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希望之都前進
“咔~”
全銅煤油打火機吐出焰蛇,舔着煙捲末端。
“謝謝您,好心的先生。”
嘈雜的蒸汽火車上,鄰座的酒糟鼻大叔借完火,對李維表達着謝意。
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大叔也是頭回見到如此漂亮、優雅的男人,講究的亞麻襯衣,外搭的小羊皮夾克在腰間斜斜收攏,襯托出挺拔身形,渾身上下透露出優雅與貴氣。
見鬼,這傢伙的畫風怎麼和整個車廂不一樣,難不成是某位落魄的貴族少爺?
李維靦腆一笑,把打火機放回夾克口袋后,拄着下巴打量窗外。
火車正穿過一片片乾燥的草原,遠處的仙人掌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烈日炙烤着大地,熱浪扭曲着遠方的洛基山脈,分界線似乎融化在了一起。
山脈的更北方,便是萊茵帝國的宿敵卡妙部落,那片蠻荒、落後、無秩的野獸部落,被漫天黑霧遮得嚴嚴實實。
那是一百年前出現的神秘異象,這些年來灰霧愈發濃郁、低垂。
沒人知道逐漸侵近的霧中到底有什麼,但這個世界並不歡迎它,除了卡妙部落。
因為自它出現,卡妙部落的巫術師們變戲法般,多出了無窮多詭異的術法手段,蘊含著濃郁的邪靈氣息,向萊茵帝國侵蝕而來。
那是不祥,當年的萊茵大帝蓋棺定論,掀起征伐洛基山脈的西北戰事。
上次路過這片西北邊境的廣袤平原,已經是在三年前了吧,李維心道。
彼時剛來到這個世界,懷揣着穿越與邪神秘密,李維全然沒有閑心留意去往落基山脈的沿途風景。
而今這列火車的目標與三年前相反,背離洛基山,駛向繁華的都市,駛向不落的驕陽——萊茵帝國,那個令他陌生的祖國。
車廂里大多是在西北討生活的冒險者、商人,個個侃侃而談,分享着在邊境線的見聞。
諸如帝國的西北戰況,巫獸的味道,巫女的滋味。
鄰座的酒糟鼻大叔找不到話搭子,裝作看不懂李維無心攀談的樣子,笑道:“說起來,卡妙的那些酋長和我們帝都的貴族老爺們一樣,都是越打越富,反倒是兩邊的貧民,越打越多。”
李維禮貌地把目光遞過來,點頭道:“嗯。”
酒糟鼻大叔自顧自道:“想在西北邊境吃到正宗的巫獸肉還是很難的,起碼需要輔修廚藝的三階術士親自處理,才能凈化巫獸血脈中的詭異污染。這樣的廚子,只有帝都的貴族養得起,呵呵,這群萊茵禿鷲真該嘗嘗絞刑的味道!”
李維:“是嘛。”
酒糟鼻大叔忽地眯眯眼,露出一抹猥瑣笑容:“至於卡妙巫女的滋味,我這次出行倒是有幸品過一回,懂的都懂。”
李維:“沒聽說過。”
說到攢勁的地方,鍵政大叔突然又閉口不談了,屬實有些可惡。
不過這些事情李維其實在聖劍騎士團見多了,甚至騎士團有過幾次在巫女會所的團建。
只不過李維頂着這張臉第一次參加時,羊皮夾克都被巫女們揩油到摸起球了。
兩世為雛的他哪見過這種陣仗,直接落荒而逃,巫女的味道他不清楚,但再不跑就要被巫女嘗嘗他的味道了。
見話搭子不怎麼有談興,酒糟鼻大叔將燃盡的煙屁股塞進嘴裏嚼咽,又不知從何處掏出個鋼製小酒壺灌了一口,好奇道:“這位先生,您也是去戈坦市的么?”
火車始發自洛基山外,途徑的第一站,便是西北邊陲唯一的城鎮,有帝國“荒漠燈塔”之稱的戈坦市。
提及戈坦,李維才算是有了興緻,點頭:“是的,我準備去戈坦市定居。”
聽到“定居”兩字,酒糟鼻大叔的表情有些異樣,好奇道:“您是戈坦市本地人嗎?”
李維搖頭,原主來自毗鄰帝都的一個小鎮,只不過父母早亡,那個小鎮對現今的李維而言,只剩一間祖宅和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酒糟鼻大叔就差把問號寫在臉上了:“倒是很少見外鄉人要去戈坦定居,您難道沒聽過戈坦市的傳聞嗎?”
李維點頭:“荒漠燈塔,西北少有的大城市,機遇和活力並存的希望之都。”
酒糟鼻大叔眨了眨眼,如果自己不是戈坦市居民的話,他可能真的就信了。
“不不,先生,您的消息來源有些偏差,為了回報您的借火,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
酒糟鼻大叔正色道:“戈坦是萊茵帝國犯罪率最高的城市,當然,它還有着出生率最高、新生兒沒有父親率最高、闖紅燈率最高、老人挨打率最高等多項頭銜,幫派、邪教、槍擊,層出不窮。這些傳聞,您真的都聽過么?”
