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
李勤佑斷斷續續在床上躺了好幾日,精神才養起來一些。
當然,這些全靠嵇四的妙手回春,以至於凌宦官再見到嵇四那簡直就是見着了活菩薩,態度倏地天壤之別。
但是,李勤佑的身體到底如何,究竟能挨到什麼時候,嵇四也不敢保證。再者,李勤佑是個非常不配合的病人,嵇四問到病情方面的問題,李勤佑一概不答。
嵇四頭都大了。
後來,他就給蕭庭深的建議是最好讓其回北涼去,可別到時候病死在塢堡上。
…
別人的新年是歡天喜地的,蕭庭深心中是裝着事的。
這年沒法好好過。
有個情敵在,還是個比他還病弱的情敵!李勤佑前來漠北的目的昭然若揭,他蕭庭深又不是傻子。但是對上這樣一個情敵,他一身勇武都無地發泄。
那種又怕情敵死了又擔憂情敵把夫人搶去的感覺真是太憋屈了。
終於初五傍晚,李勤佑派了凌宦官過來傳話,說是召見世子夫人顧溫情。
蕭庭深心下一緊,正要以夫人身體不便為由拒絕,卻聽溫情對着凌宦官說道:“凌宦官,你先回去,我稍作整理便過來。”
凌宦官眼尾掃了眼下顎線崩成而來一條直線的蕭庭深,恭敬應道:“是。”
凌宦官前腳趕走,蕭庭深便緊緊攥住溫情的手,“你怎麼就答應了?”
溫情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庭深,沒事的,皇上他不是還在咱們塢堡上,你別太擔心,我去會會他,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們也好有應對之策。再說,他是一國之君,總不可能耗在咱們塢堡永遠不走吧?”
蕭庭深微抿了下薄唇,還想說什麼,卻被溫情制止了,“等我回來。”
蕭庭深:“……”
…
…
溫情稍稍做了整理就往廂房處緩緩走去。
穿過長廊,陽光透過鏤空的建築物照耀在她身上,一身墨綠色的廣袖長衫一步一動間輕盈飄逸,雖說有孕四月多了,可從背影上看依舊腰身纖細。
她的肌膚晶瑩剔透,透着健康的血色,眉眼裏是從容淡然,一看便知她過得十分幸福。
溫情踏着陽光進了廂房前邊的院子,迎面便對上李勤佑那雙漆黑的雙眸。
她幾步上前行了禮,“臣婦參見皇上。”
李勤佑眸色深深地凝着她端莊的模樣,他沒說話,溫情便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不過很快,溫情就受不了了,她現在身子變得笨重了,腿彎了一會兒就酸,她眼鏡微垂着,偷偷小幅度地動了動腿。
這一幕當然沒有逃脫李勤佑那雙洞察一切的眼。
李勤佑唇角似有似無地勾了勾,終於開口說話了,“起吧。”
溫情暗暗呼出一口濁氣,站好,這才朝着李勤佑看去。
李勤佑的臉色很蒼白,她之前還覺得沈清凌瘦弱得像吊著一口氣的鬼一樣,現在看看李勤佑,就覺得他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裏了…
嘖。
溫情腦袋裏亂七八糟地想着,便見李勤佑像是站不動,靠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椅子旁邊是個小茶桌,上邊擺了濃茶。
香氣裊裊。
李勤佑朝着她示意了眼對面的椅子,道:“你懷了身孕,坐吧。”
溫情也不矯情,謝了禮便端坐在一旁。
李勤佑拿過茶杯在唇邊抿了一口,陽光其實不烈,但照得他眼睛有些睜不開,他微眯着,問了句十分家常的話,“你這是幾個月了?”
溫情心中詫異了下,卻依舊規規矩矩回話,“快要五個月了。”
李勤佑注視着她凸起的肚子,腦子裏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俊顏上的表情劃過一絲失落,又恢復了常態,“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
溫情“哦”了一聲,乾淨清澈的眼睛疑惑地看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李勤佑說:“相信前世今生么?”
