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被扭曲的未來
深夜，鹿不二穿越了遍佈棕櫚樹的庭院，再次來到了那座復古的會議廳的門前，這座古建築的屋頂上是已經熄滅的黃金古樹，樹榦上還插着他的木刀，坍塌的灰燼紛紛揚揚的落下。
天人們還在處理戰後的善後工作，絕大多數都是天罰部的成員，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本該是敵視，但看到他來勢洶洶的樣子以後都微微一愣，也就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去挑釁了。
“會議結束了么？”
他面無表情問道：“我要見周老和彭老。”
他已經無暇關心自己目前面臨的感情危機了，即便他很想知道那兩個女人在咖啡廳里到底都談了什麼，但生死大事面前這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他希望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健康的活着。
如此高機密的會議，按理來說是不允許外人打擾的，尤其是沒什麼分量的年輕人，但鹿不二終歸還是不一樣的。
天人們猶豫了一秒，轉身前去通報。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因為會議室大門已經打開了，原澤和阿曼握手言和，下屬們在桌子面前整理着已經簽訂好的協議，交流過程明顯很順利。
彭老和周老也在跟元老們交談着走出來，再也沒有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
其實他們本來就是熟人，只不過因為立場不同而顯得敵對，而在共同的利益面前，這些老狐狸當然可以偽裝得很好。
“說曹操曹操到啊，看起來這孩子應該是見過古旬元老了，說不定又能給我們帶來一些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總之，感謝軍部這段時間的栽培和照顧，我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其實很早就想把他接過來，但奈何有些人一直在暗中使絆子。”
“理解，相當理解，落葉歸根，總該是這樣的。雖然鹿哲和安弦曾經背叛了組織，但這跟孩子沒有什麼關係。因為某些原因，我們軍部也把他開除了軍籍，這反而可以讓他順利地回家。”
“放心，我們會把他照顧好的，他的所作所為都不是什麼問題，之前畢竟是都有誤會。只要這孩子成功修復了神樹，大家就都有美好的未來。關於世界的歸屬問題，我們可以日後再談。”
很明顯，元老們的態度變了，雖然有一部分人還是黑着臉一言不發，但終歸是沒有再露出那種很明顯的敵意了。
鹿不二走過來的時候，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露出了溫和的目光，這很明顯就是忠於第三元老的派系了。
彭獻之和周著偷偷交換了眼神，一眼就看出這小子有心事，便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下屬們退下，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鹿不二卻根本不避諱，開門見山以最快的語速說道：“我已經見過古旬元老了，也嘗試過用他們的方法預知未來。你們的方案行不通，第三站點最後還是會被毀滅，燭晝之龍是重中之重。我在那個遙遠的未來里，看到了一尊橫空而過的巨龍，祂毀滅了一切。”
元老們表現得出乎預料：“既然連天選之人都是這樣的結果，那麼我們也就可以放心了。說出來各位有所不知，根據古老的語言所說，同時擁有阿爾法和歐米伽兩種力量的人，能夠真正洞悉宇宙的命運。如此一來，我們的方案就有了完美的保險。”
周著微微頷首：“原來是好消息。”
彭獻之沒好氣地瞥了這小子一眼：“算你有點本事，雖然一切都穩中向好，但還是你還是好好想想後院起火的問題吧！”
眼看着女婿要出軌，做丈母娘的心情自然不會好。
鹿不二卻愣住了，他猶豫了片刻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甚至把自己看到的未來都記錄在手機上展示。
只可惜沒用。
完全沒用。
所謂的大人物們依然在談笑風生，分明真相就在眼前他們卻根本看不到，完全沉浸在了對美好未來的暢享中。
巨大的壓力頂的鹿不二一步步後退，呼吸也突然變得很困難，內心深處好像有冰冷的蛇爬過，他覺得自己正在一點點墜入深淵，整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囚牢，只有他被困在裏面。
就連這些大人物都變成了這樣。
其他人就更不可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了。
“這是我接觸到了什麼不該接觸到的秘密，還是說有人的能力已經強大到了這種程度，能夠修改別人的認知？又或者，出了問題的不是別人，而是我？這特么的到底是什麼能力……”
不得不承認，鹿不二徹底慌了，倘若是面對面真刀真槍的戰鬥他不懼任何人，但如果是這種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能力，就無從應對。
