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難以管理官營經濟與求情
大漢歷二十年,四月十七日,長安城,章台宮。
大漢朝廷的三公九卿,除了御史大夫吳廣,廷尉吳軍兩人在外巡視,餘下大員全部在此召開大朝會。
侍從把一份厚厚的有關陳郡試點期間這兩個月變化數據,分發給大漢的九卿高官。所有人都靜靜的看着這些數據。
大漢朝廷相當務實,加上徐凡從後世帶來的習慣,大漢朝廷官員上報奏摺,花壇錦簇的文章可以沒有,但一組組的數據,對比的列表卻不能沒有。大漢高層的官員用習慣之後,也非常喜歡這種用數字錶現發展的方法,沒別的原因,簡單高效。
進入工業化之後,大漢的政務成倍提升,大漢的三公九卿的政務都非常繁忙,沒有太多的時間看那些花團錦簇的廢話,數字可以讓他們高效掌握信息。
丞相葉騰道:“陳郡開始進行官營變法之後,各項經濟數據快速提升,倒閉的作坊重新開張,並且招募工匠,失業的工匠獲得了穩定的差事,稅金也在上升,只是受到外部的拖累,還沒有恢復到危機爆發之前,但就目前的效果來說非常好。尤其是其他幾大工業大郡還處於危機的泥潭當中,陳郡可以說表現的非常優秀。”
“這種由朝廷佔據經濟主要份額的官營經濟模式,只要有上計吏,統計當地的經濟所數據,由朝廷安排各行各業他們應得的利潤,這樣朝廷就可以調節一個行業的產能問題,不至於讓產能過剩,積重難返,最後只能爆發這樣的危機。這對朝廷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突破。”
“會稽郡太守王陵,三川郡太守曹升,南陽郡太守陳銳,邯鄲郡太守夏侯嬰等大員也上書想要在本郡進行官營變法以應對經濟危機。”
周勃的變法是極易引起大漢朝廷的重視的,其實在這次經濟危機之前,大漢朝廷早就有預計了,畢竟上計每年都在公佈天下增加了多少紡織廠,增加了多少蒸汽紡織機,紡紗錠,增加了多少布匹,去年年初開始紡織業已經陷入了供大於求的局面。
這是讓大漢高層很無奈的事情,他們提前一年多示警,想要讓紡織廠減產,把資金投入到其他行業當中,減緩經濟危機的爆發,但一點效果都沒有,朝廷不要說沒有管住私人的紡織廠了,就是地方郡縣兩級的作坊都沒有管住。
上計的統計表上雖然沒有增加紡織廠的數量,但在民間小型紡織廠還在不斷增加,地方郡縣為了稅金主動瞞着上計調查的吏員,導致大量的瞞報紡織廠沒有被統計當,最終這場危機打了大漢朝廷一個措手不及,按照他們的預計,危機本應該在今年或者是明年初發生,但現實的危機卻是提前一年多時間。
官員追求的是穩定,像這樣動不動就爆發危機產業模式受到整個大漢上下漢吏的厭惡,更加重要的是,進行官營變化可以極大增加地方漢吏的權利,所以周勃和法家變革的官營模式受到很多官員的推崇,周勃他們從變法開始,就受到大漢從上到下的關注。
當周勃他們的變法已經初見成效之後,大漢的太守,尤其是那些工業大郡太守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變法,因為越是工業化,經濟危機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反而越深,反而是那些農業郡縣受到的傷害並沒有太大。
宗正叔孫通馬上出列道:“某反對擴大試點,法家變法一向是成效快,但後果也是極其嚴重的,現在不過變法2個月,成效和後果都沒有顯現出來曾反對此時擴大變法。”
教育令伏生業出列道:“臣也反對,兩年前朝廷就因為難以管理太多的作坊,而讓少府甩賣了下屬的紡織廠,現在弄官營變法,不但多增加了幾百漢吏不說,還增加了幾百作坊,這一個郡增加的作坊就比整個少府管理的作坊還多,要是在大漢50郡推廣這個模式,朝廷要增加幾萬個作坊,增加上百倍,這少府如何管理?”
