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價值
威天陽望着漢子破碎的腦袋,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急促的呼吸讓胸膛不斷起伏。
這漢子傷成這樣,怕是已經活不成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頓時沒了聲音,吳叔站在人群前面,也是張着嘴說不出話。
眾人愣了十幾秒后,唱歌的老伯突然擠出人群,一把將威天陽從那漢子的屍體上拽了下來。
“起來!你還坐在那兒幹嘛!”老伯催促道。
威天陽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站在老伯身旁,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漢子的屍體。
剛才,他揮拳痛擊對方頭部,雖然是用了力氣,但也不至於……能把人的頭骨捶成這樣。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百思不得其解。
人的力氣不可能有這麼大。
這時,他猛然想到天泰葯業的那個白衣女人,曾跟他說過的話。
“如果一切順利,你會覺得自己的力氣變大了一些……”
難道是這個原因?
揮拳的剎那,他確實有一些奇怪的感覺,從心臟湧現出一股熱流,灌注到了拳上。
他搖了搖頭,試藥項目給他注射的,是一種治療神經疾病的保健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副作用。
而且他體格消瘦,那漢子的一臂就頂的上他兩條胳膊……
威天陽越想心越亂,圍觀的人群此時也緩過勁來,也不知道誰,用破鑼般的嗓子大叫了一聲:“殺人啦!!!”
這聲音洪亮,很快便傳到了工地的每一個角落。
午休時分,板房裏睡覺的、食堂吃飯的、站在門口抽煙的,都被這叫聲驚動。
工人們紛紛出來看熱鬧,很快,屍體旁便圍了一大圈人。
威天陽下意識去找吳叔,但在人群里怎麼也看不到他了,臨時工們也都對着威天陽指指點點。
“一句玩笑就把人搞死,天生的壞胚子。”戴眼鏡的瘦高個站在人群里說風涼話。
周圍吵雜一片,唱歌老伯也只能反覆的向眾人解釋之前發生的事情,幾個工人手裏還拎着鐵鍬提防着威天陽。
“把他綁起來!殺人償命!”
“不是這樣的!聽我說啊,是這漢子先侮辱他媽……”
“你在這兒摻乎個什麼?這小子該不會是你的野種吧?”
“你胡說個什麼!”
“殺人償命!搞死他也不犯法!他先殺人了!”
威天陽怒火中燒,抬頭看了眼人群,大聲吼道:“都給我閉嘴!!!”
他這一吼,周圍便立馬安靜了下來。
“找治安員……”他沉聲道。
4小時后。
洽楊市治安局,臨時拘留室。
威天陽獨自一人坐在臨時拘留室的長椅上,焦慮的等待着。
白織燈的電流聲是這裏唯一的伴奏,隔着牆壁,威天陽能聽到掛壁電視正在播放新聞。
“……統一雞蛇國北境是全體雞蛇人民的願望和使命,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瓦解北方偽政權的統治……”
“於我國境內落下的數個巨大隕石,已經引起多個國外製葯公司的關注和注意,諸如天泰葯業、鯰川製藥、瑞德葯業等巨型葯企相繼與我國衛生部接洽……”
“……墜落的隕石破壞了當地的環境,南北兩派軍方在天泰葯業的要求下,合作設立了禁區,目前,國內已經有數千人感染了不明疾病……”
新聞主持人操着一口雞蛇語哇啦哇啦講個沒完,但威天陽根本不關心這些。
他翹着二郎腿,左腿不斷抖動着,腦海里念頭翻湧。
會被判死刑嗎?
他倒是不畏懼自己將要面對的命運,畢竟,人是他殺的,觸犯法律就要付出代價。
威天陽只是擔心母親,她的生活現在全靠自己。
他不在,母親以後怎麼辦?
他不住的想着,如果當時自己選擇隱忍……
不行……忍一時,越想越氣。
罵我媽我就要你命!