李維沉默。
酒糟鼻大叔見自己的勸說似乎有了效果,他伸手想拍一拍對方的羊皮小夾克肩頭,但似乎覺得不太禮貌,轉而魔術般變出兩支香煙,遞給了李維一根。
李維接過煙,給兩人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間,李維吐露心聲:“其實我聽過這些傳聞,所以一路上我還有些擔心。”
酒糟鼻大叔開口勸慰:“不必害怕,戈坦市車站的治安還算不錯,現在選其他目的地還來得及。”
李維明媚的笑容逐漸顯現:“不,我擔心傳聞都是假的,那樣的話,我還得託人辦一張其他城市的介紹信。”
酒糟鼻大叔:“啊?”
似乎是錯覺,但他的確從李維的話中,聽出了一絲隱隱的興奮和小確幸?
李維當然知道戈坦市除了“荒漠燈塔”外,還有個稱呼叫“神棄之地”,邪與罪交相滋盛的灰色地界。
事實上,複員去戈坦市,正是李維主動跟塔克團長要求的,“機遇和活力並存的希望之都”也是他真實的想法。
如果是在一個安穩的城市,李維很難違背道德底線,去主動破壞可貴的平和,即便與邪神有契約,但他並不想成為迷失自我的邪神走狗。
但若是一個城市本身就是恐懼與血腥的沃土,那他不介意在上面辛勤開墾,狠狠賺精神力...呃,狠狠地救死扶傷。
這麼說,我似乎就是天命戈坦人吶。
李維有些期待起來,白皙臉龐上染着一片病態的紅潤。
“呃...”酒糟鼻大叔撓了撓頭,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種跟不上節奏、被年輕人淘汰的失落感。
沒過多久,奔馳的列車終於在鐵軌上放緩下來,向著不遠處的城邦滑行。
那座匍匐在荒原上的雄偉巨物,也在地平線上探出猙獰一角。
李維透過車窗,望向那高聳的、石碑一般的建築。
還真是氣魄,李維心想。
身旁的酒糟鼻大叔適時地解說道:“這就是一百年前的萊茵大帝下令,在戈坦市中心建起的功勛碑,聲稱要把在卡妙部落砍下的頭顱,全鐫刻在上面。”
李維點了點頭,這是每一個萊茵公民從小學起就必背的典故。
大叔正想再說些什麼,劇烈爆鳴聲打斷了兩人交談。
哭嚎和警笛從前一節車廂傳來,乘客擠過廂門,避難似的向李維所在的車廂擠了過來。
隨後失控的火車像被燙傷的巨蟒,在鐵軌上痛苦扭動、脫軌、向著荒原逃難似的爬去。
劇烈的、鋼鐵扭曲的尖銳與沉悶聲,奏成一曲交響樂,火車隨之扭曲、脫軌、起舞,在荒原上犁出一道猙獰的溝壑。
遠處的功勛碑,冷漠旁觀着這場亂局。
不知過了多久,才陸續有倖存者掙扎爬出車廂,痛苦哀嚎聲此起彼伏。
“啊!是邪靈!”
“這群該死的邪教徒,在火車上搞獻祭儀式!”
“我的腿!我的...”
倖存的目擊者親眼見到邪異狂暴的火焰在列車中端燃起,冰冷的力量凍結了趕來的乘務官。
再之後劇烈爆炸,整節車廂以及乘客,盡數淪為異火中手舞足蹈的祭品。
混亂的事故現場,慌亂的乘務員術士們過了許久才聚攏起來。
他們安置了乘客,並施放大範圍鎮靜術法后,懼意逐漸冷卻下來。
確認祭邪儀式被打斷,只有一名倒霉的乘客被污染后,乘務官們這才鬆了口氣。
火車被毀事小,但祭邪一旦成功,乘務官身為術士可以護住自己,但這幾千號乘客被污染,絕對會是棘手事件。
憑空“凈化”掉近千名被污染的平民,光是檢討報告就能寫斷手的。
末尾車廂內,李維在恐怖的慣性里翻滾了許久,憑着半步三階的強悍精神力勉強護住自己和身旁的酒糟鼻大叔,才不至於被掀暈過去。
兩人自車窗跳出,李維左手拎着旅行箱,右手撣了撣半截香煙的煙灰。
酒糟鼻大叔則是戲法般從嘴裏吐出燃着的煙屁股,神情自若地繼續抽了起來。
李維不禁笑道:“您還真是個神奇的人。”
酒糟鼻大叔回以一笑:“您也一樣,年輕的術士先生。”
甚至是令人驚艷的、年輕的二階術士,酒糟鼻大叔在心裏補充道。
“請問有主修醫術的術士么?這裏有名被邪靈污染的乘客需要救助!”
遠處傳來乘務官術法加持下的呼喊聲,那邊已經搭起了簡易帳篷,車站裏的治安官們也趕了過來,人群圍起了一圈警戒線。
李維眼睛一亮,醫者仁心的他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
況且幾天沒有進食恐虐,他的確有些“餓”了。
“乘務官先生,請問我可以試試么?”
他踩滅煙頭,向著帳篷那邊揮手,回應道。
“您難不成還是一位醫生?”身邊的酒糟鼻大叔更加驚奇了,這年輕人才二十齣頭吧,就已經是二階術士了,沒成想他居然還兼修了醫術?
兼修醫術意味着會佔用冥想的時間,這傢伙是怎麼做到兩者兼備的?
帝國的年輕人都這麼厲害了嗎?
李維聽不見大叔心裏的咆哮,迎向走來的乘務官時,他回頭靦腆一笑:
“略懂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