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六章 委託：狗兒的秘密生活

1234年的春天。

一座位於白橋城和拉·瓦雷第城之間的沿河小村莊。

一個背着兩把劍的年輕人，正趴在村口的告示欄上查找着，時不時發出一聲嘆息。

老貝奈特——本村的屠夫兼著名酒鬼，好奇地打量着這個陌生人。

他的靴子快磨破了，身上皮夾克的領口和手肘也破破爛爛的。他還牽着一匹馬，從它骯髒的鬃毛以及乾癟的肚皮看，它這些日子也跟着自己的主人受窮了。

他全身上下值錢的，估計也就背上的兩把劍了。估計是個傭兵。

說實話，他應該把兩把劍里賣掉一把，給自己換口飯吃。

老貝奈特粗聲粗氣地對他喊：“喂！雇傭兵！我們村子可沒有給你們的活計！”

“我不是傭兵。”年輕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不算難看的臉，還有一雙貓眼睛。他在說：“我不是傭兵，我是個獵魔人。”

說話的，當然就是安東了。

去年七月份溫格堡一戰之後，威格佛特茨的確被從亞甸趕走了，但他可沒有把欠安東的錢還回來。

剩下的幾個月裏，安東再沒有遇到這樣賺大錢的機會。他跟葉奈法、卓爾坦、還有溫格堡的朋友們告了別，跟着亞甸人的軍隊，幫他們處理行軍路上和戰場上的怪物。但軍隊提供的報酬，只夠安東的溫飽。

最終，安東回到凱爾莫罕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了幾十克朗。這和他當初想像中的成績可差多了，讓他很沮喪。

維瑟米爾說，安東今年沒有出事，還帶着賺到的錢回到了凱爾莫罕，這可比許多第一年踏上道路的新手獵魔人好上不少。安東沒有說自己把挖到古董賣錢結果被坑了這件事，所以維瑟米爾以為安東只是運氣不好。

冬天在凱爾莫罕吃狼學派存糧的日子，很快過去了。安東又一次背上劍，準備好馬匹，向著北方出發。今年他的目的地是泰莫利亞。

安東從阿德·卡萊搭上了一艘運大理石的貨船。條件是，安東不討船費，但需要保護貨船不受河道里怪物——多半是蜻蜓怪的影響。

一路上平安無事，雖然伙食和普通水手的一樣糟糕，但起碼安東有個睡覺的地方。

但當船經過浮港，又過了白橋城，河道變窄、水流加快，怪物襲擊的可能性也直線下降，船東就迫不及待地將安東趕下了船。

船東還堅持索要船費，因為安東一路上沒幹活，人吃馬嚼消耗了船上的補給。安東不想因為這件小事動刀子，所以講了十分鐘的價后，給了船東五克朗，換了兩條陳麵包。

於是，安東就來到了這兒：一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馬鞍袋裏只有十幾枚克朗。如果接不到活，他只能繼續野營。

想到這裏，安東對面前一身酒氣的老頭說：“我是一個獵魔人。看到我的貓眼睛沒有？我殺怪物掙錢。這附近有需要處理的怪物沒有？我現在不講價。”

老貝奈特搖搖頭：“怪物？你是說龍或者石化雞蛇那樣的邪門東西？唉，你來錯地方了。我們村非常安寧，從沒有這樣的邪門玩意。”

安東嘆了口氣，向老頭又詢問了下一個村子該怎麼走。

也許是安東的穿着打動了老頭的惻隱之心，或者是安東的談吐讓老頭還算喜歡，他又抿了一口酒，說：“唔，也許沒有怪物，但你願意幫人找點東西不？你們接不接這樣的活？”

“找東西？”安東點頭，迫不及待地說：“我們獵魔人就擅長干這個！找什麼？錢？貨物？東西丟了幾天了？”

老貝奈特搓了搓自己臉上的污垢，說：“不是我的東西，我可沒閑錢僱人幹活！而且，丟的也不是東西。”

“人？”安東問。他想起來自己去年接過一個類似的合同，幫某個精靈找自己失蹤的孩子。

老貝奈特又喝了一口酒，說：“不是人。是一條狗。怎麼樣，還願意來不？”

狗？安東想，狗是北方到處可見的一種生物，幾乎每個村子、甚至每一家農戶都會養狗。這些動物可以看家護院，而且很好養活。

一條狗的話，僱主願意出多少錢？

安東說：“額……賞金大概多少？”安東在心裏立即跟自己說，有工作不錯了。哪怕報酬是幾頓熱飯都行。

“我哪知道？”老貝奈特用力咳嗽了一下，雙頰撐的通紅：“我就是個牽線的！唔，別擔心。這位主家有錢，而且他可寶貝那條狗了！”

