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鞭來
“所以，這是你養的狸奴？”
看着眼前這一身鵝黃色衣裙的微胖少女，剛剛幫對方捉住黑貓的姜亮眉頭微蹙，
“你說裴夫人是你的三姐？”
“是的，我姓楊。”
少女晃晃頭上的可愛的雙丫髻，抱着貓對姜亮和王昌齡福了福身，
“兩位阿兄叫我十一娘就好了，對了，這是颯露黑！”
她又舉起懷中的黑貓，
“道士阿兄，你是來這藏書樓中捉鬼的吧？”
看着對方那閃閃發光的眼神，姜亮突然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他扭頭一看王昌齡，
「原來是他！怎麼這一大一小都對捉鬼除祟感興趣啊？」
姜亮不覺得真遇到鬼怪時，他倆在旁邊看着會沒有危險，但目前還沒發現線索，他便也沒費力氣找借口支開二人。
“這藏書樓確實有些年頭了！”
帶着二人在藏書樓中轉了一圈，姜亮的確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邪氣，卻始終找不到源頭，反而是這樓中的佈局陳設越看越眼熟，
「就是這裏沒錯，但為什麼會沒有發現呢？」
姜亮思索了片刻，突然記起之前想用「封神榜」查看惡鬼鍾馗信息時，得到的提示——
【目標被其他法寶所控制，無法查看其信息。】
「所以是那法寶阻隔了我的查探嗎？」
寶物自晦。
前身的記憶中，法寶的確有不使用時就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情況。但如果按照這種思路，裴家老宅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可能是那控制着惡鬼鍾馗的法寶。
「搜索範圍太大了！要不幹脆用扶乩之法來占卜一下吧！」
扶乩，乃是中原自南北朝以來流行的一種占卜手段。姜亮將姜太公封為「石敢當」后，已藉機掌握了前身所會的「扶乩占術」，此時無奈之下，卻是打算一試。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狀似毛筆的事物，隨手將其向空中一拋，其竟在劃過一個弧線后，穩穩豎在空中，並未落地。
“這是我姜家祖傳的「陰鬼乩筆」。”
姜亮朝仍在旁邊好奇觀望的一大一小二人解釋道，
“正常扶乩，需要二人扶筆，請神在沙盤上書寫，再以諱讖之法解釋。但我這「陰鬼乩筆」中，本就駐有陰鬼一隻，可以自行扶筆，請神后直接虛空書寫。”
“那倒是方便了不少。”
從長安來的王昌齡顯然是見過扶乩的，他皺着眉頭道，
“扶乩所要請的神一般是紫姑吧！聽說都是在正月十五夜裏請比較靈驗，如今已是六月十八了吧？而且傳聞紫姑乃是漢高祖的戚夫人所化，並不是什麼大神，占卜些家庭瑣事也就罷了，涉及其他鬼祟妖魔，還能行嗎？”
“這……”
姜亮正想解釋，卻見半空中的陰鬼乩筆突然猛地一震，竟然一下飛到了王昌齡眼前，筆尖指着他的眉心，似乎是在對剛才的話不滿，
“王兄慎言！”
無奈地掐了幾個法訣，揮手讓乩筆回到原位，姜亮才繼續道，
“紫姑又是廁神，乃家宅五祀之一，屬陰。雖通穢事，卻也因此對家宅之中每個生靈的氣息非常清楚，陰私之處了如指掌。要想找東西，請她卻是沒錯的。”
說完，他腳踏禹步，圍繞懸空的乩筆前後轉動。口中念念有詞，直到筆桿上漸漸亮起一道紅光，才右手掐訣朝天一指，
“有請紫姑降臨！”
話音剛落，那半空中的乩筆就劇烈的震顫起來。與此同時，姜亮只感到一股神意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如萬鳥歸林，似山呼海嘯，卻又寂靜無聲，眨眼間就擠入這木樓之中。
「夫人她……」「……阿郎不太……」「縣尉又……」「……那春桃真……」「八娘子……」……
雜亂無章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讓姜亮覺得自己似乎正置身鬧市之中。他想仔細傾聽，卻又聽不清任何一個聲音，渾身上下如同浸於黏液之中，每動彈一下都十分緩慢。
「問吧！」
最終，那些雜亂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在姜亮腦中道，
「只能問三個問題！」
“這……這木樓中藏着幾個法寶？”
姜亮沒有直接問法寶藏在哪裏，卻也是做了提防了，避免碰到意外情況。不想他一問完，那乩筆在半空中震顫着一陣舞動，卻真的在虛空中寫出了一個“二”字。
「還真有第二個法寶？」
看着半空中那如水波般的字跡，姜亮正琢磨要不要分別詢問兩個法寶的位置，旁邊的王昌齡卻突然插話道，
“姜兄，你向紫姑詢問法寶，我這個算嗎？”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玉質酒壺，
“這是我開元十二年時在河西偶然得到的，名喚冰心玉壺，據說用它飲酒有驅邪解熱之效，但是不是法寶——”
“還真是！”
