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穿雲箭
盂蘭秘境深處,一個戴着和吳缺同樣面具、體型卻和慧山差不多的大漢趴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氣。
時不時地,他便乾噦幾下,隨即眉宇間流露出一抹厭惡,彷彿感受到了什麼他不喜的存在。
他抬頭望向遠處,那裏是一棵參天巨樹。
若是與這巨樹相比,吳缺所見的那株丈許高的劍魂草,確實只能算是一株伏地小草。
不過大漢望向這棵巨樹的眼神並非震驚,反而是有些無奈。
他搖了搖頭——以自己目前全身癱軟的狀況,到達巨樹那裏堪比登天。
看來一切到此為止了。
就在大漢仰天躺下、準備認命時,餘光突然瞥見一抹亮光閃現。
他艱難坐起身來,便見一道亮光如同利劍般直衝天際。
背後的巨樹若與這光劍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這是……
大漢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面露喜色。
不知是這光劍出現的緣故,大漢發現自己又能自如呼吸了,並且體內狀況也開始有所好轉。
他連忙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眼參天巨樹,略作猶豫,便毅然朝着光劍出現的方向大步邁去。
……
藥王山北麓,覺喜與五尊者依然遙望相對,不過他們身旁卻沒有了樹和費舍的身影。
但在藥王山半山腰處,時不時傳來打鬥的餘波,正是樹與費舍二人。
雖然費舍聖化之後戰力大增,但樹的身法詭變莫測,加之藥王山北麓松林密佈,正好給了樹以地利之便,助其在與費舍的比拼中,暫時並未落太多下風。
眼見兩人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五尊者眉眼間閃過一絲不耐,隨即挑挑眉看向覺喜:“和大師一別十餘載,不知大師的身子骨如今是否還硬朗?”
“硬朗不硬朗不知道,不過像當年那般揍人揍得鼻青臉腫看不出男女,應該不是問題。”覺喜故作沉思道。
五尊者臉色微變,隨即卻捂嘴笑道:“這麼多年了,大師還是這麼老套的激將法。”
言語間,一根閃着乳白色幽光的骨笛出現在五尊者手中。
“大師這麼著急想去見你們那個佛祖,洒家不介意送大師一程。”
就在五尊者舉起手中骨笛時,一道亮光赫然從藥王山的濃霧中衝天而起。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均是一臉震驚地看向遠處那道直插雲霄的光劍。
作為當世少有的混元境強者,他們在這道光劍面前,竟莫名生出一絲高山仰止的敬畏。
這是哪個絕世強者的神威?
隨即五尊者臉色大變。
根據他們集合數代人之力收集的信息,都沒有提到盂蘭秘境竟有如此恐怖的存在!
難道是盂蘭秘境內出現了什麼意外?
對面的覺喜卻是眉頭微皺,若有所思,一絲又喜又疑之色一閃而逝。
……
“究竟是誰,膽敢對我蓬萊閣弟子下如此狠手!”藥王山半山腰處的一孔石洞中,蓬萊閣中年道人希梓看着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龍中復又驚又怒道:“砍斷一名劍客的持劍之臂,簡直比殺了他還狠毒!”
就在剛才,原本盤靜坐於石台上的希靜三人突然發現有人從秘境入口石壁處傳送出來。
然而出來的這名弟子不但陷入昏迷,並且全身上下多處血肉模糊,右臂更是消失不見。
更詭異的是,這名弟子雖然昏迷不醒,卻依然全身上下顫抖不止,同時竟有絲絲劍意從他的身上止不住地溢出。
難道是被同門弟子所傷?可是閣中領悟了劍意的弟子只有冷鈞一人。
三人不久便識出,被傳送出來的弟子是替補進入此次秘境的龍中復。
在他們的印象中,龍中復一向低調,在此次秘境名額選拔前,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從未聽說他與門中哪個弟子有什麼過節。
“是雷電符術所傷。”希靜仔細檢查了龍中復斷臂之處,很快便有了判斷。
“雷電符術?”看着依然微微顫抖的龍中復,希梓恍然大悟,卻又有些困惑:“那他身上的劍意是……?”
