看到有許多陌生人衝進了院子,又趕着一些它認識的人出了院子。
院子裏的人聲沸騰了一陣子,又徹底冷清了下來。
清冷的月色里,只有老貓爬在屋檐上,靜靜地注視着一切……
到得此刻,
炎熱的一天終於即將過去,如血的殘陽終於在滾滾雲濤與群山之間淹沒下去。
老貓又一次走到主人身邊,叫了幾聲,又嗅了嗅。
“主人的身體,有些臭了……以前她不這樣的,以前……她身上總是香香的味道。”
抱着這樣的想法,飢腸轆轆的老貓在天將黑的時候跳上了宮殿。
它那暗棕色身影,在宮殿橘紅色的屋頂里融成一抹孤單的剪影。
隨即,
老貓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它站起身子,眯着眼向遠方望去。
遠方,
有喧囂的聲音傳來。
……
“宮裏沒人了,裏面有寶貝……”
“郭將軍說了,找到傳國玉璽地,官升三級……”
“找寶貝、找金銀、找玉璽……”
“兄弟們,沖啊……”
無數人踏着雜亂的步伐,無數吶喊的聲音匯聚成一片,轟隆隆的……
朝着這邊壓了過來!
……
不久之後,
無數的火焰,在老貓驚恐的眼神里……
燎原般的,
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