“而且一個郡漢吏就要增加幾百,大漢五十個郡要增加幾萬漢吏,朝廷本就龐大的漢吏群體再次增加數量,增大了朝廷財政的壓力,臣擔心朝廷賺的錢會被這些增加的作坊,工匠,漢吏吃垮,就像當年暴秦一般,暴秦龐大的財政收入全部餵養了幾十萬秦吏,他們依舊不滿足,還要在整個天下把善良百姓打成刑徒供養他們,暴秦時期天下的刑徒高達三百萬,佔據天下百姓的十分之一,秦吏如此暴孽,連上蒼都看不下去了,這才有陛下登高一呼,天下的百姓都擁戴陛下,摧毀了暴秦。要是我等繼續增加漢吏的數量,暴秦的未來就是我等大漢的下場。”
少府令陳錘淡然道:“不要動不動拿暴秦說事,我大漢不管是國土,人口,稅金收入都遠超暴秦,現在大家不過是想要找出一個解決經濟危機的方法,教育令您沒有辦法,就不要阻止其他想要解決問題的人,提出問題那是月報記者,長安八卦客喜歡做的事情,天子讓我等成為九卿是為了解決大漢遇到的問題的。”
陳錘最看不上的就是儒家這些人,總喜歡袖手清談,動不動就拿暴秦來恐嚇人,卻拿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伏生冷哼道:“這明顯是暴秦走過的一條死路,還有人想要走,本官提醒各位,有什麼問題。”
曹參看到兩人說急眼了,阻止兩人爭吵道:“大家不要急,現在召開會議的主要目的是解決現在的經濟危機,而不是為了爭吵而爭吵,某覺得這種官營模式還是要多看看,不但要看它的優點,還是要看它的缺陷,最起碼現在缺陷也是很明顯的,一個陳郡就要增加400漢吏,要求全面推廣這套官營模式,上計要膨脹到比少府還要大,增加2-3萬漢吏可不是小事情。”
“還有管理也是大問題,地方郡縣管理幾十家作坊都出現問題了,現在要他們管理幾百家作坊,他們有這個能力嗎?朝廷能監督這些漢吏嗎?這些都是大問題,某的意見還是等等看,等官營變法各種優點缺陷都暴露出來,朝廷抉擇而用。”
這個時候上計吏張蒼道:“某說說自己對官營變法的看法,曹丞相說要增加2-3萬上計吏,在下官看來,這個數量遠遠不夠,甚至要翻一番都可能不夠。”
“幾百人上計吏計算一個城池需要消耗多少糧食,多少蛋肉,多少布匹,食鹽,白糖和燃料,還有為了保障供應這些貨物,需要調配多少人手來運輸,要有多處倉庫保管貨物,當地生產的效率,需要多少外來的貨物,同時又將這些生活物資合理分配,這一套流程非常繁複不說,還要上計吏不能有私心,因為這是一套非常精妙的體系,缺少任何一環都會讓這套體系卡殼。”
聽完張蒼的話,大部分九卿官員更加迷糊了,因為在這些人看來,官營解決,不就是他們掌握權利大筆一揮,然後讓手下來調撥物資,這能有什麼難的?
只有徐凡知道這套管理體系的難度,這套體系就像一條精妙的機器,要所有零件合力,只要有一個零件出問題,這套體系就會出現問題,造成連鎖反應。買不到糧食的工人,工作失誤,作坊效率下降,影響產出,然而再影響一系列的下游鏈條,最終形成惡性循環,導致系統崩潰,後世已經演練過一遍。
這套體系太先進了,有的超越了時代,甚至可以說是人類管理學上的巔峰,從來沒有人能完全發揮這套體系的威力,在後世網絡上,無數鍵盤黨說,只有AI時代才能做到這點,只可惜AI時代來了,卻沒有這樣一套體系交給AI來管理了,最該AI做的事情,AI反而不能做。
張蒼只能苦笑道:“現在天子只是讓我等上計吏統計大漢的各項數據,但卻已經讓上千上計吏,日以繼夜的打算盤,同時還要去算術學院招募三倍數量的學子,幫忙計算,倒是前段時間弄出機械算盤給我等減輕不少壓力,但也只是減少一些壓力,而要是整個天下的物資需求都要我上計吏來計算分配,6-7萬上計吏未必夠。”
陳錘驚訝道:“能有這麼難?陳郡幾千漢吏不一樣把一個人口百萬的郡陳管理的好好的。”
張蒼無奈道:“朝廷現在的管理模式和官營經濟管理模式是不一樣的,之前漢吏大部分都是用來收稅的,日常的百姓還是以幾千年來形成的道德規範來管理自己,百姓大部分日常事務是自己自治,朝廷其實是沒有多大的壓力,只有基建,處理百姓的日常矛盾,邊疆再有一些軍事糾紛,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事情。”
“而現在官營的模式,百姓的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都要管理起來,事務就多了幾十倍,就相當於朝廷按照軍隊的方式,來管理陳郡百萬百姓。
要管理百萬大軍,其事務何其繁瑣複雜,幾千年來名臣武將,能統帥的大軍極限也不過是60萬,各位能想像一樣管理5000萬大軍的可怕嗎?
