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欲行
李前進眼珠一轉，拎着白灰去了廁所，把白灰直接倒在糞坑裏面，拿起鐵鍬把兩個踏板砸出兩個坑，再灑點白灰蓋上痕迹。
“哎哎哎，剛清完廁所你別進屋，去外面洗。”
同父異母的弟弟李前衛捏着鼻子嫌棄的揮着手，像趕蒼蠅一樣把他趕出去，東北的四月還是春寒料峭，李前衛根本不顧他這個同父異母大哥的死活。
前世這個浪蕩的弟弟沖他要錢時眼珠向前，錢一到手眼珠沖后，認識你誰啊？
李前進瞥了他一眼，回到自己屋拿行李，廁所里說不定誰倒霉呢，趕緊逃離現場，不然李武的大皮帶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這他媽的什麼味？”
王桂芝帶來的兒子楊軍皺着眉從屋裏出來，看見李前進頓時火了，“李前進你個大傻子，一身的屎味還他媽的往屋裏進，你是成心不讓我們好過。”
他抄起一雙黃膠鞋就扔在李前進身上，“傻比，給我刷乾淨的，洗完身上再刷，別把我的鞋弄臭了！”
李前進的腦海里再次上演着這屈辱的一幕，前世這種狀態貫穿了他的青少年時代，稍有反抗迎接他的就是父親李武的狂掄大皮帶。
那火辣辣的疼彷彿印在靈魂中一樣，想想就讓他感到一陣一陣的顫慄。
“把我這雙也刷了。”李前衛一揚手，兩隻黃膠鞋也扔了出來。
李前進冷笑着拎着兩雙鞋出來，順手就扔進茅坑裏，兩個癟犢子，這輩子別想再欺負我！
李前進徹底的走出了這個壓抑、屈辱的家，再沒打算回來。
路兩旁的房檐陰影處，曾經粗大的一排排冰溜子只剩下細細的一點，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在黃乎乎的土上畫上一道道黑色的蜿蜒線條。
“爺、奶，我來了。”
李前進放下行李跟爺爺奶奶招呼，他從小在爺爺家長到六歲，直到王桂芝進門他被接回家，開啟了他的惡夢。
“小進，咋就這麼點東西？”奶奶摸着他的行李心疼的說。
還有點冬天的棉被、棉服上秋再回來取。
“唉，這沒媽的孩子就是不行。”李奶奶嘆息，兒子李武把孫子生母的死完全怪罪到他頭上，認定他就是個掃把星，克父克母的不詳之人。
所以前世無論李前進多麼努力的討好他都沒用，把上班掙的錢會部上交，自己省吃儉用了一輩子，可仍然沒得他正眼相看。
無論是對是錯。
“爺，我小姑的書呢？”
“幹啥？”李開山詫異的看着孫子，知道他並不太喜歡學習，可不象自己的小女兒，考上了黑大，家裏的驕傲。
李前進說：“我打算在鄉下學習，沒準哪天高考開了，你孫子我考出去。”
“好！這才是我們李家的兒郎，”李開山桌子拍得啪啪直響。
說著從櫃裏拿出油紙仔細包好的一摞書，雖然不是新的卻沒有一點蟲蛀破損。
“爺，等着孫子勝利的消息！”
“臭小子，你能平平安安的回來爺就知足了。”
“是啊，在外面千萬不要惹事，吃點虧是福。”奶奶坐在炕上盤着小腿叼着煙桿囑咐他。
他把書包在行李裏面，還有一個網兜里裝着的生活用品，這就是他在這個家的大部分家當。
“爺，這塊表我要回來了。”李前進把那塊海鷗表拿出來給爺爺。
李開山驚訝的說：“你和劉家丫頭不是處的不錯嗎？”
“哼，人家攀上高枝，看不上咱家了。”李前進撇了撇嘴說：“她和火柴廠郭主任家相了親。”
“怎麼能這樣？”李開山搖頭說：“這要是在前些年是要出人命的，現在是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可是這樣無情無義之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李前進喑贊老爺子英明，隨着火柴廠倒閉，她們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境，再加上啥也不能幹的郭小強，她以後的日子過得也是雞飛狗跳。
第二天李武難得的用賣豆腐的自行車推着他的背包送他一程。李前進網兜拎着洗臉盆和牙具。
看來廁所那兩塊板還沒事發。
父子二人默默的走着。
出門之後，李武及時地調整了表情。在眾多父母送子下放的大路上，不能表現出別樣情緒，特別是具有兒女情長的小資產階級情調。
他的臉上在晨光中，土黃色的臉被鍍上了一層釉光，酷似腌菜罈子。
他的表情，看上去既肅穆又高興。
李前進一路上已經卸下了最後的偽裝，他的心已經雀躍的要飛起來了，他的人生將從此拉開新的篇章……
大禮堂到了。
大禮堂披紅挂彩，鑼鼓喧天。廣場上一排排整齊的大卡車也是披紅挂彩喜氣洋洋的樣子，它們在耐心地等待着李前進。
誓師大會一結束，它們就變成了李前進的翅膀，離開那個壓抑的讓他快闖不上氣來的家。
廣場上，忙碌的工作人員擁擠在一起，登記交運孩子們的行囊。搪瓷臉盆在碰撞，不當心的熱水瓶在爆炸，李前進的心被這喧囂點燃，心在歡跳。
他緩緩登上大禮堂的台階，看着曾經熟悉的同學他的歡暢的咧嘴大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今天是多麼美好啊!晴朗的天空整個都是他的。
嘈雜的大禮堂中，李前進一眼就看見了主席台上的方義，同時又看見眾多寬肥大袍中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林小豆。
她總是那麼與眾不同，一身修身的綠軍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有着不同於這個時代女性的神采飛揚。
李前進的眼裏迸發出決然，一定要追到這個前世他仰望的女人。
林小豆漸漸的往前走。超過了方隊脫穎而出。她的同學們大聲叫喚道：“豆豆!豆豆!”
林小豆不理睬她們。
好像迷失了方向的樣子，一直走到主席台前。李前進這時才明白，前世林小豆和丁義的孽緣從現在就開始了。
丁義是是來迎接他們新知青的老知青代表，他是縣革命委員會的成員，是全國著名的知青標兵，是紅星公社黨委副書記。
他的照片和事迹經常刊登在全國的大報上，他的照片是縣城照相館櫥窗里永久的炫耀。
林小豆的目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