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龍在田
那蒼龍一口吞了瘦馬,橫身盤踞嶺頭,頭尾可有四十丈。怪口垂涎,臭不可聞,哈喇落下山坡,好似千尺高空裏,飛流噴泄出下水道的腌臢穢物。
王鎮惡杵在原地,木雞一般發怔。
“你他媽的不要命了!發他媽什麼呆?跑啊!”劉裕酒醉立時全消,一邊大罵,一邊倒提了雙刀,拔腿欲逃。
蒼龍穿空而下,直奔那驚尿了的三匹涼州大馬而來。蒼龍的巨口中發出一陣嗚聲,龍牙亂排,牙尖還掛着瘦馬馬屍殘存的模糊血肉。嶺頭狂風大作,雲端陣陣紫電順着龍角砸下,雷光籠罩蒼龍全身。什麼他娘涼州大馬,此時就像航空母艦全速沖向了小五菱:好一個新能源大孽畜!
聲若萬牛齊吼,孽龍嘶風而鳴!
“跑他娘。我身家性命,全這幾匹黃馬身上了。畜牲,你嚷嚷你媽呢?誰還不會喊叫啊?啊!!!!!!!!!!!!!!!!!!!!!!!!!!!!!!!!”
王鎮惡帶八分酒氣,逆風大呼。圓張巨弓,急搭羽箭,醉眼朦朧間,來不及瞄準,巨龍已到眼前。
劉裕猶豫半秒,仍提刀趕上,生死之間,一腳踹飛了九尺大漢王鎮惡。
閃過身,劉裕左手馬塵,短刀楔進了龍頭的一片鐵甲;右掌高舉駒影刀,聚全身氣力,發個狠,以斷石分金之勢,咬牙照龍頸劈砍而下!
“卧槽!”王鎮惡圓睜鳳眼看去,龍頸幾片鐵甲,淺淺露出一道划痕,並未受傷半分。
“苦也!”劉裕大驚失色,好像被大人當場摁住了用鋼鏰划人汽車的三歲頑童。
那蒼龍乃百鱗之長,頸上橫生一圈逆鱗。從蛟化龍以來,一向沒有魚蝦敢來近前這逆鱗半寸,方才無端被撓了痒痒,孽龍惱恨不已,怒而騰空。
那龍后爪猛蹬亂石,掀起塵沙滾滾。高飛百丈,蓄滿衝程,一鼓作氣再朝劉裕俯衝而下。
慌忙打個滾,幸而將將從龍口避開。顧不得亂石嶙峋,狼狽間劉裕衣襟盡破,身上擦出道道血痕。
一旁王鎮惡張弓按箭,一發一發向龍身急射。往日箭能中石,今番豈能傷龍半分?
羽箭落在龍身,只有噼啪響動。那惡龍聞聲煩了,豎起兩個龍角,亮出十隻銳爪,轉頭又向王振惡撲趕而來。王鎮惡騰挪不及,一把被蒼龍抓在爪中;爪中大漢,身雖九尺,此時卻像被老鷹捉去的小雞。
微微騰空三丈,猛一松爪。空中惡龍得意咆哮着,王振惡滾地卸力。到底是肉體凡胎,咽不下,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二尺雪地。
劉裕提了雙刀,望空如望洋,嘆息一口,只恨背後沒有一雙翅膀,恨不能左腳踩右腳,飛升上天和那惡龍好好纏鬥。
那龍正享受着貓咪虐殺老鼠的快感。又一俯衝,再度把王鎮惡提在龍爪里,往複把那九尺大漢,從空中扔沙包一般摜了三次。
王鎮惡動彈不得,目中只見鮮血涌動。天地皆紅,再沒氣力,大漢一下子昏死過去。
蒼龍玩膩了王鎮惡,空中張大血盆巨口;噴一股濁氣,龍牙如劍戟叢生。沖落地面,惡龍直奔尚且熱乎的人肉而來!
劉裕決不能眼見畜牲食人。好漢子,箭步擋上王鎮惡身前,反手握刀,直面龍口;屈身一鑽,雙刀一戳,深深把長短雙刀捅進了惡龍的口中。月下雪中,本來天地一白,一入龍嘴,便是墮落阿鼻地獄。劉裕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一人一龍,就這麼較上了勁。那劉裕縱有千斤的力氣,怎麼能抵擋天龍的咬合!兩把雙刀捅進龍口,只如凡人被小牙籤子扎住了牙床。
蒼龍吃痛,緊咬血盆大口,劉寄奴終是抵擋不住。龍舌靈巧,卷了馬塵、駒影二刀,一唾吐出口外;微一咀嚼,但見那怪牙叢中一齒,自肩頭捅着,弔掛一具七尺六寸的人屍,還沒有那龍的牙縫大——不是劉裕,更還是誰?
荒山之中,有佛號徐徐念誦。一時金蓮地涌,到處寶象佛光。惡龍聞聲呆了,顧不上吞下劉裕;扭轉龍頭,身後只見一僧。
那僧紅須藍眼,貌若胡人。老僧雙手合十,空中祭出一尊萬丈寶塔。僧人唱道:
“魍魅隨身亦等閑,肩挑龍虎總徒然。
匹夫豈有超凡骨?未食金丹不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