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間的青年1.5

幫着蘇頌把行李搬進寢室之後，李尋歡回到自己的小房間笑着對邦德說：“我們還真是有緣，不知邦兄在哪個專業就讀？”

正在收拾床鋪的邦德很優雅的轉過身來，充滿紳士風度的說道：“我姓邦德，不姓邦。我在信息學院攻讀信息統籌處理專業。”

“這是個什麼專業？”李尋歡脫口問道。他倒是忽略了自己剛才犯的錯誤。

邦德卻笑道：“李兄還真是個洒脫人。不愧是科舉考試的探花郎。”

李尋歡苦笑一聲。如今的科舉考試和兩千多年前的宋朝截然不同，大概和一千年前的高考很相近，而真正能獲得工作崗位，或者得到為官府效勞機會的人，都必須通過相應的用人考試。科舉考試的成績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綜合知識出sè，可如今的人才市場，大部分人都是靠專業才能吃飯，誰還會在乎什麼綜合素質。很多在科舉考試中瘸腿偏科的考生，月薪都能高出人均收入水平線的五六倍。雖然他老李家不差錢，但他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實是，從小到大所有的同學錄或者簡歷的特長欄里，填的都是“沒有特長”。

如果按照木桶原理來衡量，他是能者無所不能。可是三十一世紀的標準是，你的專業能力可以為帝國創造多大的利益。如果有人把這個問題拋向李尋歡，那麼他會先回答提問者“某不知道選什麼專業好。”當初他選擇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便是因為除了外國機密情報之外的文獻都能找到漢語版。這是基礎的，便是重要的。沒有地基的大廈，即便再恢弘大氣也會在一場小地震中土崩瓦解。

“邦德兄如果有空。倒不如我們一起出門轉轉。”

邦德被這個突兀的邀請搞得措手不及。在他擁有彪悍邏輯的大腦緊張工作了十幾秒卻依舊無果之後。他不得不佩服“量子論”的奇妙之處。【ps20】是的，李尋歡的這次邀請，只是隨即發生的一次意外。當然他本人可能覺得更像是心血來cháo。可對邦德來說，這個生活在嚴謹邏輯之外的奇妙的叫做李尋歡的物種，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好。正好熟悉一下校園環境。”

就這樣，兩個英俊的小夥子在機械人助手“大聖”的帶領下，踏進電梯房回到了地面上。走出宿舍樓好遠之後，李尋歡扭過頭去，重新觀察這座即將要住上三年的怪異建築。

“他看上去和二十一世紀的民居相差不大對吧。”邦德有些突兀的在他背後說道，似乎沒注意到他正要發表一番感慨。

“那玩意兒叫什麼來着？覆蓋在宿舍樓上的那東西……光感應顯示薄膜對吧？”對於”大聖”不久前告訴他的那個科學名詞，李尋歡有些不確定記清楚了沒。

“是啊……其實他不光可以用來顯示，還可以為宿舍樓提供電能，向太陽能電池板。除此之外，他還有溫室的作用，可以智能調節溫度的那種。這要歸功於它裏面有很多xing質和二氧化釩【ps21】差不……”

李尋歡沒有興趣再聽邦德介紹這些東西。他轉過身笑道：“那邊的桂花快開了……我們去看看吧。”

賞花？對於邦德來說，那是非常枯燥的事情。除非那裏有一些轉基因花卉。轉基因從誕生之初就被很多人質疑，不光是守舊的文思派，還有很多同樣從事生物工程的研究人員。邦德在回顧那一段歷史的時候，一度對他們的行為嗤之以鼻。在他眼裏，那是懦弱和無知。沒有勇往直前的jing神，更沒有jing益求jing的求知。他曾經見過這樣一個例子，有一位醫生擔心從細菌上轉入植物的基因會篡改人體的遺傳物質，極力反對中科院的研究行為，還有一位教師認為，人類體內的轉座子會把轉基因塞到人類的dna序列中去。邦德苦笑着蔑視他們的觀點，人類個體每天攝入的果蔬難道少嗎，那我們怎麼沒變成大白菜呢？腸道內的大腸桿菌每ri每夜都在繁殖，也沒見人體內的轉座子用他們的基因來搞破壞。如果有，那也已經持續了整個人類文明史，還有必要恐慌嗎？

但是，屬於文思派的母親卻告訴他，人類有下意識保護自己的機理，這種現象無論在生理學上還是在社會學上都成立。如今，當他面臨生物計算機和黑暗宇宙的時候，他才逐漸體會到媽媽的話是多麼基礎但卻是從無比的高度俯視之後所得出的結論。

