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務 3

第二章 任務 3

他快步走出門,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上。隔着破舊的木門,維妮聽到大堂中嘈雜的喧嘩,杯盤碰撞的清脆聲響,偶爾還有悅耳的豎琴聲。

聖女護符確實具有醫療的力量,那不是出於光明的祝福,而是治癒傷口的法術。即使維妮身為黑袍法師,也同樣能從中得益。她試着活動了一下,認為自己可以勉強走動。護符上的光明力量對她造成的傷害不太大,頂多使她眩暈片刻。真正令她昏迷的,是毒藥和失血造成的虛弱。

她躺回床上,望着斑駁泛黃的天花板,獃獃出神。

卡梅斯真是我可以信賴的人嗎?她從不曾信賴過任何人,或者說從不曾想過要信賴任何人。十年前,法提克王,她的父親,下令處死她的母親,也摧毀了她心中的光亮。從那之後,對她來說,人只有兩種:可能變成敵人的和已經變成敵人的。

我不要信賴,她疲倦地想。沒有人會傻到把自己託付給別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最可靠。當我獲得足夠的力量……維妮的眼睛發著光。她想像自己取得詛咒之石,凌駕於同僚之上。她會取代她的老師澤塔爾尼,成為黑魔公會在法提克境內的領袖。然後,等到她擁有一大批忠心的下屬,她就可以進一步擴展勢力,甚至向大祭司挑戰……一道心電感應打斷了維妮的思緒。她突然驚醒,迅速從床上坐起身,集中精神感受使徒傳來的訊息。片刻之後,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卡梅斯一手托着銅盤,推門走進房間。“這地方的食物真差勁!”他不滿地咕噥着,把盤子放在桌上。“你怎麼了,維妮?”他關切地看着她,“你的臉色很差。”

“我們得離開,”維妮打斷他,“天一黑就走。”

“你的傷——”

“黑魔公會已經有人到了鎮上。”維妮挪到床邊,費力地套上皮靴。

“這些該死的黑袍法師!”卡梅斯咒罵道,突然迎上維妮冰冷的目光。他愣了一下,躲開視線。

片刻之後,維妮聲音平靜,但是語氣冷漠,“不是黑袍法師——是死靈法師,法提克王國境內最強大的死靈法師。”

夜色很快籠罩了小鎮,街道上異常冷清。午夜,一個裹着灰色斗篷的人影一閃,進了一家旅店。旅店大堂里用餐的客人早已散去,一名僕役提着大水壺,走過空蕩蕩的大堂,邁進通向客房的長廊。“哪位需要熱水?”他用毫無熱情的聲音喊道。

那個灰色人影鬼魅一般穿過長廊,出現在長廊盡頭的房間裏。房間裏並沒有人,只有一些還沒來得及吃的食物。灰影似乎早有預料,他吟出幾句咒文,幾團綠色火焰憑空出現在窗外,慢慢飄浮着貼近地面,然後固執地懸在一些暗紅色的斑點上,盤旋不停。那是一些未乾的血滴,隔幾天就有一滴。綠焰跟着血滴排成一條直線,指向荒涼的原野。再往前,弓尾山灰黑色的輪廓從地平線上隆起,幾乎與天空融為一體。

灰影冷笑,“你逃不掉,維妮!”

半夜過後,烏雲緩緩在夜空中聚集。星光漸次隱沒,莫巴瑞克在阿拜迪恩大陸上人們所信仰的三位主神之一,代表平衡、中立、智慧、永恆。\\\\一般認為莫巴瑞克也掌握元素魔法的奧秘,因此許多魔法師也敬拜他。莫巴瑞克的星座形狀是:一根鑲寶石的手杖,頂端有一隻眼睛。在傳說中,橫隔大陸中部的斷杖山脈就是莫巴瑞克手杖的化身。

另外兩位主神分別是:代表光明的卡蘭(以太陽為標誌,同時也有自己的星座——穿過套環的矛尖);代表黑暗的迪俄普斯(其星座形狀是一隻握住劍刃的滴血之手)。的銀輝也潛入凝重的雲翳之後。當大地被無邊的黑暗完全籠罩,天空開始飄下細雨,密密的沙沙聲很快就主宰了人的全部聽覺。

沒有旅行者願意在這樣的夜晚趕路,卡梅斯也一樣。憑藉精湛的騎術,他小心控制着馬匹,讓它盡量加快腳步。他的衣服被雨絲浸透,貼在皮膚上又濕又冷,極不舒服。

但卡梅斯並沒有懊惱,相反卻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維妮就坐在他身前,深紫色的絲質長袍垂下來,不斷滑過他的膝蓋,傳來柔順的觸感。隨着馬背的起伏,略帶苦澀的淡雅香氣一陣陣湧進他的鼻腔。

在內心深處,卡梅斯甚至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馬跑得慢一些,但他並沒有忽視維妮的警告。儘管看不到維妮的表情,他也一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內心的緊張。

“後面那傢伙很可怕?”他問道。

“沙德曼,”維妮回答,“他的法術很精深,但他的心腸比那些恐怖的法術更狠毒。他既冷酷又殘忍,對他來說,殺人的樂趣和****死屍的愛好一樣濃厚。在法提克境內,他只對一個人俯首聽命。”

“一個更高強的法師?”

