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兩個小孩兒
接下來就是晚宴時間。
凡爾賽的晚宴其實相當無聊，因為凡爾賽的規矩就是如此，勿談國事。
即便是國宴，也不會有人談論政事。晚宴長桌上，大家談的，基本只有八卦。
誰誰誰的衣服是上個季度的款式，誰誰誰典當了自家的傳家寶才置辦出一套體面的衣裳……
約瑟夫二世注意到，約瑟芬對這些全無興趣。整個宴會上，只有兩個人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是法蘭西王儲路易·奧古斯都，他顯得胃口極好，不停地吃東西，好像整個鏡廳里只有食物能引起他的興趣一樣。
另外一個就是約瑟芬。她也在吃東西，但是她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不緊不慢，就好像在拿吃東西做擋箭牌，整個人都透露着一股“別問我，不想跟你說話”的味兒。
總之，約瑟夫二世覺得，這對準夫婦真是絕配。
與之成為鮮明對比的，就是他的小妹妹安托瓦內特，她跟她的鄰座相談甚歡，想來這次的凡爾賽之行，她會收穫一段友誼。
約瑟夫其實有很多話想跟約瑟芬說，但是今天明顯沒有時間。
約瑟夫才盤算着想找個時間跟約瑟芬私下交流，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反而是安托瓦內特，在舞會第四支舞曲的時候，婉拒了邀請她跳舞的沙特爾公爵，自然而然地跑到約瑟芬身邊，道：“原來這就是凡爾賽。這裏可真有趣，不是嗎？”
約瑟芬笑道：“我看你只是喜歡熱鬧而已。”
“熱鬧不好嗎？”
約瑟芬笑笑沒說話。
安托瓦內特立刻就不高興了。
她討厭姐姐把她當成小孩子。
安托瓦內特道：“說起來，約瑟芬，你為什麼對那個下賤的女人那麼好？你知道我今天聽了多少抱怨嗎？”
“誰？”
“天主啊~！你竟然跟我裝傻！你當然知道我說的是誰。”
“不，我不知道。”
安托瓦內特沒好氣地撇撇嘴，道：“好吧好吧，我說的是國王的情婦。”
“哪一個。”
“什麼？”
“我問你哪一個。”
“天哪~！約瑟芬！好吧，杜巴麗。”
“親愛的安東娜，我天真可愛的妹妹，如果你再這樣的話，這次約瑟夫的凡爾賽之行就要出外交事故了。”
“外交事故？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
約瑟芬道：“那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這還有真話和假話之分？”
“當然。”
“我都要聽。”
“真話就是，寵愛杜巴麗伯爵夫人、給予杜巴麗夫人如今的地位和權勢的人，是尊貴的法蘭西國王路易十五陛下。任何對杜巴麗伯爵夫人無禮的人，實際上都是在挑釁國王。而挑釁尊貴的法蘭西國王陛下，就是在侮辱法蘭西王國。親愛的安東娜，你是希望奧地利和法蘭西開戰嗎？”
安托瓦內特不服氣地道：“我，可是凡爾賽很多人都在罵她。”
“那你可知道，那些人最多也只敢在背地裏偷偷地罵，在人前卻是對杜巴麗夫人各種討好嗎？”
安托瓦內特道：“那你呢？你也是因為她的權勢嗎？”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也許我應該跟約瑟夫好好談談你的未來。”
“不許轉移話題。”
“怎麼，你難道忘記了我曾經不止一次為了土豆、辣椒的種植，跟約瑟夫吵架，也不止一次被媽媽罰抄寫嗎？你什麼時候見我改過？”
安托瓦內特道：“那是什麼原因？”
注意到周圍的人群，約瑟芬笑笑，道：“真話我已經說了。”
“那假話呢？”
“那你就看看國王陛下身邊吧。”
“什麼意思？我不懂。”
約瑟芬道：“身為君王，最需要擔心的是一言堂。舒瓦瑟爾公爵現在是法蘭西的國務大臣，大權在握。所以，為了防止被蒙蔽視聽，國王陛下的身邊需要一個跟舒瓦瑟爾公爵唱反調的人。”
“誰？”
“當然是黎塞留公爵。不過，只是把黎塞留公爵留在身邊做寵臣，跟舒瓦瑟爾公爵身為國務大臣的實權，還是有相當的差距的。好在法蘭西自古就有首席官方情婦的傳統，當年的蓬巴度夫人甚至被普魯士的腓特烈國王稱為‘裙子陛下’。所以，接受黎塞留公爵進獻的美人，賜予首席官方情婦的地位，就是國王陛下的政治智慧。”
“那，那是什麼東西？”
約瑟芬搖了搖頭，道：“看起來，這些年你都沒有好好學習，盡顧着玩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約瑟芬，你又說我聽不懂的話！”
“你自己去問約瑟夫吧。他一向疼你，會解釋給你聽的。”
安托瓦內特一跺腳，跑開了。
約瑟芬只能暗暗嘆息。
這麼跳脫的性子，又這麼耳根子軟，難怪另一個時空的她在凡爾賽越混越糟。
安托瓦內特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應對真正的宮廷生活。
就是不知道她未來如何。
想到這裏，約瑟芬就覺得心中一陣煩悶。就在她伸手想攔下侍從官要一杯蘇玳貴腐甜白葡萄酒的時候，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小聲道：“我，我也想知道。”
聲音之細小，宛如幽靈，把約瑟芬嚇了一跳。
而她激烈的反應也同樣把對方嚇了一跳。
可憐的法蘭西王儲路易·奧古斯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上自己的未婚妻，最後竟然是這麼個結果。
路易·奧古斯都轉身就想跑。
如果不是約瑟芬拽住了他的話。
“嚇了我一跳，你什麼表示都沒有，就要逃走嗎？”
路易·奧古斯都臉漲得通紅，卻是吭哧吭哧半天，一個詞都沒有吐出來。
身為法蘭西王儲，他也許不擅長嚴厲地批評別人，可他同樣不會道歉。
因為法蘭西王儲不會向任何人道歉。
看到他這副模樣，約瑟芬也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家庭教師，也想起了自己接受過的教育。
“帶我划船，我就原諒你。”
“那，那我，我去安排……”
“天主啊~！這黑燈瞎火的，水面上有什麼好玩的！明天！彌撒后，我們兩個人，你親自划船。”
路易·奧古斯都點頭如搗蒜。
果然是個小男孩兒。
行吧，反正早就知道了。
約瑟芬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