姜亮一看就明白了，王昌齡自稱前幾日也常來這彌散着邪氣的藏書樓中，身上卻一點兒沒受影響，八成就是這玉壺的功效。
“除了這「冰心玉壺」，樓中的另一件法寶藏在哪裏？”
既然已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姜亮自然也就直指問題的核心。而伴隨着他的問題，空中的陰鬼乩筆也更加劇烈的震顫起來。
隨着震顫，姜亮感到腳下似乎傳來一股如太古洪荒般的巨力，想要把原本擠入這木樓中的神意推將出去。神意與之對抗了好久，才歪歪扭扭在空中寫下四個字——
“三歲貫女？”
還沒等姜亮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空中的乩筆卻是打了個旋，徑直落回了他的手中，那劇烈的震顫也隨之停止了。
「這是……走了？」
置身於黏液之中的感覺完全退去，腦中那嘈雜的聲音也悄然不見，姜亮知道降臨的紫姑神意應該是被那另一股洪荒巨力給驅趕走了，這讓沒問完三個問題的他卻有些擔心。
“三歲貫女？這是什麼意思？”
旁邊的楊十一娘不知其中的內情，只是好奇於這扶乩的答覆該怎麼解讀。好在，這樓中還有個長安來的校書郎，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王昌齡信手拈來般道，
“這是《詩經》中的《碩鼠》，如果說意思——”
“道士阿兄要找的什麼法寶應該跟老鼠有關！”
楊十一娘搶道。看到懷中抱着的黑貓，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興奮地大聲叫起來，
“颯露黑會跑到這藏書樓里來，是因為追逐老鼠。那東西會不會藏在老鼠洞裏？”
“鼠洞嗎？”
姜亮覺得這猜測還真有可能。他帶着好奇心過盛的王楊二人，很快在木樓一層的偏僻角落裏，找到了個不起眼的鼠洞。
這次，感覺到自己距離答案越來越近的姜亮沒有再讓二人幫忙，找了個借口將他們支了出去，隨後也沒去破壞鼠洞，反而循着前身的記憶，念起他只是初步掌握的《玉虛驅邪咒》來。
「這驅邪咒可以驅趕弱小的邪祟妖鬼，對強大一些的也能起到刺激作用，可惜我掌握的太淺，法力又不足，只有離得夠近才能生效，不然剛剛也不用扶乩請神了，直接站在原地念咒沒準兒就能把那惡鬼驅趕出來。」
心中盤算着，姜亮嘴上的咒語卻絲毫沒停。而隨着念咒，他腳下的地板突然一陣震動，一聲爆喝從下面傳來。
“吵死了！本不想理你這道士，你卻念咒吵得某家心煩意亂，你這是自尋死路！”
隨着聲音，轉眼之間木樓中鬼氣森森，一個豹頭環眼，鐵面虯髯的惡鬼赫然屹立在他的面前。
正是那惡鬼鍾馗。
而在四周，七八個妖嬈的紅衣舞姬把他們圍在中間。在一般人眼中，倒也算是氣氛旖旎，可惜姜亮眼前很快一花，對方的樣子就再次變成了那猙獰醜惡的骷髏，森然可怖。
“我之前已看穿過你們的本相，這蠱惑人的把戲就不要再耍了！”
姜亮這話其實只是壯膽。他目前還沒搞清為何能突然看破這些紅衣骷髏舞姬的本相，只是懷疑可能與「封神榜」有關。然而聽到他的話，那惡鬼鍾馗卻納罕道，
“道士，鍾某等第一次與你見面，何來“之前”？”
“你不記得了！？”
這個反應卻是出乎姜亮的預料。他正想細問，那鍾馗卻不耐煩地張開鷹爪大手，徑直抓向他的頭頂，而周圍的紅衣骷髏舞姬們也張開嘴巴，尖嘯着從四面八方撲來。
「怎麼有點兒像是被加了狂亂的BUFF？《玉虛驅邪咒》的效果？」
第一次親自念動咒法的姜亮有些驚訝，卻也來不及細想，運起剛剛通過「封神榜」掌握的神通「龍虎法相」，頓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他身後拔地而起，大手一揮，便把撲來的紅衣骷髏們掃的七零八落，並順勢擋住了鍾馗的大手。
這是一具渾身漆黑的巨大法相。
法相身高丈二，直起腰頭頂小樓正梁。長有三頭，左龍右虎，中間卻是一張俊俏的人臉，正是姜亮自身模樣。那惡鬼鍾馗雖然身材高大，在這龍虎法相面前卻如孩童一般，被法相的大手牢牢頂住。
「可惜我只有鍊氣三層，龍虎法相運轉起來太過勉強，發揮的威力十不足一，不然單靠這法相就能拍死鍾馗！」
姜亮心中惋惜着。
雖然他靠「龍虎法相」暫時壓制住了鍾馗，但體內法力真元的消耗速度也讓他心驚。不過，隨着與鍾馗的接觸，姜亮心中卻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是有雷霆正在他的經脈中奔流疾馳——
【接觸到封神榜上有名者，可召喚打神鞭！】
「果然！！！」
腦中的提示讓姜亮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傳聞打神鞭只打封神榜上有名姓者，他之前已將「鍾馗」寫上了「封神榜」，此時再遇到對方，原本杳無蹤跡的「打神鞭」果然就現身了。
姜亮一邊催谷法力，讓龍虎法相的大手繼續壓制鐘馗，使他無法躲閃，一邊按照腦中的提示，朝天舉手，高聲呼道——
“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