讓他興奮的是，這個院子裏的桂花果然是雜交品種。這花朵就像鬱金香一樣，只是顏sè偏黑而已。另外就是，曾經被歷史上的文人sāo客無數次吟唱的桂花香，倔強的躲過了基因修改的浪cháo，依舊保留了下來。

“你知道嗎？”李尋歡拍着邦德的肩膀說道，“有一些生物學家試圖改變控制桂花香味的基因，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轉基因工程。但我知道，他們最終失敗了。因為普羅大眾更願意接受經典的桂花香味。他們新培育出來的玫瑰味桂花、月季味桂花都沒有在市場上收回成本。所以說，人類的經濟文化打敗了尖端科技。”

邦德沒有想到李尋歡居然跑到自己面前說教起來了，心裏暗道如果這就是你要我出來的目的，那真是遺憾得緊。文思派和科思派爭吵的傳統已經延續了數個世紀，無論是持有哪種觀點的人，一生都經歷過不下千場的激烈辯論，他們中的很多人因為犀利的用詞、幽默的表達、嚴謹的邏輯而被歷史銘記，成為眾多青少年的偶像。他邦德也擁有數位令他欽佩的偶像，自然不會輕易認輸。

“那只是經濟市場中的一個調整罷了。你看這花。”邦德揪下一朵桂花，絲毫不顧及李尋歡皺起的眉頭，繼續說道，“與其說是鬱金香外形的桂花，還不如說是桂花味的鬱金香。你說的那些例子中的科研人員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死讀書的結果，他們竟敢放棄最受市場歡迎的桂花香味，能不失敗嗎？但是基因技術卻是成功的，你看這院子裏這麼多人，都是來觀賞這些轉基因花朵的。你和我也身在其中，不是嗎？”

李尋歡有些詫異，在最初的幾秒鐘，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邦德。摸着腦袋思考了良久，他才笑着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管是什麼立場，都要以人為本，不是嗎？”

邦德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直到確認他不是因為辯論處於下風而找借口，才明自己是誤會他了。

“所以說，不管是哪種立場上的人，本質上都是自私的。”正此時，從兩人的背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和一句對人類文明史最徹底的挖苦。

李尋歡轉身望去，從一群身着牛仔t恤衫的俊男靚女之中走出一位手握摺扇的白袍男子，當即心下大喜，上前兩步躬身施禮道：“在下李尋歡，草字作樂。不知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小可蘇軾蘇子瞻【ps22】。”

李尋歡一聽他有表字，便更加確信他是個文思派，當下便生出了找到組織的感覺。此時，邦德也不溫不火的走過來伸出右手，笑道：“你好，i’mbond，james`bond.”

蘇軾就在李尋歡驚愕的眼光之下，很自然地伸出手，和邦德握在了一起，笑道：“幸會幸會。”

這下李尋歡有些大跌眼鏡了。本來，抨擊人心中惡的一面是所有文思派都擅長的哲學言論之一。人們也經常通過對方的代表xing言論來給別人分門別類。所以，李尋歡在心中早已坐實了蘇軾就是個文思派的結論。可是，喜好古老事物的文思派是極少使用握手禮的。

“蘇兄，不知你對轉基因持何種態度？”李尋歡試探xing的問道。

“支持轉基因的，無非是認為他對人類的生存有利。反對的則認為它會影響到人類的生存安全。不論是哪種觀點，都繞不開生存這個核心。”

李尋歡點點頭，邦德卻在心裏暗罵道說了等於沒說。

蘇軾又一邊搖起摺扇，一邊信步走到一棵足有五米高桂樹下邊，微笑道：“既然都是為了人類的生存大計，難道不可以坐下來慢慢的商量碼？何必非要弄的劍拔弩張呢？”

李尋歡和邦德同時在心裏尖叫了一聲：“這是個調和派【ps23】。”

【ps20】量子論和李寧都認為：一切皆有可能。此處是諷刺李尋歡不按邏輯出牌。

【ps21】二氧化釩：是一種具有相變xing質的金屬氧化物，其相變溫度為68c，相變前後結構的變化導致其d產生對紅外光由透shè向反shè的可逆轉變，人們根據這一特xing將其應用於製備智能控溫薄膜領域。

【ps22】蘇軾：北宋文學家、詞人。書中人物名字來源詳見本書《此間的黑幕》卷。

【ps23】歷史上，蘇軾在王安石變法以及元祐黨爭期間，都是居中調和派。不論他是恃才傲物，兩方都看不順眼，還是一心為民，擇取新舊兩黨之善政而力挺，都為本書中相關人物的設定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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