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事向誰說
是他！是他！就是他們！
看到畫卷上繪的四個和尚，袁通雖早有預感，還是感到無比振奮。
僅憑他這份微薄之力，再過一千年也掙脫不開白骨洞的桎梏，想要逃離魔窟，外界的助力必不可少。
而取經四人組，就是最大的變數！
只要等到唐僧師徒四人行至此地，屆時憑藉他對原著情節先知先覺的優勢，提前做好計劃、佈置得當，小心運作，大膽施行，不說十成，總有七八成幾率可以得償所願！
世間本就沒有十拿九穩之事，有過半的把握足以值得放手一搏！
袁通想着，左右看了看黑狐、阿虎兩個相依為命的兄弟。
等過些日子，再找個合適機會把這件事跟他們二妖一說，到時爭取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至於逃離白骨洞后的下一個落腳點...
想到這，袁通忽有所悟，扭頭望向東面，腦子裏漸漸浮現出一個令妖怦然心動的想法。
就在他心緒涌動之際，蛇女丁香已扭腰下了高台，提着畫軸來到妖群之中，好讓小妖們看個清楚。
黑狐和阿虎也終於看清了取經四人眾的模樣，不由瞠目結舌。
“這他娘是和尚？！”，黑狐死死盯着畫卷，差點兒沒把兩個眼珠子瞪出來，忍不住叫道：“除了打頭一個還算正常，後面那三個...東西，確定不是咱們混進去的‘同行’？！”
阿虎嘴巴張得老大，眼裏充滿迷惑。
袁通沒忍住笑了笑。
要不是前世看過原著和各類相關影視作品，他第一眼看見也要犯迷糊。
“不過也對...”
過了一會，黑狐慢慢從震驚中平復下來，自言自語嘟囔道：“西邊那群禿驢向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到這，他有心賣弄學識，把眉頭一挑，問道：“阿虎，你可知道這‘和尚’的別名？”
阿虎很光棍地搖了搖頭。
“哼哼，就知道你不懂！”，黑狐得意一笑，附在二妖耳邊低語道：“我尚未開蒙時，曾溜到人類村落私塾窗下聽講，聽那先生講過，這剃度出家之人，常有四個稱呼，一字喚作僧，二字叫做和尚，三字稱作鬼樂官，四個字則叫色中餓鬼...總而言之，這釋門中人，大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你們以後見了可要躲得遠遠的！”
袁通略帶詫異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小子對佛門的刻板印象這麼深。
阿虎聽罷卻沒多想，只撓了撓頭，愣愣來了句：“為什麼沒有五字？”
“因為...”，黑狐沒想到對方會有這麼一問，當即有些懵了，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怎麼回答，乾脆惱羞成怒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沒有就是沒有，你這個榆木腦袋！”
阿虎莫名其妙被罵，表情不免有些委屈。
袁通被這倆活寶逗得不輕，在旁提醒道：“都小點聲，別被台上聽去。”
不說私下插科打諢的三妖，單說蛇女丁香舉着畫軸在下面轉了一圈又回到台上，對着貉師爺輕輕頷首，後者會意，一抬羽扇，朗聲道：“諸位！”
“大傢伙兒可都看清楚了？”
“看清了”，台下小妖齊聲回應。
“好！”，貉師爺拍了拍手，笑道：“既然諸位已將畫像牢記於心，老夫便有話直說了。”
“夫人承諾，只要能抓到唐僧，不僅她老人家可以與天同壽，極樂永享！屆時，在座諸位無一例外，都能分一杯羹！咱們攜手同心，共赴長生路！”
“嗚呼！”
聞聽此言，眾小妖霎時雀躍不已，卻並未過於得意忘形。
“長生不老”這個妖皆嚮往詞彙，對於這群妖界最底層的小嘍啰來說終歸太過遙遠，顯得虛無縹緲，因此得到的反響也遠不如早上聽到開宴會時激烈。
不過既是夫人命令，他們也甘願盡心儘力地完成。
畢竟一想到自家夫人有天能夠長生不死、青春永駐，就算洞裏最臟臭卑賤的小妖，也會驕傲地挺起胸膛。
聽着滿洞的鬼哭狼嚎，袁通表面附和，內心毫無波瀾。
前世被公司領導PUA、畫大餅慣了，已經徹底免疫了。
一旁的黑狐明顯過於年輕，心思單純，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聽到自己也有機會長生不老，興奮地一竄三尺高，就差當場開香檳了，好像那唐僧已是砧板上的魚肉，唾手可得。
孰不知...
