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時間走過一九四二年。動蕩的人類社會就像是一艘百孔千瘡的破船顛簸在風雨飄搖的驚濤中，正義與邪惡、壓迫與被壓迫的殘酷爭鬥時刻左右人類文明的航向，要麼被法西斯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要麼愛好和平的人們戰勝法西斯，衝破黑暗迎來曙光。

小鳳在歐陽雲月和楊傑的勸說下，情緒有了好轉，她主動提出想去對岸的南京路逛逛，散散心。

楊傑否決了小鳳的提議，蕭東科長說過，大光明電影院的餘波還未消除，沒有特殊情況不要去浦西。

小鳳態度異常堅決，說自己給家裏造成這麼大麻煩，明天就要回北平，怎麼也要給父母、哥嫂們以及晚輩買些禮物。歐陽雲月也幫嫂子說話，認為只要化妝，盡量不開口，不會有事。

小鳳的話讓楊傑不好拒絕，華老先生被橋野龍一要挾本質是因為救自己，若一味阻攔小鳳去逛街，顯然不盡人情，何況歐陽雲月下午也要去浦西與她哥哥接頭，既然都是要去，早去晚去都差不多，只要保持警惕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們回到住處，楊傑把打算去南京路的事情告訴了負責保護他們的地下黨，然後仨人到北碼頭坐擺渡過江。

大上海十里洋場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新年的歡樂讓人們忘記戰爭的陰雲。楊傑帶着小鳳和歐陽雲月裝扮成工人模樣來到南京路，在鱗次櫛比的商店外隨人潮閑逛，遇到檔次不高的百貨商店，他們都會進去看看。

他們眼界大開，每人心中都畫上大大的驚嘆號，若非親臨，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大上海是如此的繁華。

走了一陣，小鳳收穫不少，主要都是給晚輩的糖果和父母、兄嫂的衣物等。她也給楊傑和歐陽雲月買了一些。

仨人逛了兩個多小時，又找了一個小吃店，美美吃了一頓。飯後，歐陽雲月建議去外灘看看黃浦江。她的倡議得到另倆人認可，他們坐了兩架黃包車來到外灘。

外灘人來人往，節日的氣氛非常濃厚，歐陽雲月受到感染，像只鴿子興奮得跑來跑去。楊傑始終保持着高度警惕，他沒有去看風景，走走停停，不斷環顧四周。

“楊兄弟，你是哪兒不舒服嗎？”小鳳走過來。她以為楊傑累了或是身體不適。

“稍微有點累，沒事兒。”他佯裝輕鬆，不想掃大家的興。

“來，咱們坐那兒。”小鳳看見有一張長條凳空着，便拉着楊傑坐下。

歐陽雲月在不遠處對着黃浦江張開雙臂，一扭頭髮現倆人坐着，叫喚起來，“你們倆別光坐着，看看這裏多美啊。”

小鳳衝著歐陽雲月擺擺手，笑着問楊傑，“楊兄弟，你看我們家小月是不是像還沒長大？”

楊傑朝歐陽雲月方向看去，轉回頭，“歐陽姑娘是在你面前才天真爛漫，其實她非常穩重，也非常成熟。”

“真的？你要認真回答我。”

“我是認真的。”

“謝謝你能這麼說。那麼，你喜歡她嗎？”小鳳的目光閃爍着。

楊傑一愣，馬上從小鳳熱切的表情中知道這句話的用意，臉騰地變紅，雙手局促地相互較着勁兒，低頭不語。

“楊兄弟，我帶過小月，也非常了解她，她的確是個好姑娘。你呢，通過這幾天接觸，我認為你也非常優秀，我想給你和小月牽線，怎麼樣？”

楊傑臉紅如關公，心“噗通、噗通”狂跳。

“你放心，她的婚姻我能做主。”小鳳補充着。

楊傑的臉成了一塊兒紅綢布。他從未考慮自己的婚事，鬥爭的殘酷加上性格靦腆，讓他無暇顧及，即使學校的同事們給張羅都被拒絕，不是不想，看到別人娶妻生子，他也非常羨慕，只是他一直遊走在危險的邊緣，時刻都有生命危險。

他先前對歐陽雲月有些看法，現在不僅沒有還非常佩服，要知道歐陽雲月面對的敵人是橋野龍一和叛徒，能周旋其中而不暴露秘密實屬不易，打心眼兒說，他非常喜歡歐陽雲月，甚至歐陽雲月的任性都被他認為是可愛。

“你倒是說話呀。”小鳳有些着急，她還有一件秘密的事情要去做，婚事若不確定，她不踏實。

“小鳳姐……”他抬頭看了眼小鳳又趕緊垂下頭。

“你們怎麼這麼磨嘰……”歐陽雲月不見倆人過去，前來責備。

小鳳嘴一努，使個眼色，意思是讓歐陽雲月別打攪。

歐陽雲月看見楊傑的窘態頓時會意，鬧了個大紅臉，逃難一般趕緊離開。

“小鳳姐，你知道我是一個苦孩子出身，像歐陽雲月這樣優秀漂亮的女孩子我當然求之不得，只是……”他忽然痛苦地閉上眼，長吸口氣，“我的幾個好兄弟都犧牲了，我要為他們報仇。”他的拳頭握緊，“天賜良機，那個畜生也一路西去，所以……”

“這並不衝突啊。”小鳳插話。

“不是我長他人志氣，那個傢伙武功很高，搞不好會兩敗俱傷。”

小鳳這才明白楊傑的難處，他是擔心有個三長兩短耽誤了小月。

她在德國人的醫院裏也見過西木秀村，雖然雙方沒有交過手，但是楊傑曾經跟她說過和西木秀村在學校的打鬥經過，楊傑的確沒佔便宜。

“楊兄弟，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和小月都出身鏢師家庭，早就習慣了生死。”她壓低聲音，“地下黨難道就不要結婚了。如果都這樣，敵人會越來越多，好人會越來越少，還怎麼打仗。”

楊傑望着黃浦江，默默想着。

“別不說話，你到底對我們家小月怎麼想？”小鳳有些着急。

“小鳳姐，”楊傑鼓足勇氣，說道：“能娶歐陽雲月是我的福分，只是就算我願意，她未必能看上我。”

小鳳滿心歡喜，把歐陽雲月的態度告訴楊傑。楊傑又驚又喜，深深被這家人感動。

“小鳳姐，”他猶豫了下，繼續道：“謝謝你們的關愛，我發誓會一輩子對歐陽雲月好，不過現在任務在身，能不能等完成後再談？”

“當然嘍。不過你別對我發誓，這話你應該對小月說。”

她朝歐陽雲月方向看了眼，拍着楊傑的胳膊說道，“這樣，你也不用長篇大論，先對小月表白你的想法，等你們認為時機合適，再入洞房。”

酒不醉人，人自醉。

楊傑長這麼大還從未向女孩子啟齒愛慕之情，他只感覺心臟怦怦亂跳，眼前黃浦江的波浪也令他眩暈。他忽然心慌到六神無主，如同大姑娘扭捏起來。

小鳳喜笑顏開，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