“寵物是嗎？那我接了。”安東說。

“那跟來吧。”老貝奈特向村子裏走去，一邊說：“要來點不？我看你眼珠子都冒火星了！”

安東接過了酒瓶。他當然不至於酒癮發作，但今年確實沒怎麼喝酒。走的時候，維瑟米爾在他的馬鞍袋裏裝滿了剩下來的乾糧，但沒有放一瓶酒。

他總不至於把藥劑都喝了吧。

酒水中帶着一絲老酒鬼的口臭，但這時候了，安東可不挑揀。普通燒酒現在喝起來也跟最好的葡萄酒一樣。

安東把酒瓶遞迴去。老貝奈特神氣地擺了擺手，說：“送你了！如果想要感謝我，賺到這筆錢后，到我的肉店裏買點好東西。我家的肉乾，在整個拉·瓦雷第伯爵領都有名氣！”

瓶子裏還剩下一半。安東道了句謝，又喝了幾口，把塞好的酒瓶放到懷裏。

他們來到了一家很大的農莊附近。

“利德先生呢？”老貝奈特問一個推着手推車的僱農：“你家主人在哪？”

年輕的僱農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在牲口棚那邊，不然嘞？對了，老東西，不要跟他開玩笑。他今天心情不好。”

老貝奈特哈哈一笑：“今天心情又不好？我就是來給他解決問題的。”

他們路過高大的筒倉和龐大的牲口欄。裏面大群的牲畜在享受着來之不易的春天。左邊是牛群，右邊是羊群。

老酒鬼吹了聲口哨：“看看人家的家業！這傢伙有錢的！”

安東點頭。這麼一戶人家的寵物狗丟了，怎麼也得出一百克朗的賞金吧。

這位利德先生，正在一間畜棚里幹活。安東遠遠就可以聞到一股獨特的腥味，有點像是變質的牛奶。

直到走進畜棚，安東才看到利德在做什麼。

他正在幾個僱農的幫忙下，給兩頭牛配種。趴在母牛身上的、牛角碩大、體格健壯的公牛平靜地叫着。

利德的手，正伸在公牛身下，他還在一邊給僱農們說話：“要這樣，動作不能太粗暴。”

然後是一股濃烈而新鮮的腥味。

利德擦乾淨手，向突然來訪的二人走來。

老貝奈特跟利德聊了一些牲口相關的事情，然後引入了正題。

“你可以找到我的狗？”利德開門見山地向安東說。他伸來一隻碩大的、寬厚的手掌。

他是一個比安東還要高一點的中年農民，體格跟他照料的動物一樣強壯。

安東只猶豫了一秒，就把手伸了過去。

但利德一定是看到了安東的猶豫，他搶先收回了自己的手，還說：“抱歉，我們都是幹這一行的，不覺得這有什麼。”

安東笑了笑，說回了正題：“我是個獵魔人。我們擅長追蹤。我只需要了解一些情況，而且偵查一下現場。”

利德說：“這些都不成問題。不過……”他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麼了？”安東問。

利德說：“我不知道你會來，所以，我已經找了別人來調查。她現在應該正在來的路上。”

這單生意要黃了？安東想。不過，他還是立即問道：“她？你請的是誰？”

利德用肅穆的神情說：“拉·瓦雷第城的一位女術士閣下。我借了牧師的馬車，今天早上已經派人去接她了。”

“一個女術士？”老貝奈特哈哈大笑：“一個女術士和一個獵魔人幫老利德找他的那條大狗？哈哈，這個故事要在咱們村流傳一百年！”

利德鄭重地說：“如果女術士閣下願意來，那是我的榮幸。我打算把我和太太的卧室讓給她住，並且提供最合乎她身份的食物。”

老貝奈特揮了揮手：“說不定人家還嫌棄你房間裏的馬精味道嘞！”

安東打了岔，說：“我猜，你肯定掏了一筆不少的錢請這位術士來的，對吧？”

利德點頭：“我答應的價錢是一百五十諾維格瑞克朗。”

“一百五？為了那條狗？你瘋了？”老酒鬼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安東卻看到了自己的機會。他立即說：“我一百就行！”

利德說：“可我已經跟女術士大人說好了。”

安東繼續砍價：“五十就可以。”

只是找一條狗而已，說實話，五十克朗已經是安東覺得很不錯的價錢了。

利德猶豫了。他咬了咬嘴唇，說：“七十五克朗。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不減反增？不錯。安東說：“什麼樣的條件？”

利德說：“我要跟着你去找它。如果你一個人去，它也許認不出你，你們都會很危險。”

“危險？”安東問。一條狗而已。

利德和老貝奈特交換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