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學
“陛下，臣有事要奏！”新年後上朝的第一天，賈充率先奏報。
“卿有何事？”司馬炎有些心不在焉，還想着昨天的歌舞，他這幾日可謂是夜夜笙歌。
“是關於太學一事。陛下整頓重建太學已逾三載，期間各地學子紛沓而至，實乃惠及民眾的好事。然而讓世家子弟與寒門士子混雜在一起學習實在不合適，學生的才能品行亦差距甚大，如此非常不便於太學博士教學。因此臣請求陛下將世族子弟與寒門士子分開教學！”
“臣附議！”
“臣附議！”
......
賈充這一提議，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附和，就連平日裏看他不慣的任愷等人也覺得他言之有理。
司馬炎見狀直接說道：“既然眾卿都以為然，那就照尚書令的意思辦吧！不過具體如何處置，卿等儘快理出個頭緒來。此事就交由尚書令負責！”
司馬炎重建太學的目的在於選拔人才，但目前的太學的學子魚龍混雜，且許多人的政治態度不甚明朗，與其這樣確實還不如新建一個只有世族子弟的官學，這樣更有利於他籠絡世家大族為其效力。司馬氏本身就是世家大族，且如今的朝政依賴於士族，所以他首先要維護的也是士族的利益。
“陛下，太子大婚將至，尚書令忙於籌備，恐怕無暇分身。”荀勖說道。太史令曾推算過，二月初一大吉，宜婚嫁。此時距離婚期已不遠。
“嗯，是朕一時疏忽了，那便由荀卿負責吧！”司馬炎點頭道。
散朝後，張華一人神色鬱郁地走着，山濤、杜預快步追上來道：“張侍郎何必介懷，世道如此，你我愛莫能助。”
張華出身寒門，雖然學識淵博，聰敏多才，卻仕途坎坷。如今這世道，選人任官皆以門第為先，朝中重臣幾乎都是世家大族，寒門士子幾乎無出頭之日。
“我並不是為自己而哀嘆，而是為天下的有才之士，為我朝的將來。如今朝廷用人全憑門第，而這其中不乏才德欠佳甚至品性低劣之徒，如此下去我朝可如何是好！？”
“張侍郎所言亦是我所慮。然現下朝廷內外皆靠世家大族支撐，若動其根本損其利益我朝必會生內亂。”山濤亦是嘆氣。
三人默然而行，半響無言。
“如此只有請山公在選拔官員時盡量挑選有德有才之士。”張華作揖道。
“這是自然，老夫向來如此，只是大多時候世事並非如自己所願，只能說儘力而為。”山濤肅然道。
李憙跟太子授課時也提到了太學一事。
“老師如何看待此事？”世家大族壟斷朝政是當前的一大弊病，司馬衷很想知道同為世族的李憙是何態度。
“後漢時期，士族政治已初具規模，經曹魏到如今已根深蒂固，世族與寒門的隔閡愈深。且天下混亂已久，本朝建立之初急需這些世家大族來穩定政局。因此只得先維護好世族的利益再談其他。如今他們提出分開教學一事只不過是為了更加鞏固世家大族的權勢罷了。”李憙在太子面前談起此事並不避諱。
“可若如此下去，世家子弟因權勢唾手可得必然不思進取，變得平庸無能，而寒門士子晉陞無望，有才卻不能施展，長此以往會如何？”司馬衷憂心忡忡地問道。
李憙聞言瞧了瞧太子一眼，他很欣慰太子現在竟有這樣的遠見，坦誠地答道：“長此以往朝政必然腐敗，然如何解決此問題恕臣無能，並不能給出很好的建議。此事需得徐徐圖之，或許需要數年，十數年，數十年亦未可知。”
“太子殿下，恕臣斗膽，此事牽扯甚大，還請太子殿下不要輕易與人談及此事，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從太子剛才的談話中李憙已明白太子對待士族與寒門的態度，然僅憑太子現在的能力以及勢力，這些士族隨時可以動搖他的位置。
“多謝太傅如此推心置腹！太傅之言吾定當銘記在心！”司馬衷真心感激。
荀勖雖然與賈充一黨行諂媚之事，但確實很有才幹。太學之事，才區區三日他就擬定了一份完整的計劃。
荀勖建議太學之外，另行擇地，新建校舍，另外任命博士單獨教學，與太學互不相干，這新建的官學就叫國子學。它的入學資格暫定五品以上的官員之子，這也是根據九品中正制來的。正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司馬炎聽了荀勖的計劃后十分滿意，隨即下詔建立新的校舍。不過這校舍預計得兩年才能建好，如此只能待兩年後才能正式成立國子學了。
即然有人提到太學，司馬炎就想到了太學已開辦三年之久，裏面的學子才能到底如何？他想要親自去瞧一瞧。
於是下令擇日前往太學舉行鄉射禮以及鄉飲酒禮，以考察太學生的德行、通藝等，並祠孔子。
李憙知道后提議太子也一同前往，他正值求學階段，而太學乃治學之地，太子理應前往一觀。
司馬炎自然應允。
太學果然是眾多青年才俊聚集之地，年紀輕輕便氣度不凡者大有人在，當然也有那平庸甚至紈絝之輩。不用問也知道世家子弟來混日子的多，寒門學子誠心求學的多。
此次有幾人讓司馬衷印象深刻，一是司隸校尉劉毅之子劉暾，二是名士嵇康之子嵇紹，三是寒門學子徐陽。
劉毅為人忠介耿直，從不趨炎附勢，為官十分嚴明。而這劉暾吧，完全沒有一點其父之風。首先他長得胖墩墩的，一雙眼睛倒是滴溜溜地十分有神，臉上笑眯眯的，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一個圓滑懂得變通之人。
再說嵇紹，在他小時候父親嵇康就因不肯依附司馬氏而被殺，他一直在山濤的庇佑下長大，能進太學也是因山濤的緣故。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但嵇紹的氣質並不陰鬱，相反十分平和明朗，且他相貌出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發現。也不知他是否對司馬氏有怨，司馬衷很想與他結交一番。
劉暾與嵇紹是知交好友，這兩個相貌性格差異都極大的人竟十分談得來。兩人經常走在一起，一個胖墩墩長相着實不好看，一個高高瘦瘦玉樹臨風，這樣的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再說這個寒門學子徐陽，各項表現都十分優異，但他始終眉頭緊鎖，即便受到誇獎也不曾展顏一笑，心中似有化不開的鬱結，且他總是一個人形單影隻。
這三人司馬衷都想儘力結交一番，自己若想培植心腹，得從頭開始，他們現在尚未入仕，時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