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弄黨
第230章弄黨
劉陵一聽到孔字就皺眉,奈何這玩意現在也算是一塊金字招牌,公羊春秋左氏春秋穀梁春秋,說到底講的都是《春秋》,那乾脆就請個姓孔的過來講。
請來的孔姓老者說是大儒,其實也就是在大宋做過一個不大的官,然後告老還鄉,這次要不是蔡靖給的夠多,他也未必肯來。
但老者也挺上道的,見到劉陵后,規規矩矩地行禮,口稱“臣”。
“賜座。”
“臣,多謝大王。”
劉陵在心裏默默琢磨了一下字句,開口問道:“我燕雲人物向來任俠豪氣,不拘小節,哪怕是讀書人和文吏也是差不多,但畢竟已經是堂堂國家,凡事還得是有規矩的。
此後,代孤教化雲中學子,還請孔博士多費心了。”
孔文和聽到教化兩字身子骨就酥了一半,見漢王說話客氣,他也不敢拿大,聲音又惶恐了些。
“臣,定當為大王,盡心竭力!”
劉陵笑了笑,隨口問道:“孤聽說孔家有個叫孔平仲的人,想來是孔家大房主支?”
聽他說孔平仲已死,劉陵心裏頓時有些遺憾,因為孔平仲牽連到數次黨錮之禍,其中就有較為出名的“元祐黨人”,大漢兵馬現在雖然強盛,但劉陵不介意多使點小手段,讓大宋先自己亂起來。
大宋朝堂上,蔡京已經被重新抬回去,私底下書信里對劉陵感激涕零,但他畢竟年事已高,凡事大多糊塗,有時候在朝堂上甚至弄不過自己的兒子,只能在這幾年身體還算硬朗的時候,在朝中幫忙搖旗吶喊,替劉陵左右一下大宋朝廷決策。
燕雲有不少讀書人,本身和家裏都承受了亡國帶來的影響,甚至有不少人就親身經歷過被金人擄走帶回去做奴隸的事,而後僥倖逃回來,但難以忘卻那段屈辱至極的經歷。
“是,是帶着點關係,不過並不親近。”
汴京的很多朝臣一開始自然都抵觸與商賈往來,卻唯獨不排斥燕雲商賈,後者往往一擲千金,就算買不通朝臣的嘴,那就買通朝臣的兒子,買通他的后宅,慢慢地已經經營起了一張勢力網。
現在被邀請到雲中講學,雖然與他平生所學有些衝突,但孔文和心裏也是樂意的。
驟然聽到這麼大一筆橫財,孔文和愣了好一會兒,直接棄了座椅跪在地上,滿臉的感激涕零。
人老了心裏一肚子數,他心裏也沒指望來雲中要多大的官做,本身和劉陵心裏想的不謀而合。
而孔文和是偏房的偏房,朝中人脈稀薄,受過一次牽連就再也爬不上去,只得在家鑽研書本學問,聊以自娛。
講學的第一天,劉陵親自坐在一旁聽課,面前學堂里有兩百多學生,孔文和跪坐在蒲團上,朗聲誦講公羊氏春秋。
劉陵揮手示意孔文和站起身,平靜道:
“孔博士信任孤,那孤也不能辜負你,”劉陵想了想,道:“孤也知道博士年事已高,那就再賜田一千畝,安家錢十萬貫,容博士在講學之餘養老。”
孔文和不知道漢王為什麼忽然提起這人,立刻回答道:“不過已經是隔着好幾層關係,大約是臣的表兄,不過十餘年前已歿,先後遭了數次黨錮之禍,臣也是那時候受其牽連,不得不告老回鄉。”
劉陵心裏想着事,嘴上慢慢和孔文和談論着,後者隨即又告訴劉陵,自己已經把家眷全都帶到雲中。
孔文和要的,無非是個身後名。
直到現在,大部分主動回到燕雲的故遼讀書人則都已經在各處官衙裏面任職,隨着兩處太學開設,有不少人都被調在太學中做學官或是博士。
孔平仲受過兩三次黨錮之禍,但因為姓孔,朝中又有人脈,也是做過很大官的,因此免官后又被啟用,只不過最後只做了一個小官,沒再升任上去。
也就是說,太學裏,從“校長”到“教導主任”到“老師”,這些人對周圍諸國都沒有任何好感,他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漢王給他們的。
“你為大漢效忠,大漢為你養家。”
所以太學上下的思想風潮一開始就偏向於極端進取。
大宋宗室裏面,鄆王趙楷是早就上了劉陵的賊船,這時候想要下去已經是不可能,只能一邊拿錢一邊把機密消息透露給劉陵。
沒過片刻,康公弼來到劉陵身側,跪坐在旁邊低聲道:“趙公之妻已經找到了,今日已經到了雲州城。”
劉陵心裏一動,微微頷首,隨即起身,不着痕迹地離開太學。
趙鶴壽那一日領着三百騎兵戰死在山海關前,他又沒什麼後嗣,只是生前偶爾會念叨被金人抓走的妻子,劉陵便多派人手去金國尋找,今日才找到,幾次確認后才送回來。
雲州城外,等候的官員和守軍忽然都躁動起來,遠遠就看見了金國公主的車隊。
劉陵的后宅大多是公主帝姬,不好全都住在一塊,漢王妃和幾個妾室住在燕京宮內,其餘金國公主和曹氏住雲州城外的宅邸,三位大宋帝姬則是乾脆就新修築了一座行宮居住。
但出乎意料,金國公主的車隊沒立刻進城,反而就在城外等候,門口守官和守將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想要做什麼,只得在旁邊伺候着。
沒過多久,城內越發躁動,城門守官剛呵斥幾句,派人去打探情況,那人沒過多久就小跑過來,急切道:“大王車架出來了!”