人類最恐懼的東西就是未知。
“最有可能的兩種猜測，要麼就是有一種能力能夠篡改人類交流時的信息，要麼就是有一種能力能夠改變人類的思想，強行做到指鹿為馬一般的效果。不管是哪種，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只有這一件事受到了那種能力的影響，其他事情上我還能夠跟別人正常溝通。”
“根據現有的線索，正常人預知到的未來，都是虛假的。只有我作為神燼術的擁有者，預見到了真實的未來。而一旦我把這個真實的未來告知了給其他人，他們是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麼的。”
“我所表達的真實的未來，會被他們理解成虛假的未來。當然，不排除我所預知到的未來是錯誤的，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目前來看，人類守望軍和天人組織所制定的方案似乎就是最優解，沒有人有能力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案……那也就是說，倘若我看到的未來是真實的，一定是這個方案里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當然還有一種更糟糕的可能，那就是我所預知到的未來是必定要發生的事情，任何阻礙他發生的東西都會被抹殺掉。就像是那個著名的祖父悖論的一種猜想，穿越者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殺死自己的祖父，也就無法阻止未來的自己降生。而我看到的是註定發生的未來，我所做的一切都無法改變那個未來的發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全完了。”
鹿不二經過短暫的思考以後，忽然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百分百成功的方案，你們必須要另想一個備用方案。”
他頓了頓：“不要盲目相信預知。”
這一次，他沒有說那個可能發生的未來。
元老們對視一眼：“確實應該如此。”
彭獻之和周著卻愣住了，因為以他們的眼光終於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孩子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說，但卻沒有明說。
“我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他們再次對視一眼，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鹿不二沉默了片刻，看來只要不明確說出那個可怕的未來，那麼其他人就能接收到他所傳達的意思，雖然不足以改變那個接下來要推行的方案，但卻可以讓他們變得更加謹慎，考慮失敗的可能性。
等等。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鹿不二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你這個時候打電話幹嘛？不知道我在看好戲么？繼續吵啊，怎麼不吵了？女人之間能打架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動手啊，趕緊給我打起來！”梅丹佐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像一頭亢奮的青蛙。
鹿不二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把魔女讓自己看到的未來說了出來，電話的對面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沒有任何回復。
“我知道了，既然連你看到的未來都沒有問題，那就不用跟我多說什麼了。有這個功夫，不如想想辦法怎麼讓我儘快回到巔峰。我跟我的那位老朋友必有一戰，你也不想看到我輸吧？”
梅丹佐哼哼道：“我太了解那傢伙了，最終決戰來臨之前他必然會想方設法讓恢復自己的力量，尤其是他奪走了守望者燈塔系統的核心以後……哼，這傢伙現在都能夠一定程度上影響神樹了。”
鹿不二握着手機的右手無力地滑落下去，他沉默地站在遍地棕櫚樹的庭院裏，荒漠裏的寒風撲面而來，帶着刺骨的寒意。
沒想到連梅丹佐都……
抬起頭已經看不到燦爛的星河，烏雲深處是如血般流淌的死氣，就像是怨魂的猙獰面容，隱隱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這是伱的手筆么？”
鹿不二抬起頭，輕聲說道：“腐敗死神？”
元老們都離開了。
周著和彭獻之也帶領着軍官們離去。
阿曼和原澤還在會議廳里商討着某些合作的細節。
這座避風港里忽然變得寂靜了下來。
寒風裏，鹿不二第一次體會到了被整個世界所拋棄的無助，就好像被關進了精神病院的正常人，沒人能理解你在說什麼。
忽然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鹿不二忽然扭頭望向庭院外，一道稍縱即逝的側影消失在了被棕櫚樹的樹葉所遮擋的閣樓里，她的側影是那麼窈窕曼妙，風中起落的黑髮宛若一抹浮動的墨跡，眼角的一抹純白美得驚心動魄。