溫情直接驚住了,雙眸不由得張大了去看李勤佑。
這話什麼意思?
她那樣的表情被李勤佑看在了眼裏,李勤佑愣怔了下,繼續說道:“我與你說的,你莫要告訴任何人,就是蕭庭深也不可以。”
溫情想說,其實你可以說。
但這話她沒說出口。
李勤佑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還記得去年,不…確切來說是前年,前年永安侯府擺飲水宴,我被先皇派去幽州公幹,趕回來時從家奴那兒得知你與蕭家世子之間發生了…些事情,蕭世子動作倒是迅速,比我更早地上門提了親,我到底是晚了一步,等到我趕到永安侯府提親時,卻得來了你的死訊。那時我心痛不已,當即大病了一場,昏迷好幾日,你的葬禮我都無法參加。”
溫情聽他這樣說,直接怔楞住了。
隔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忙道:“我是顧溫情…你說的是永安侯府的六姑娘……”
李勤佑目光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就是溫情,我還知道你一定和我一樣,記得前世種種,否則你怎會死也不願意再見我…”
這次輪到溫情直接震驚了!
這他媽的也太玄幻了吧?
李勤佑輕咳了一聲,眼睛裏面是溫情讀不懂的情緒,他說:“你死後,我便以天命求蒼天換我從活一次,你假死時,我滿心絕望,想着這一世無法與你在一起,還有下一世,我總是要再登上帝位,再求蒼天一次,誰料到……情情,你比我更絕情!”
溫情只是穿個書,完全沒料到還有這一情節,她心情萬分複雜,此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
難怪當時蕭庭深已經過來提親了,李勤佑竟然也來提親了。
其實說起來她真是個局外人!
她不是溫情本人啊!
李勤佑是個將死之人,他求來今生靠的是氣運,今生他是無法做皇帝的,但他卻是逆天改命再次登上了皇位,氣運用光,他的壽命也到頭了…
李勤佑深深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時,雙眸裏邊的痛楚緩緩消逝,他看向溫情,說道:“情情,我知道這一世來不及了,如果我能求得來生,來生讓我先遇到你好不好,來生把那些過往都忘記,我們重新開始,嗯?”
這叫溫情如何答應?
溫情看向李勤佑,略一沉吟,才道:“皇上,您與我說了這麼多,那我便與您說句實話。”
她怎麼順嘴怎麼來,‘臣婦’早就被她拋到腦後了,只管你啊我啊的來,李勤佑倒是沒在這方面糾結,點頭道:“你說。”
溫情說:“不論您信不信,我真的不是您要找的那個溫情。我承認我當時假死的確是知道我若是嫁給您後續會發生什麼,我會心頭血枯竭而死,但是我並未真正經歷,我只是做了個夢,像是有個人在我耳邊這樣說……所以,您看,我與您相對而坐,我並不會對您產生懼怕的心理,若我是真正的溫情,您覺得我見到您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應該是第一時間會逃離吧?但是我沒有。
我選擇來到漠北的原因真的很純碎,就是不想像夢中那個人說的那樣那麼慘,年紀輕輕就死了。至於後來和蕭庭深結髮為夫妻,我覺得可以稱之為美好的意外。”
李勤佑聽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她都將後續說出了口,還說不是溫情?還用託夢這樣的說辭來搪塞他?!
溫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誤會了,這些事情真是無法解釋,越解釋越麻煩,她想了想分析道:“你便莫說別的,她的性子你總是知道的吧?我們肯定是不一樣的。”
“性子?”
“皇上,您別與我說一個人的性子能改,您以氣運求蒼天求得今生,那其中會不會出了什麼差錯?又或者會不會是您喜歡的那個人並不想在今生遇到您,所以才有了我的到來……”溫情說完,深深長嘆一聲,又道:“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您的確是找錯了人,我也無法答應您的那些要求,這樣對您,對您喜歡的那個人,對我,對庭深都不公平。”
李勤佑聽后,久久無法平靜心緒。
特別是那句‘那個人並不想在今生遇到您’實在太扎心了!
是嗎?