維妮點點頭。“黑袍法師澤塔爾尼,黑魔公會法提克分會的領袖。有數百人聽從他的號令,沒有人能跟他抗衡。”

能跟澤塔爾尼抗衡的人都死了,維妮這樣想着,腦中浮現出兩排藏在銹紅色嘴唇里的灰白牙齒。澤塔爾尼年過五十,卻擁有年輕人的活力。據說他靠吸取別人的生命來保持青春,儘管許多人懷疑這種說法,但維妮知道那是真的。一旦落到澤塔爾尼手中,任何人,包括維妮,都有可能成為昔日老師的盤中餐。

維妮皺起眉,回想着關於沙德曼的傳聞。在黑魔公會的九年中,她曾見過沙德曼兩次,每次都因為他兜帽下泛着綠光的邪惡眼神而渾身不自在。沙德曼很少出現,通常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研習法術,不過公會裏每個人都知道,如果犯了錯,並且錯誤足夠嚴重的話,就可能享有被沙德曼處刑的榮幸。

那確實是榮幸——很少有人會死得那麼慢,那麼清醒。

卡梅斯注意到維妮似乎打了個寒噤。“你冷嗎?”他問道,用一隻手握緊韁繩,騰出另一隻手解開行囊,抽出一件舊衣服披在維妮肩上。

“拿開!”維妮厲聲說,“你干擾我思考了!”

卡梅斯尷尬地停住。片刻之後,他默默地把衣服捲成一團,並沒有費心塞回包里,而是隨便放在他和維妮之間的馬鞍上。

維妮感受到卡梅斯的動作。當他微微退後,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熱力減弱了。夜風夾着細雨飄進兩人之間的空隙,令她背後一陣發涼。

維妮毫無道理地感到惱火。她的指甲不知不覺刺進馬的肌肉,這匹馬立即支起耳朵,表示不滿。維妮撫着它結綹的鬃毛來安慰它,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她其實並不討厭,甚至有點享受卡梅斯帶給她的安全感。他寬厚的胸膛就像一堵結實的牆壁,令她可以去依靠。

維妮意識到,她的怒氣有很大程度是針對她自己,她對自己又表現出了溫情和脆弱而懊惱。她輕輕吐了口氣,淡淡地說:“我並不冷。”雖然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但語調中的和緩意味還是立刻消除了卡梅斯的怨氣。他用靴跟輕敲馬腹,讓它再跑快些。

不過,這匹馬與其說是在他駕馭之下,倒不如說是維妮的手指令它服從。它一邊奔跑,一邊努力保持穩定,讓騎乘者儘可能地舒適,即使最好的騎師也不會讓馬錶現得更馴服了。卡梅斯記起,當他們在小鎮上偷偷牽走這匹馬時——卡梅斯還不顧維妮嘲笑的眼神,在馬廄里留了幾枚金幣——它根本就沒有反抗。

卡梅斯好奇地看着維妮輕撫馬頸,說:“你是怎麼讓這匹馬如此馴服的?”“只是一個小法術。”維妮簡單地回答。

騎了一陣,她忽然身體一緊,然後半轉過頭。“小心抓緊!”她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幾句咒文劃開空氣,似乎還帶着亮光。馬的身體忽然向前一躥,好像尾巴上着了火。它渾身肌肉緊繃,四蹄翻騰如飛,近乎瘋狂地闖進無邊的雨幕中。

卡梅斯還是第一次體驗到加速術的威力。微風迅速加劇,細雨如同無數石屑打上他的臉。空氣迅猛地湧進他的鼻腔和咽喉,他因為猝不及防而險些嘔吐。

當他適應這種新情況之後,就開始觀察四周,看着路邊樹木的影像飛速後退,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變成一長條模糊的籬笆。與此同時,他的雙手始終緊攥住馬韁,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繩子一樣。他忽然想到,這樣的速度會使馬難以避過路上的碎石或是小坑。但當他費力地向下看去,卻發現靠近地面處有一大團發著淡淡白光的霧氣在風中不斷扭曲變形,卻一直凝集在馬蹄下面。如果不是聽到急驟的馬蹄響,他幾乎以為這匹馬已經飛了起來。卡梅斯無法置信地搖搖頭,看着弓尾山難以辨識的暗影從天邊迅速移近。