雖沒見識過雷電符術,但希梓從不相信一個同階符修能將蓬萊閣弟子傷到如此程度。
“是他自己的。”希靜平靜道。
“師兄是說……這龍中復領悟了劍意?”另一名中年道人驚疑不定道:“難道他在秘境中有了什麼奇遇,藉此突破了?”
“非也。這龍中復的劍意,已然隱隱有化形跡象,絕非數日之功。哼,他倒是挺能隱忍,只是……”希靜正要說些什麼,卻猛然回頭朝洞口處看去,隨即便飛奔而出。
希梓二人很快也意識到了什麼,隨之跟着沖了出去。
“好……好純粹的劍意!”看着直插雲霄的光劍,希梓下意識地喃喃道。
“難道是有什麼神劍出世?”另一名中年道人也忍不住驚呼道。
“你們在洞中守着,我去查探一番。”希靜冷峻的面色中閃過一絲狂熱,隨即身形一閃,便從洞口處消失不見。
希梓二人雖有不甘,但還是按照希靜的吩咐留了下來。
只是兩人都未返回洞中,依然神色痴醉地望着直插雲霄的光劍,全然忘了洞中還有個昏迷不醒的本派弟子。
……
茫茫東海上,一艘碩大的戰船在夜色中乘風破浪。
一名劍眉星目的俊朗青年獨自一人挎劍屹立於船頭,全然不懼迎面而來的陣陣海風。
天上的明月為青年身上的紫金戰袍鍍上了一層銀光,真真一個英姿颯爽。
“師侄真是英雄了得,僅憑一人一劍,便滌清了島上隱匿的海妖異族!”青年身後,一個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大步走來:“想來這次返回閣中,掌門又要為師侄記上一大功。”
青年並未回話,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
“不過掌門也真是的,這些海妖雖然狡猾強悍,但派師侄親自跑一趟,還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反而讓師侄錯過了十年一次的盂蘭盆會……”中年道人搖頭嘆道。
“我只相信手中的劍,對於秘境奪寶並無興趣。”青年依然沒有回頭。
對於青年的反應,中年道人彷彿早已習慣了,竟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點了點頭,心中暗贊:“此子劍心堅毅,不愧是這一代弟子的大師兄。難怪他年紀輕輕,便已突破至轉元境後期境界,真是後生可畏啊!”
中年道人剛要再說點什麼,卻見青年猛然回身,眼中精光閃爍,朝着船尾方向望去。
“怎麼了?”看到青年突然變得戰意盎然,中年道人以為有敵情出現,下意識地拔劍四顧,卻見星河璀璨如故,唯有海風陣陣不息。
“任務取消,立刻返航回閣!”過了好一會兒,青年方才收回望向天際的目光,徑直朝船艙走去。
……
距離戰船百里之外,一片大小不一的綠色島嶼在海霧中若隱若現,如同翡翠般。
在群島外圍的一塊礁石上,鐫刻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蓬萊。
這片群島,正是普通人口中的蓬萊仙境。
而對修行者來說,此地乃是劍修聖地——蓬萊閣。
蓬萊閣諸島入海最深處,聳立着一座數百丈高的青峰。
青峰彷彿被人用劍劈開了似的,面海的一側竟是懸崖峭壁,當真一個“猿猱欲度愁攀援”。
峰頂有一閣樓。
閣樓上懸挂着的牌匾上書“劍閣”兩字。
劍閣頂層四面臨風,唯有十二把形態各異的飛劍懸於窗前。
突然,十二把飛劍不約而同地抖動起來,彷彿下一刻它們就要飛離這裏。
“你們也感受到了嗎?”一道身影從閣樓中央的暗影中走出,十二把飛劍頓時止住了抖動。
“不愧是劍魔獨孤求敗,一道本源劍意,過了千餘年,依然能一劍破蒼穹。”
這道身影身着一襲青色道袍,雖然面相普通,卻自帶威勢。
隨着他腳步輕挪,一道劍影載着他瞬間消失不見。
