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 騎貓人
幽暗的地下深處。
地上是一攤看不清形狀的腐肉。它也許曾經是一個人類工人、一隻狸怪、十幾隻死在一起的老鼠、或者是一隻食屍鬼。
但對於正趴在上面大快朵頤的這一隻食屍鬼而言，都一樣。
正所謂不管是腥還是臭……
玩笑歸玩笑，食屍鬼本能地明白，在這些空曠的地洞裏，食物是最珍貴的東西。為了食物，什麼同族的戰鬥情誼都不好使。
而且，過去一周里，它已經吃了不少飢餓的苦頭了。
因此，它貪婪地伸長自己沾滿涎水的長舌頭，在發黃的骨頭上狠狠一舔，發霉的蛋白質被靈活的舌頭帶到了它的嘴裏，給它空空如也的肚腸增加了一點難得的飽腹感。
這具屍首的血液，已經變成了黑色的黴菌，但對於它，這也是甘甜的糖漿。
就算是這些骨頭也不能放過……它的尖牙費力地咬着，發出咯吱咯吱的滲人聲音。
正因為這個原因，它沒有及時聽到身後獵魔人極輕的腳步聲。
安東的銀劍猛地揮過，斬斷了這隻食屍鬼的頭顱，讓它所有的飢餓、所有的貪婪都變為了無盡虛空的一部分。
“解決了。”安東說。他揮了揮手。身後，馬斯頓一行人戒備地跟了上來。
他們已經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了。馬斯頓的手下們都舉起了火把照明，不過安東不需要。他的眼睛本來就可以夜視。
“我們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地下多深的地方？”安東問。
馬斯頓搖頭：“我只知道它在這兒。至於具體多深，我判斷我們必須要走到底。”
安東說：“如果你也不確定的話，花這麼大的功夫，有可能都是徒勞。”
馬斯頓篤定的神色不改：“我希望這個消息是真的，畢竟，有一位奧森弗特大學的教授已經因為這件事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如果資料不對，那麼更多的人也要步他的後塵了。”
安東又看向了凱拉。這位女術士神色不太好。第一，她顯然不適應礦井地下的環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空氣太污濁；第二，半小時前，她不慎接觸到了一隻死去蟹蜘蛛的毒液。
她野外的經驗非常不足，來到地下前連解毒藥也沒有準備。馬斯頓的手下有一些藥水與草藥，但凱拉外敷之後藥效並不徹底。
至於安東的金鶯藥水，這是獵魔人們針對自身變異過的身體準備的，給女術士貿然喝下去，無異於要她的命。
“你在看什麼？”凱拉焦躁地問。她擦了擦自己的臉頰，但上面的一塊土垢不但沒有擦掉，反而擦得更大了。
安東說：“你都中毒了。你確定不打開一個傳送門，趕緊回去養傷？”
凱拉不滿地說：“然後把我的賞金都讓給你？獵魔人，別做夢了。”
她看向馬斯頓：“馬斯頓，剛才的藥水呢？我再喝一點！”
女術士抓過小玻璃瓶，把裏面的灰綠色液體一飲而盡，藥水的味道讓她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凱拉咬了咬牙，用意志力把像硫磺一樣粘稠且滾燙的藥水咽了下去。她大言不慚地說：“我已經好徹底了。”
“如果你堅持的話。”安東笑笑。
這座地下洞穴里，幾乎什麼怪物都有。一路上，安東解決了兩隻落單的食屍鬼，一隻蟹蜘蛛，還有一隻大個的奇奇魔戰士——差一點就讓它鑽到土層里跑掉。馬斯頓允諾，完成任務之後這些怪物都會算進安東的賞金里。
不過，之前說過的白毛魔鬼，可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除非工人們口中的白毛魔鬼，是地上亂竄的老鼠。
兩邊的地形也在變化。之前，地上還能看到舊軌道，或者馬斯頓工人搭好的腳手架。但現在，深入地下一個半小時之後，山洞中的人造物都消失了，只有偶爾的牆上還留着古代鋤頭留下的悠久痕迹。
“這是什麼？”安東撿起一塊碎磚。這上面的紋路與質地，不像是人類的做工，反而像是……艾恩西迪的手藝。
這又是個精靈遺迹？
他瞥了一眼馬斯頓，把手裏的碎磚遞給這個‘商人’。馬斯頓喚來了一個隨行的文書模樣的人，兩人小聲交流了幾句。
“我們快到地方了。”交流完畢之後，馬斯頓信心滿滿地說，順手把碎磚扔到地上。