不久,維妮就給了他一個更大的驚訝。

“抱住我的腰。”當黑黝黝的山林遮住北面的半個天空時,維妮不帶感情地說道。

卡梅斯有些發獃。“快!”維妮不耐煩地喊了起來。卡梅斯顫抖地伸出雙臂,圍住了維妮纖細的腰肢。她的身軀很溫暖,而從他手臂上方几寸處又傳來更溫暖的熱力,在絲質長袍里微微波動。卡梅斯忽然覺得血液加速,心臟開始狂跳。

然後他就困惑地看着馬往前跑去。他看到馬背、馬尾和裹着霧氣的后蹄。一排蹄印跟着疾奔的馬快速延伸,消失在看不清的遠處。“我們——”卡梅斯不由自主地叫出來。

維妮沒有理睬他。她雙手向兩邊平展,就像飛鳥伸開翅膀,同時專註地念出咒文的最後幾個字。交纏的樹枝上,葉片帶着水珠微弱的反光,從前面移過來迎接他們……直到兩個人降落在一棵大樹下。

“我們……”卡梅斯喃喃重複。

“我們到了,”維妮掙了一下,“你可以鬆開我了嗎?”

卡梅斯像被什麼刺了一下,立刻把手臂鬆開,滿臉通紅。

維妮轉回身,唇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當卡梅斯仔細去看時,卻只看到她大理石一樣的平靜臉龐,以及一雙如黑水晶般神秘莫測的眼眸。

我居然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手足無措!卡梅斯懊惱萬分。無論是指揮戰士對抗強敵,還是親自上陣衝殺,他什麼時候害怕過!但現在,他惱怒地發現,自己竟然害怕維妮的眼神。

他從不害怕直視對方的眼睛,即使面對的是軍事法**的法官或者國王,但是他竟然害怕維妮的目光,如果騎士團的同僚們知道了一定會嘲笑他。

想到騎士團,卡梅斯心中忽然浮起一絲酸楚。

雖然他認為騎士規章有時太過死板,但仍然無法控制地懷念身為騎士的生活。許多次,他策馬衝鋒,奮勇殺敵,然後身披閃亮鎧甲、腰掛長劍,被眾人敬佩的低語聲包圍。七年前,當從一個流浪少年變成一名普通士兵時,他就深深地羨慕那些英武的騎士。他渴望獲得榮名,贏得人們的認同,為此甚至不惜生命。

卡梅斯嘆了口氣,離開戰場還不到一個月,以前的一切卻已恍如隔世。卡梅斯仰起頭來,望着漆黑的蒼穹,諸神會懂得這些嗎?剛念及此,卡梅斯又無聲地苦笑了:你不過一介平民,整個王國誰會來注視一個被剝奪了稱號的“前騎士”?

維妮靜靜注視着卡梅斯。從他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她猜測他或許在回憶什麼事。不過,每一次當他的目光和她相接,維妮就注意到卡梅斯表現出異樣的緊張。憑着女性的直覺,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可以掌握他,不是用黑袍法師或是公主的身份,更不是用魅惑法術。我能掌握他,只因為我是女人。想到這裏,維妮心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身為黑袍法師的日子壓抑了她天生的身份,在黑魔公會裏,力量與權位是最重要的,與性別有關的東西至多只能排到第三位。每個人都必須時刻小心處事,對同伴的戒備之心毫不遜於對敵人的警惕。弱肉強食是唯一的法則,為了一根法杖、一個捲軸甚至一隻老鼠而死去的黑袍法師不在少數,維妮想着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走吧。”維妮輕聲說道,示意卡梅斯攙住她的左臂。

維妮忍着小腿上的痛楚,藉著卡梅斯扶持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入深林。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一個古怪東西沿着道路從東北方疾馳而來。它擁有馬一樣的頭部和軀體,但在應該是蹄子的地方卻只有四團噴濺的火焰,而且絲毫不受細雨的影響。同樣的火焰也出現在它的身體兩側,延伸成翅膀的形狀,上下扭曲扇動,帶着它貼着地面飛行。一大團模糊的霧氣把它和它背上的騎者籠罩住,當風偶爾掀起騎者的灰色斗篷時,才會露出藏在裏面的黑袍。

魅影魔駒載着它的主人,如同一個怪異的幻影掠過樹林的邊緣,轉眼已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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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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