……
衡嶺群山中,祝融峰最為引人注目。
除了其衡嶺最高峰的身份,衡嶺八景之首的雲山霧海,祝融峰是最佳觀景位。
天符宗大長老這一脈,也位於祝融峰。
在祝融峰西北側的一處崖洞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在仔細擦拭着桌上的牌位。
這些年來,他從未請小輩兒們代行此事,而是習慣了自己親自上手。
終於到了第四十四個牌位,也是最後一個了。
老者仔細將其擦拭乾凈,隨即莊重地將其擺回高台末尾處。
隨着油燈搖曳,一排排牌位上的字跡若隱若現。
唯有最後的一個牌位,上面卻是一片空白。
老者顫顫巍巍地朝着崖洞口走去,隨即卻停下腳步,望向霧海深處。
他手指快速掐算着什麼,眉頭越皺越緊,滿是皺紋的滄桑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憂。
好一會兒后,老者才搖了搖頭,踏入茫茫霧海中。
一直被老者擋住視線的崖洞石壁,三個大字終於顯露而出:掌門祠。
……
雍和寺佛堂大殿,幾位僧人或喜或憂,隨即紛紛看向神態肅然的方丈覺度。
“覺恩師妹可在門中?”覺度輕捻佛珠,朝身旁的僧人隨口問道。
“聽了得師侄說,覺恩師姊前些日子去神農谷作客,暫未歸來。不過其他幾位師叔,目前都在門中。”僧人回道。
“覺喜師兄也還在藥王山,有覺喜師兄和諸位師叔坐鎮,便無大礙。”覺度點了點頭。
聽到覺喜名字,眾僧或微鬆一口氣,或面露不以為然之色。
“禍福因果,皆是定數。只是藥王山畢竟是佛門聖地,不容有失。”覺度微笑着望向坐在末席的精悍僧人:“還要勞煩覺然師弟帶着羅漢堂弟子走一趟,以防不軌之徒擾我佛門清凈。”
“是!”覺然雙手合十一禮,便大步朝殿外走去。
沒一會兒,便聽到一陣急促的鐘聲從羅漢堂方向響起。
……
一片漆黑的空間中,十三朵幽綠的火苗靜靜燃燒着。
隨着三聲尖銳鳴嘯過後,除了三朵火苗,其他火苗中陸續閃爍出或清晰或模糊的人影。
“二尊者,何以如此緊急召集我等?”第三朵火苗中傳來一個雄厚男子聲音。
“是我發出的三聖令。”聲音竟是從第一朵火焰處傳出,不過火焰中卻沒有任何人影閃現。
“大尊者。”除了二尊者外,眾人影均是一愣,隨即齊齊恭聲拜道。
大尊者極為神秘,此前甚少參加眾尊者與聖使議事,以至於一些后加入的聖使,甚至還是首次聽到大尊者的聲音。
一些聖使暗自尋思道:難道是五尊者那邊出了什麼變故,不然何以驚動大尊者現身?
“當年三聖閉關前,曾傳下聖諭: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苦思,何謂穿雲箭?穿雲箭何時發出?就在方才,我終於有了答案。”大尊者沉聲道。
“大尊者,您是說剛才西南方傳來的動靜?”二尊者又驚又喜。
“不錯,聖跡顯現后,我便嘗試溝通三聖,果然三聖出關在即。”大尊者平靜的語氣中難掩激動。
“恭迎三聖出關,衝決樊籬,眾生復得極樂。”眾人影齊頌道。
“三聖再臨世間,乃蒼生之福。我聖教經十餘載卧薪嘗膽,如今元氣漸復,但距離三聖所要求的千軍萬馬,仍差距較大。”大尊者肅聲道。
“全憑大尊者吩咐,我輩自當戮力同心,焚身碎骨,在所不辭!”二尊者所處的火焰劇烈抖動起來。
“戮力同心,焚身碎骨,在所不辭!”眾人影異口同聲道。
“接下來的首要重任,在於發展教眾。”大尊者微頓了下:“尤其是青州、雍州、荊州三地,無須再顧忌三大門派打壓。必要時,那些埋在凡俗勢力、豪門家族中的暗線,可以放出來一些。”
“謹遵大尊者吩咐。”眾人影齊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