韋氏坐在車廂里,聽到外面的喧嘩聲,心裏頓時一陣惶恐。
她相貌也說得過去,但臉上明顯有歲月留下的痕迹,手上也有不少傷痕凍瘡,被金人擄走後,她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但畢竟只是個柔弱婦人,也只能得過且過,能活下去,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
“請夫人下車!”
外面傳入喊聲,韋氏愣了一下,隨即怯生生地掀起車簾,邁步走出去,剛掀起車簾,外面卻伸入一隻白嫩的手,韋氏還以為是侍女,攥着那隻手走出馬車。
韋氏剛抬頭,卻發覺手的主人穿着華服,模樣艷麗端莊,是個好看的女子,顯然不是什麼侍女。
那女人攙扶着她下車,然後笑道:“以後姐姐回到這兒,就是回家了,有什麼缺的,儘管跟妹妹說。”
講道理,面前這漂亮女人明顯比韋氏小不少歲數,但氣場卻是穩穩壓着後者。
“您是?”
女人溫柔的笑了笑,攙扶着韋氏往前走,平靜道:“本宮是漢王的夫人,大王呼趙公為兄,那您也自然就是我的姐姐。”
到底是哪一位夫人?
韋氏知道漢王后宮裏有不少女人。
她想了好一會兒也弄不清楚,只知道小步跟在金國公主旁邊走。
遠處,韓世忠遠遠的看見這一幕,不由得咂咂嘴,對旁邊的曲端低聲說了幾句話,兩個人原本都出身大宋西軍,脾性相投,因此回到雲中后也慢慢往來起來。
韓世忠當日奉命守燕京,抵禦童貫,他曾看見過漢王妃和遼國公主別由頭——一個坐鎮城內一個出門領軍,現在看看這位金國公主,似乎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韓世忠心裏看得明白,但嘴上不敢多說什麼。
曲端沒什麼提防的心思,自顧自笑道:“這位殿下倒是有城府,她攥着的哪裏是那位韋夫人的手,攥着的是雲中守軍和上下的心啊。”
韓世忠淡淡笑了笑。
今日雲州城上下除了太學講學之外,還要大張旗鼓地迎接趙鶴壽遺孀入雲州城,這確實是漢王收買人心的手段,但金國公主卻是硬生生蹭了一手,不過肯定不是為了收攬軍民人心。
那樣就是純作死。
這是要讓漢王知道,她已經和自己的母國徹底劃清界限。
嘖.還是自己家裏那些小妾好,一個個乖巧聽話,沒什麼心計,又不惹事。
韓世忠估摸着自己要長久鎮守雲中,所以一開始打算討好三位大宋帝姬,經營人脈關係,但現在看看,這位金國公主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至少腦子不笨。
只可惜,她現在沒子嗣。
等韋夫人走到跟前的時候,劉陵看到她旁邊的金國公主有些意外,隨後,金國公主笑了笑,主動走到他身邊。
劉陵心裏動了動,隨即領着金國公主和身後一班文臣武將對韋夫人躬身施禮,在周圍無數目光的注視下,高聲道:
“陵,見過嫂嫂。”
韓世忠默默看着,雖說他心裏看的比其他人都明白,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從心底生出一股子狂熱之情。
漢王其實本不需要做到這樣,他把趙鶴壽的遺孀幫忙找回來,每月給點俸祿錢糧也就算極高的待遇了,遑論現在,他居然當眾稱呼韋氏為嫂,以後親自出內庫錢糧供養。
在他旁邊的曲端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道:“韓兄,我聽說你曾經當眾懇求大王稱王?那以後咱們是不是還能.”
韓世忠愣了一下,撒手推了曲端一把,警告道:“你遲早得死在你這張臭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