在場的大漢九卿,不是親自指揮過軍隊,就是給漢軍供養後勤過,自然明白供養六十萬大軍的難度了,那是幾乎需要整個朝廷放棄其他所有政務,來配合這支軍隊。而現在要翻上近百倍,想想他們都覺得不寒而慄。
有了張蒼的陳述之後,大漢高層放棄推進官營經濟的想法,還是繼續看周勃在陳郡試點的情況再說。
會議結束之後,太僕陳林,少府陳錘,參軍將軍吳盛,監軍將軍鄧宗等陳郡元老找到徐凡。
而後陳林有的為難道:“我等是受那些老兄弟之託,求陛下網開一面,放過家中的那些小子吧。”
徐凡把大量大漢功勛之後安排在四大錢莊系統當中,陳郡會發生的事情,在其他郡縣都或多或少的也發生了,畢竟手中掌握的天量的財富,卻能安分守己的,幾乎可以成為聖人了,普通的錢莊夥計可以用制度來約束,但這些功勛之後,不是侯爵的公子,就是伯爵的公子,各個在大漢位高權重,手眼通天,錢莊的制度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多少約束力。
但這群人當中,只要有一個人突發奇想,弄出金融創新,搞出了過橋貸這支模式,他們這一個群體的人就都會學會。在他們看來大漢都是他們父親打下來的,薅大漢一點羊毛算什麼,甚至在他們心中這都未必算是薅羊毛,這大漢天下本就有他們一份子,自家人拿自家的東西,怎麼能說是薅羊毛。
更加不要說,他們只是薅商賈的羊毛,朝廷的貸款他們可沒有吞沒,還給了一成的利息,這可以說是公私兩不耽誤,沒有人認為這有什麼問題,他們還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
但他們卻沒有想過經濟危機下,這些欠賬如何償還問題,這些人以為以自己的權勢,沒有商人敢欠他們的錢,但經濟危機之下,商賈就是拿不出錢,然後完美的商業模式就出現問題了,這些商賈一個個破產,他們貸款出去的錢財一個個也要不回來了。
這次吳廣和吳軍兩人,在審理完陳郡的案件之後,兵分兩路,吳廣一路向北,吳軍一路向南,大漢成年十幾年的錢莊體系各種問題集中爆發,大部分都和這些功勛之後有關。
對此徐凡也是無可奈何,任何事情有得必有失,他想用官營的錢莊來監管大漢的金融,那麼就要承受這種監守自盜的損失,也要承受民間印子錢復起的後果。
只不過十幾年時間,大漢的四大錢莊就開始出現大企業病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這四大錢莊已經事實上壟斷了大漢的金融,沒有充足的競爭對手,他們自然沒有急迫感。
更不要說這些錢莊是屬於朝廷的,賺的錢他們沒有多少份,但出了事情他們卻要挨板子,在這種情況下,大漢的四大錢莊經營保守化就是必然的事情。
但民間融資的需求卻不會消失,當正規渠道得不到錢的時候,那就也不得不走一點邪門歪道了。這就給大漢的二代腐敗創造土壤了,既然轉手就能賺兩成多的利潤,而且連本錢都不需要自己出,這種無本的買賣自然有很多人眼熱。
在這些勛貴之後的干涉,錢莊正規的放貸業務甚至都難以開展,因為都去錢莊借貸了,誰還找他們,這不就影響了他們的收入,大漢錢莊的變化連徐凡都沒有察覺,這導致吳廣一查就查出一大片損公肥私之事。
現在徐凡已經在想,是不是要開放一定的金融市場,把那些民間的錢莊請回來,加強對他們的監管,讓他們給那些微小企業貸款。
但徐凡一想到後世那些私人作坊主做的事情,真要是給他們開放了這些口子,只怕他們又會拿百姓的錢給自己買單。
金融收割的威力和速度它可是有體會的,開一個作坊你還得壓榨自己手下的工匠,每年也就賺點三瓜兩棗,那一顆顆韭菜就像稻穀一樣,還要自己拿把鐮刀緩慢的收割。
等金融印鈔機開啟,那就是開着聯合收割機來收割韭菜了。所以後世那麼多作坊主才想着去上市啊,開個作坊能賺幾個錢?放在股市上,把作坊一賣,100年的錢直接給收回來了,誰還願意辛辛苦苦的用鐮刀去割韭菜。而且等股價降下來之後,他們再拿錢把作坊買回來,錢到手了,作坊還是自己,關鍵是整個過程還是合法的。
兩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徐凡陷入了左右為難當中了。當初他還為自己這種做法感到沾沾自喜,認為解決大漢一個大的隱患,結果卻弄出一個更大的隱患了。他要是繼續向錢莊體系安西勛貴之後,後世的帝王肯定也會學習他的做法。
到時候就和明朝的錦衣衛一樣了,明初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間諜組織,因為明朝的歷代皇帝把勛貴安插進錦衣衛當中,那個皇帝封一個千戶,這個皇帝封一個指揮使,高層全被那些二代佔據了,這個間諜組織也就廢了。在明朝中後期再也沒有什麼功績,以至於後面的皇帝,只用用什麼東廠,西廠這些太監組織。
但工業體系越發展,金融體系就會越來越重要,真被這些勛貴佔據了錢莊系統,掌握了大漢朝廷的經濟命脈,這個危害和進入大漢朝堂相比,哪個更加嚴重,還真不好說。
當然站立的視角不同,看法也不同,在陳林他們看來,這些勛貴之後進入錢莊體系,本就是天子補償他們在政治上的失意,畢竟在大漢錢再多那也比不上成為漢吏,現在吳廣抓的如此緊,有點做的太過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