只能怪那漢子的頭太脆了,連15歲瘦弱少年的拳頭都挨不住。
他時不時望向拘留室的綠色鐵門,生怕柔弱的母親一臉愁容出現在那門口。
治安員將他關進拘留室之後,便沒再理會他。
沒有審訊,也沒有進一步的調查,只是把他丟在這兒。
等待別人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的滋味真不好受。
胡思亂想間,門外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接着,是鎖頭被打開的咔噠聲響。
命運即將揭曉……
威天陽望向鐵門,卻見到一位身着白色西裝的成年女子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着一個治安員。
是那個來自天泰葯業的女人,就是她為威天陽提供的試藥工作。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
他的心底里湧現出一絲慶幸,一絲期待。
這女人叫阮玉,30出頭,一身無垢的白衣,皮膚白皙富有光澤,髮型十分講究,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
光用看的,就知道她是個人上人。
“放人吧。”阮玉側頭,打了個招呼。
治安員彎腰點頭,隨後掏出鑰匙將威天陽拘留室的鐵門打開來。
“走吧!”治安員催促。
威天陽確實想過這女人能撈自己一把,卻沒想過會如此輕描淡寫。
他起身想跟她打招呼,阮玉卻看都不看他,轉身走出門去。
威天陽拎着帆布包跟到治安所門外,只見一輛黑色SUV停在路邊。
司機拉開車門,先讓阮玉上了車,她坐在裏面,雙手抱胸,用眼神示意他上車。
他坐到阮玉身側,車門關上,引擎啟動,車子朝着未知的方向開去。
“謝謝。”
威天陽醞釀了很久,才打破沉默。
阮玉看着窗外,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車廂里,彌散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那是阮玉身上的香水味。
“我……呃……我不是有意那麼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威天陽搓了搓手,解釋道。
“我並不關心你為什麼那麼做。”阮玉轉過頭來,臉上居然掛着笑意。
威天陽原本還以為她會生氣。
畢竟,自己在為天泰葯業工作,在此期間自己卻背了一樁命案,很有可能會讓他們陷入公關危機之中。
“當時是什麼感覺?”阮玉笑着問道。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我只是頭腦一熱,就……”威天陽低頭道。
“不,我說的是你身體上的變化,在出手的那一剎那,你是否感覺到自己與平常有所不同?”阮玉搖頭道。
不同?
心臟湧現出的熱流……拳頭毫無知覺……
威天陽回憶着。
那時,他的右拳彷彿變成了鉛塊。
“當時我感覺右臂失去了知覺。”威天陽道。
阮玉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右小臂,隨後將袖子擼了上去。
他瘦的嚇人,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四肢細如麻稈,成年人食指和拇指扣個環,便能將他的手腕扣住。
他那小麥色的肌膚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光滑,是中年人無論用什麼護膚品都無法擁有的細膩膚質。
“也許只是心理作用……你看,什麼都……”威天陽道。
然而,阮玉將他的小臂轉了一下,擰得威天陽在座位上變換了坐姿。
“嘶!”他看向自己小臂下側,瞪大了眼睛。
只見一條拇指寬漆黑的線,從手掌下最大的一條血管處滲出,一直延伸到胳膊肘處。
他盯着這黑線觀摩,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黑線彷彿正在散發著灰白色的暗光,在昏暗的車廂里鼓動。
“有什麼感覺嗎?”阮玉問道。
威天陽搖頭。
阮玉小心的觸摸他手臂上的黑線,臉上的表情即驚訝又喜悅。
“終於……終於……”她小聲呢喃着。
“這……這正常嗎?會不會對四肢的神經有影響?”威天陽問道。
阮玉沒有回答他,而是十分嚴肅認真的看向他,注視着他的雙眼。
“有沒有變殘疾的風險?”威天陽再次詢問。
風險……
肯定是有風險的,但在做出這選擇之前,他忽略掉了風險發生的幾率……
保健葯而已。
“不知道,我們需要進一步研究,明天跟我去公司做個檢查,我早上來接你。”阮玉終於開口。
“治安局那邊怎麼辦?我……我殺了人。”威天陽道。
阮玉突然笑了出來,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煙,給自己點了一指。
車廂里煙霧繚繞,威天陽乾咳了幾聲。
“你還在擔心那個?笑死了。”她輕描淡寫道。
“那人不過是個無業光棍,無依無靠,上無老下無小的,死了就死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按動按鈕將車窗降下,伸手將煙灰彈掉。
涼風吹入車內,換走了繚繞的煙氣,威天陽看着阮玉那精緻的側臉,卻怎麼都欣賞不來。
“在雞蛇國,每天死個把平民根本算不得什麼。”她又吸了一口,朝窗外吐出煙霧。
“伱的命比他重要。至少目前是這樣。”阮玉笑着看向威天陽。
“所以……”威天陽明白了。
阮玉從錢包里掏出一張面值50的中亞民眾幣,遞向威天陽。
“回去洗個澡,吃頓好的。別把工地的盒飯塞包里,我他媽現在都能聞到那股油膩味兒。”阮玉道。
威天陽笑了出來,接過錢,揣進上衣口袋。
“要送你回去嗎?”她又問。
“不,不要停在我家門口。帶我去速時達物流公司所在的那條街就行。”威天陽道。
他可不想讓熟識的人見到自己和葯企的人有接觸。
十幾分鐘之後,威天陽拎着包下了車。
阮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慢慢升起車窗。
“屍檢結果出來了,研究室在等你。”司機抬頭看了眼後視鏡。
她拿起化妝盒,補了補眼妝,道:“回公司吧,讓我們看看091號墜落物到底有什麼本事。”
SUV在空曠的大道上調了個頭,朝着市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