那一刻他的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
天神之種也在顫動。
就像是感應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存在一樣。
·
·
避風港里的綠蔭小路上，陳璟手裏捧着一杯熱飲，抬起千嬌百媚的眸子，眼角的緋紅濃艷如血：“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神聖大祭司的確是被創造出來的宿體，那麼你覺得你會出事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的確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而且那東西已經逃出去了。”
“是的，問題就出在這裏。”
蓮華對着鏡子打理着在風中微微凌亂的額發，實際上這件事是她壓在心裏最大的秘密，連自己最親近的家人都不知道。
偏偏在情敵面前卻能坦而言之。
“雖然我巴不得你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但我會幫你調查這件事情的。天人組織對生命之樹的研究是最深入的，但我總覺得他們在隱藏着什麼。或許我可以通過遠古時期留下的資料查到點什麼。”
陳璟怎麼也沒想到，智慧之神留下的傳承竟然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她轉而說道：“與此同時，我也希望你幫我一件事。”
蓮華扭頭瞥了她一眼：“請講。”
陳璟沉默了片刻：“你知道神聖使命么？”
蓮華搖了搖頭：“不知道。”
陳璟猶豫了一秒：“聖言的初創者是初代的天人，理解了這種語言，就能夠獲得他的記憶。我們通過獲得他的記憶，拼湊出歷史的真相，這就是所謂的神聖使命。當初，我跟他是這麼說的，但有一點……我沒有說清楚。那就是神聖使命，是可以被篡奪的。”
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凡是掌握了秩序因子和不朽之軀的人，都可以覺醒神聖使命，區別在於誰在這條路上走得最遠。只要還原了完整的歷史，那麼那個人就可以接替至上先祖，成為人類中掌握所有秘密的，至高無上的存在。如果這個人是我，我就可以把我的理解傳遞給另一個人，讓他成為下一個至上先祖。”
而所謂篡奪，就很好理解了。
如果有人別有用心，也可以強行入侵她的思維，掠奪她在這條路上得到的一切成果，也就是篡奪了神聖使命。
蓮華眯起了美眸：“繼續。”
“只不過在如今的天人組織，覺醒神聖使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剛才的第五元老赫爾穆特你也見過了，他們那一派系的人始終在試圖創造出掌握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的人，從而覺醒神聖使命。”
陳璟淡淡解釋道：“但因為我的存在，他們失敗了。但這不代表他們會善罷甘休，那一派的人可是相當的激進。現在掌握了神聖使命的人是我，但你應該清楚……最終能走完這條路的人只能是他。”
蓮華也不否認這點。
鹿不二同時掌握着兩大至高神的核心。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bug。
“現在的我，或許能夠幫他吸引一些火力，但那一派的人早晚會出手。我不知道他們這些年研究出了什麼東西，我曾經在愛丁堡感受到了某種可怕的窺視，那是連我都能感受到威脅的存在。”
陳璟抬起眸子，眼瞳里閃過一絲冷意，：“現在鹿不二回到了天人組織，他也是天選者的事情也已經暴露。我有點擔心，那東西早晚會對我，或者是對他下手，所以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蓮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我幫忙對付他們？”
陳璟嗯了一聲：“這次天人組織和人類守望軍難得合作，但誰都知道二者之間永遠不可能妥協。你是個上位者，你應該很清楚一旦生命災難被鎮壓那一刻，人類之間的內部矛盾就會再次爆發。我會想辦法配合你，最好一次性……把那一派打爛。”
她轉過身，驕傲地說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承認他是你的，我也不會想方設法把他從你身邊搶走。但我不接受維持現狀，因為坦白說我也不希望你出事，那樣的話他會很難過。”
蓮華挑起了精心描繪過的眉毛。
“如果你有能力的話，隨便你用什麼方法來干涉我，但你想要我主動退讓的話是不可能的。我很喜歡他，這輩子也只會喜歡他。”
陳璟認真說道：“道德，倫理，我都可以不在乎。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的存在，那你就只能選擇離開他，這正合我意。”
蓮華沉默很長一段時間。
“我知道了。”
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不得不說，他找情人的眼光……倒是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