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歡迎回來,許主任
此刻,面對突如其來的求救,許秋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祈音則是獃獃地望着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的女孩。
她……
她也沒有媽媽了嗎?
一時間,三個人皆是陷入沉默之中。
就在這時,背後的搶救室傳來驚呼聲。
“是心律失常風暴!”
轟!
這一瞬,許秋如遭雷擊,猛地回頭看去。
怎麼可能……又碰到了這種病?!
“叔叔,救救我媽媽……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小姑娘繼續嘶啞着喉嚨祈求着。
許祈音心裏也突然難受起來,她摟住了爸爸的脖子,像是小貓一樣蜷縮在了爸爸懷裏,低聲呢喃着:
“爸爸,這個姐姐是不是跟我一樣要沒有媽媽了?”
聽到這話,許秋眼神恍惚了一下。
此刻,他突然想起,兩年前的女兒還懵懵懂懂,搞不明白媽媽去哪兒了。
在許祈音看來,以前媽媽也經常去醫院,看幾集動畫片就會和爸爸一起回來,可那次她等了好久,最後卻只有爸爸一個人回來。
而如今兩年過去,自己雖然不做大手術了,但醫生的工作哪有輕鬆的,忙碌之下他只能把女兒帶來急診科照顧。
“也怪我,否則你怎麼會這麼早就明白了什麼是死亡……”許秋心有愧疚。
經常待在急診科,許祈音雖然依舊天真,但也明白了一些東西。
比如媽媽捐獻了所有器官……
見爸爸自責起來,許祈音一下子慌了神,兩隻手無助地摟住許秋,奶聲奶氣地道:“爸爸,沒關係的,沒關係!”
說罷,她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嘟着嘴把手背上的小紅花都揭了下來,貼在了許秋的臉上。
感受到臉上傳來的觸感,許秋有種被治癒的感覺。
呼——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情,半蹲下身子,平視着面前的小姑娘。
然後寬慰着道:“別擔心,醫生的水平都很高,他們會努力幫助你的!”
只是心律失常風暴的話,病因就多了。
急性大面積心肌梗死、嚴重心肌病、爆發性心肌炎、離子通道病等等,都有可能引起。
“怎麼可能就這麼湊巧……”許秋嘴角掠過一絲苦笑。
妻子的病很罕見!
雖然他做好了重啟那一台手術的準備,但妻子早已經離世,技術再高超又有何用?
這時。
搶救室那邊再次傳來了嘶吼聲。
“胺碘酮再加150mg!”
“沒用……沒用就上利多卡因!”
“艾司洛爾也用上!”
但緊跟着,護士的聲音打破了嘈雜的局面:“心臟驟停了!”
聽到這話的瞬間,搶救室只剩一片死寂。
隨後就是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搶救室的醫務人員徹底慌亂了。
與此同時,接診醫生臉色慘白地從搶救室走出,徑直往主任辦公室趕去。
見到這一幕幕,許秋徹底怔住了。
兩年前的那一天彷彿在面前重演……
他記得很清楚,妻子的情況和眼前的病人一模一樣!
“也是先意識喪失。”
“連接心電監護后提示室顫,給予除顫后恢復竇性心律,隨後室顫反覆……”
“給胺碘酮、腎上腺素、艾司洛爾、利多卡因全部無效!”
回憶用這樣一種方式重現在眼前,許秋心痛至極,他不想再揭開那血淋淋的傷疤,準備起身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臉皮上突然傳來嘶啦的觸感。
他偏頭看去,只見許祈音撕下了一朵小紅花,雖然有些捨不得,但最終還是貼在了小姑娘的臉上。
幼小的許祈音鼓勵道:“姐姐加油,我爸爸可厲害了,爸爸醫院的醫生也厲害,你媽媽一定沒問題的!”
爸爸厲害……
聽到這話,小姑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許祈音:“你……你可以讓你爸爸救救我媽媽嗎?”
許祈音靈動的大眼睛閃了一下。
旋即,她把頭埋進了許秋的肩膀里。
沉默了幾秒鐘,她才用輕輕的聲音道:“爸爸,可以嗎?”
聽着耳邊低低的詢問,許秋臉上閃過一絲掙扎。
他抱緊了女兒,卻在此時看到了肩膀上女兒留下的一滴滴眼淚。
這一刻,許秋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我的女兒……是一個沒有媽媽的人啊。
但就算這樣,她依舊忍着眼淚,倔強地想救別人的媽媽!
“爸爸,可以嗎?”許祈音又問了一聲。
她抬起頭來,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沾濕,但水汪汪的眼睛卻分明透露着一抹堅持。
看到這雙眼睛,許秋心底像是有什麼東西化開了。
他緊緊地摟住了女兒,回應着:“這位媽媽,我幫你救。”
……
“許主任。”
接診醫生神色匆匆,趕往主任辦公室的路上碰到許秋,不忘打個招呼。
雖然許秋如今一蹶不振,但臨醫的大傢伙都很敬佩他。
不只因為才華和醫術,更是人品!
然而就在接診醫生擦身而過的時候,許秋突然開口,不急不緩地道:“王凡,召開全院大會診。”
接診醫生愣了一下,等看到許秋放下了女兒,起身往更衣室走去,再出來時換上一身白大褂時,他瞳孔中充斥着狂喜。
許主任要接手搶救?!
穩了啊!
這一刻,接診醫生慌亂的心情突然就安定下來了。
他重重地點點頭,腳步輕快了幾分,小跑着往主任辦公室趕去。
……
十幾分鐘后,急診科大會議室,緊急大會診。
前方的屏幕亮起,病人的資料赫然出現在上方:
血鉀2.15mmol/L(3.5~5.5);
pro-BNP3219.15pg/ml(0~100);
D-二聚體:24396ug/L(0-1000);
血氣分析同樣一塌糊塗:
PH:7.04(7.35-7.45);
PO2:71mmHg(80~110);
PCO2:43mmHg,HCO3:9.1mmol/L,乳酸16mmol/L……等等。
眾多主任低頭翻閱着手邊的病歷,嘩啦嘩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不過,在看了幾分鐘后,幾個主任愕然地抬起了頭,向周圍看去,又和同樣驚愕的其他主任對上眼,眾人頓時面面相覷起來。
“好熟悉……”
“何止是熟悉,簡直是一模一樣!”
“病史、實驗室檢查、心電圖的下壁導聯的ST段極端抬高……這是許醫生……”
說到這裏,話語聲戛然而止。
寂靜的氣氛中,眾多主任都對視一眼,最後齊聲嘆了口氣。
不僅是對許秋、許秋妻子感到惋惜。
更是對這名病人感到惋惜。
連許秋都束手無策,省內至今無人能做,除了等死,病人還有第二條路嗎?
想到病人幾乎必死的結局,所有人都沉默了,找不到對策。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急診科大主任正煩躁着,聽到聲音,他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進來。”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身着白大褂的許秋面無表情,緩步走入會議室。
不少主任都下意識往門口看去,本來是隨意一瞥,但看到來人時,瞳孔猛地收縮,旋即臉上湧現出壓抑的欣喜!
也有主任瞪大眼睛,慌裏慌張地站了起來,嘴巴想開口,最後化成了一聲驚嘆。
急診科大主任正低頭翻閱病歷。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了。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只見一張闊別已久的臉出現在面前。
這一刻,大主任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他怔了許久,短暫的失神后,臉上綻放出笑容。
他緩緩站起,一隻手掌拍在了許秋肩膀上:“歡迎回來,許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