安東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就在這時，他腳上踩到了什麼軟乎乎的東西，這個東西還會動，發出一聲尖銳的野獸叫聲。
一隻貓！
怎麼在這麼深的地下有隻貓？
不僅僅是貓，在這隻灰貓的背上，還坐着一個大概有安東拳頭高的生物。就好像這個生物，把貓當成了坐騎一樣。
這個貓背上的生物，還正在用一種極其尖利的聲音喊叫着什麼。
安東手氣眼快地伸下手去，正要一把抓住它，可是灰貓對獵魔人戒備心極重，腳爪發力一溜煙從安東的雙腿之間穿過，載着背上的小騎手讓安東失之毫釐。
“抓住它！”安東喊。
大部分馬斯頓的手下還沒有在昏暗的光線中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東西。少數幾個人彎着腰在地上抓着，但這隻貓太靈活了。打手們擠作一團，反而給了它閃轉騰挪的空間。
眼看灰貓載着自己背上的奇特生物，就要從人群中竄了出去，凱拉出手了。
“Tendo（抓取）！”女術士大喊，一隻透明無形的法力之手揪住了灰貓的脖子，然後把它連同背上的生物，抓到了凱拉面前。
所有人都稀奇地圍了過去，想要對騎着貓的這隻神奇生物看個究竟。
凱拉本來不喜歡這些普通人離自己太近，但一想到這是安東也沒能抓到的東西，她大發慈悲地讓眾人圍着看了個夠。
灰貓在女術士戴着皮手套的手裏，就像見了老鷹的小麻雀，溫順的不像話。它乖乖地讓女術士抓着，一下都不掙扎。
但它背上的那隻生物就不一樣了。它在用尖銳的聲音，刺耳地叫嚷着。雖然大家都聽不明白它在叫什麼，但肯定不是好話。
凱拉伸出兩隻手指，把它從貓背上揪了下來。這時，眾人才看明白，原來這隻生物是靠着一套像是馬鞍與韁繩一樣的東西騎乘灰貓的。
這些微縮版的馬鞍與韁繩，都製作的非常精妙，正好套在灰貓身上。
凱拉把灰貓交給馬斯頓，專心研究起這個小生物來：“個子不大，像是故事書里的拇指姑娘，但醜陋的多。看它的鬍子！它還有尖牙呢！地下的神奇生物，我感覺可以用它寫一篇研究報告了！”
安東打斷了凱拉走上學術巔峰的幻想。他說：“我認出它了。這是一隻瑪門。又稱迷途鬼，或者微小人。它們跟誤導怪是近親。亞甸的農村偶爾能見到它們，我沒想到泰莫利亞也有。
“至於研究報告，凱拉，忘了那回事吧。瑪門在人類登陸的前五十年就被法師們——你的前輩們研究透了。當時它們到處都是。”
凱拉嘆了口氣，繼續盯着這隻瑪門，自顧自地說：“小傢伙，我突然發現，儘管你有着一張貓臉，兩隻古靈精怪的大眼睛，小爪子還想撓人，但你比某些人可愛多了。”
安東不理會她話里的夾槍帶棒，而是看向馬斯頓：“看來，這就是工人們口中的白色惡魔了。唔，瑪門一般不會傷害人類，儘管迷信中說它們會讓醉鬼找不到回家的路。”
馬斯頓舉着灰貓，嚴肅地問：“它們就是一直弄塌礦井的兇手？”
安東聳了聳肩：“有可能。據說瑪門有時會毀壞村民的屋子。如果是瑪門把礦井弄塌的，這裏的瑪門數量肯定不少。”
來艾爾蘭德的一路上，安東沒見過這種小生靈，誰知道它們在地下有這麼大的種群？這是真的少見。
馬斯頓皺着眉：“它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安東說：“那我們必須得問它們了。瑪門有一定的心智，會說話，會思考。”
安東看向凱拉：“你有辦法和它溝通不？”
從這隻瑪門不停的尖叫看，它‘溝通’的慾望也是非常的強烈。現在，只需要建立一個交流的渠道，但安東可不懂什麼瑪門語。
凱拉一隻手抓住這隻瑪門，一隻手從懷中掏出一瓶紅色藥水。
“所幸，我早有準備。”凱拉對馬斯頓說：“這是我為狸怪準備的藥水，花了我五十克朗加一個人情。它的效果是讓一隻具有心智的生物短時間學會通用語。”
“唔，”她看了看瑪門，繼續說：“但它的體型跟狸怪可差多了，所以最好少給它喝點兒！”
說著，女術士打開瓶蓋，用手指掰開瑪門的嘴，往裏面倒了一點紅色的藥水。她的手抖了抖，又多倒了一點兒。
瑪門的尖叫一下子啞了。就在安東擔心是不是女術士的魔藥害死了這隻瑪門時，它又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在咳嗽聲中，一個尖利的小孩聲音說道：“放開我！……放開……你這個大個巨人婆娘……放開騎貓勇者格哈奇克·格哈奇克嘶！”
“我才不是‘大個巨人婆娘’！”凱拉不滿地搖了搖它。瑪門頭暈目眩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