所以其實這是她的心聲,她藉著一個夢將話告訴了他。
李勤佑狠狠閉了閉眼,再開口時,猛地又是咳了兩聲,喝了口濃茶順了口氣才道:“你說的我知道了。我在漠北…也留了些時日,明日一早,我便要回北涼了……”
溫情聽他這樣講,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李勤佑看着她的表情,“你就這般不想見到我?”
溫情:“……”
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
李勤佑:“……”
溫情和李勤佑相對無言地坐了很久,李勤佑才讓溫情回去了。
…
…
溫情快步回到正房,蕭庭深正在等她,見她過來,倏地起身走過去,與她雙手握在一起。
“沒事吧?”
溫情搖搖頭,“沒事,皇上明天就會離開塢堡了。”
蕭庭深點頭應道:“好。”
溫情注視着他的臉,等了會都沒等到他的問話,疑惑道:“庭深,你不想知道皇上與我說了什麼?”
“不想。”
聽着蕭庭深斬釘截鐵的回答,溫情一下子懵了,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正因為他回答的太快太堅定,反而讓她明白,他肯定知道了些什麼,但他根本不想過問。
就像當初為他治腿,那些手術器具……
溫情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着,她的這個秘密是真不知該從何說起。難道要她告訴他,他其實只是個紙片人?!她是穿來的現代人?!
她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靜靜地凝視着蕭庭深的臉,他的五官深邃,鼻樑高挺,雙眸烏黑,注視着你的時候仿若夜空,讓人看不透。
但他的眼神有着軍人獨有的堅韌,清澈無比,更似有無限深情,這兩種極端的情緒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兩人注視了許久,蕭庭深喉間溢出一道輕笑,“看什麼?”
蕭庭深常年征戰,面容精緻卻硬朗,薄削的唇,涇渭分明的下顎線都彷彿鍍上了一層寒冬夜裏才有的涼薄,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但他對着你展顏一笑時,仿若素裹的北涼都要春暖花開,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真是符合了她對紙片人的所有幻想。
“沒什麼,突然覺得我家夫君真帥!”
帥?
蕭庭深琢磨了下她嘴裏冒出來的新詞彙,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總覺得那是個好詞。
…
…
翌日。
李勤佑果真踏上了歸途。
嵇四讓蕭庭深給李勤佑準備了藥物,在路上以備不時之需。
蕭庭深帶着一家人站在塢堡門口送行。
李勤佑的精神比昨日差了許多,扶上馬車后便躺在了早已準備好的軟塌上,他手指掀開帘子,幽深的雙目在溫情的身影上定了好一會才將帘子放下。
凌宦官越過蕭庭深,掃了眼世子夫人,才上了馬車。
一路車隊浩浩蕩蕩緩緩離開。
…
…
李勤佑離開,蕭庭深稍稍鬆了口氣,可隨即胸臆之間又變得沉重不已。
李勤佑命不久矣已成事實。
國不可無君。皇上若是駕崩,必定引起內亂,而匈奴會不會反水就不得知了。
他接下來怕是越加繁忙,除了本身的衛兵外,農兵的訓練也得加緊,而火藥房那兒因為煙火的一筆大額進賬,火藥得加緊製造。
另外還有鐵器,他得抽個時間去趟晉州。
有兵,有糧,有兵器才是王道。
…
…
正月初八一過,居長石在庠序那塊地上的房屋建設正式施工,這次的施工按照溫情的意思來了個剪綵觀禮。
溫情說:“庠序旁邊的一塊地開發是第一步,以後規劃起來,塢堡上原本破敗的房子都得拆了重建。所以第一批房屋的建造得讓越來越多的人都看到,讓他們看到建房的好處,人嘛,總歸是想要過上好日子的。”
第一次搞這個剪綵儀式,果然吸引了不少農戶參觀,特別是那十戶人家,原本心中還有些擔憂,如今見夫人如此重視,紛紛喜不自勝。
就在後邊的那塊空地上,很快他們的房子就要建起來了…
有房便意味着溫暖的家,能跟沮渠和俞別駕一樣住那樣的房子,誰能不高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