其實何止小妖們，就連一干先鋒統領，乃至獨坐高台的白骨夫人，以及西遊路上盤踞的大小妖王，又有哪個不是這麼想的呢？
不顧自家幾斤幾兩，便自大到不把當年“十萬軍中無敵手，九重天上有威風”的齊天大聖放在眼裏，天真地以為那隻臭猢猻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小卡拉密，根本不值一提。
可能是被“吃了唐僧肉就能長生不老”的傳言沖昏了頭腦，富貴險中求，拚死都要抱着老和尚啃上一口，哪怕下一秒就會被從天而降的如意金箍棒碾成肉餅，也要先嘗嘗“與天同壽，共日月齊輝”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又或是還有其他什麼更隱秘的原因...
總之，西遊路上的妖王們似乎普遍過於自信了。
幸虧猴子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法外狂徒，戴上金箍、收服心猿意馬之後，做事不再衝動，除了幾個一根筋敢當面揭他老底的，幾乎不怎麼痛下殺手，連打架也很少出全力。
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後台的緣故。
所謂西遊，在袁通看來，即是一場煉心之旅。
是如來佛祖為了弘揚佛法，順帶對大唐取經人的一次考驗。
西行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難，便是證金身求正果的必經之苦，避無可避，只有闖過道道難關，才能抵達靈山，圓滿成佛，否則就算到了雷音寶剎，佛祖也不會將經文送上。
而猴子早早看透了這一點，也深知途中劫難並不全是巧合，因此對於那些頗有來頭的妖魔精怪很少喊打喊殺，有時為了湊劫難，甚至還會故意放水。
就像其原著里對太白金星所化樵子說的那樣：
“若是天魔，解與玉帝；若是土魔，解與土府。西方的歸佛，東方的歸聖。北方的解與真武，南方的解與火德。是蛟精解與海主，是鬼祟解與閻王，各有地頭方向。我老孫到處里人熟，發一張批文，把他連夜解着飛跑！”
雖是戲言，卻也直截了當地挑明了行者孫的降妖理念。
反正除了他們三個徒弟，取經人還有滿天神佛暗中庇佑，輕易死不了，就算死了，猴子也有的是辦法將他救回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怕的？
正是出於以上原因，西遊路上直接死於猴子棒下的妖王不算太多。
但是很不巧，袁通隸屬的白骨夫人便是倒霉蛋之一。
其實說起來也怪不得別人，誰讓這屍魔不僅手段卑劣，上頭沒人站崗，自己本事稀鬆平常，還敢離間猴子和唐僧的師徒情誼，屬於是又菜又愛玩的那種。
無外乎最後死得壯烈，一棍成仁。
袁通心中如何腹誹，高卧石床的白骨夫人自然一無所知。
此時的屍魔，剛剛得知“唐僧肉”秘聞，不禁芳心萌動、興奮難耐，恨不得取經四人眾眨眼便飛到面前，吩咐完任務，便沒了在洞裏繼續待下去的興趣，頃刻化作一道黑風消失無蹤。
隨着正主離去，侍候在旁的丁香並一眾蛇女失去了留下的意義，也相繼乘風而去。
黑狐這時已從“長生不老”的美夢中脫離出來，見蛇女們接連從他們頭頂飛掠而過，姿態曼妙瀟洒，由衷羨慕道：“阿虎、袁通，要是咱們也會騰雲駕霧就好了...”
阿虎用力點點頭，目不轉睛地望着洞口方向，顯然也對御風飛行十分嚮往。
袁通嘆了口氣，沒有告訴二妖這連最低端的“爬雲”都算不上。
當一個人力薄位卑時，任何評價的話聽在別人耳中都是酸的。
他現在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妖，手段幾乎為零，也就沒必要大放厥詞了。
重要角色接二連三地離席，洞內不可避免地陷入短暫的冷場。
小妖們不再尋歡作樂，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蚊聲議論着剛才發生的事，連平日最愛的美酒肉排都丟到了一邊。
貉師爺見到這番情形，不由輕搖羽扇，笑眯眯地開口道：“良辰美景誠難得，好天晴夜君須樂。值此佳時佳人佳地，又幸逢佳事，諸位怎能不拚卻一醉，盡興而歸？”
眾小妖面面相覷，你瞧瞧我、我瞅瞅你，都多少有些發懵。
您老講得真好，美中不足就是文化程度太高，有點超出大傢伙兒的承受範圍了。
一旁的姦猾巧詐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幾步大手一揮，擲地有聲道：“小的們都有，我宣佈，宴會繼續！接着奏樂，接着舞！”
“萬歲！”
隨着老狽一聲令下，小妖們又歡脫地搖擺起來。
這下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