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人之城 2

所有的將官離開之後，麥卡羅漸漸陷入沉思。他的怒火此刻已經消失無蹤。誠然，姬絲不即位，她就會成為安德烈王子的盟友。假若他站在姬絲一邊，時局就會大不相同——亞迪的軍隊被安德烈牽制在王都，而姬絲和他的隊伍合起來有兩萬五千，要擊敗駐紮林風城的蒙格公爵不費吹灰之力。如果順利的話，不出兩三個月，必敗亞迪，結束內戰。

如果他選擇和姬絲決戰呢？

無論結果如何，兩支軍隊都會耗盡兵力，國內戰事就將轉為亞迪和安德烈的正面對抗。安德烈雖然兵少，卻掌握了北方的大部分地方領主，這些領主不僅熟悉地形，在民眾中更是根基深厚。誰知道內戰會打到什麼時候呢？法提克王國會坐失進兵良機嗎？

麥卡羅憂心忡忡，實在不忍往下想去。他想起了女兒，女兒正在林風城，和城主的女兒在一起，在蒙格公爵的“保護”之下……麥卡羅將軍心裏一陣刺痛。他頹然扶住桌面，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斑白的頭髮藏在陽光照不到的暗影中，這一刻，這位戰功卓著的將軍似乎突然變了個人。他不再是那個威風凜凜的指揮官，而只是一位牽挂愛女的蒼老父親。

“牽一髮而動全身啊！”他痛苦地自語。

“麥卡羅開始行動了！”衛兵報告。

特拉德猛地站起身，大聲追問：“目的？”

“馬蹄城。”哨兵回報說，“分了三隊。先發兩千人，一個時辰以前出發的。現在第二隊也開拔了。還剩下兩千人留守大營。”

“他自己在哪一隊裏？”

“在留下的一隊裏。”哨兵說。

特拉德轉過頭，把幾個代表兵力的人偶在地圖上擺來擺去。巴利爾坐在一旁，似乎有些焦躁。當特拉德終於擺弄完手邊的東西，開始凝神沉思的時候，巴利爾忽然走近桌邊，幾乎把特拉德嚇了一跳。褐發年輕人伸出手，用力抓起一個人偶，舉到特拉德面前。

特拉德眯眼微笑。巴利爾盯着手中的人偶，先是一言不發，繼而哈哈大笑。這一笑，先前由爭執引發的不快，一掃而光。

未幾，新的報告傳了回來，麥卡羅將軍並沒有隨着前兩隊的方向前進，而是轉向東北方，但是速度並不快。

“繼續觀察！”特拉德命令道。他的臉上透出壓抑的興奮。

傍晚時分，第三次報告證實了他們的猜測——麥卡羅的主旗行進幾十里后就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什麼。哨兵剛離開營帳，巴利爾就迫不及待地一拳砸在桌子上。00ks.com“機會來了，我們馬上攻擊！”

特拉德繼續微笑，點頭。麥卡羅將軍，你英名一世，恐怕到頭了。

“這是必須冒的風險。”巴利爾堅決地說道，“捉住麥卡羅，我們就有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收編他的軍隊。那時我們就有超過兩萬人，還用去投奔安德烈王子？”他冷淡地望向北方。“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姬絲小姐自己來做女王。”

兩個人花了許多時間來制定計劃的細節，最終決定，由巴利爾率領六千軍隊襲擊麥卡羅將軍；特拉德帶領剩下的近四千人在山口北面駐紮打阻擊，一旦發生意外的變故，就立刻向北方撤退。另外再選出兩百名最優秀的騎兵向馬蹄城移動，只要麥卡羅的大部隊回頭，就立刻趕回來通報。

當天夜裏，六千戰士跟隨巴利爾出發，戰士帶着勝利與榮譽的夢想，趁着夜色向東北方悄然而去。他們個個激動不已，因為這是加入女王麾下的第一場戰鬥，而且勝算相當大——六千對兩千，就算麥卡羅將軍有三頭六臂，你還能飛了不成？

“上鉤了。”副將伯爾翰對麥卡羅將軍笑道。

經過****的等待，笑容終於浮現到了麥卡羅將軍的臉上。

“現在回頭嗎？”伯爾翰急切地問，他被指派去攻擊姬絲的本隊，所以着急想要立功。

“再等一等。”麥卡羅將軍緩緩搖頭，沉思着說，“很可能會有探哨在後面。多給他們一些時間。最遲中午，我們的兩千人就會被追上，但他們至少要打上幾個回合才會發現我根本就不在那裏。不過你在中午之前必須帶隊回攻，而且決不能出一絲差錯！”

“當然！”伯爾翰堅定地回答。

麥卡羅將軍轉回頭，繼續拉着馬韁前行。積雪在馬蹄下咯吱作響，他的身體也隨着馬匹的動作不斷搖晃。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似乎沉浸在某種莫名的憂慮之中。

戰士保持着穩定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馬蹄城前進。在太陽移近中天的時候，他們已經看到了前面先鋒部隊的身影。

麥卡羅將軍疾馳向前。與此同時，伯爾翰則帶着八千戰士迅即回頭，直接馳向弓尾山的北口。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北面地平線上隱約有些騎馬的身影快速遠去，那正是姬絲的偵察騎兵趕回去報信。去吧，去報告吧，你們的主力已經來不及回頭救援了——半天之後，姬絲就會被人數超出一倍的敵軍攻擊。麥卡羅將軍微笑的臉上，突然又多出了几絲悲愴。姬絲公主殿下，你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呢？

馬蹄城的箭塔出現在視野里，麥卡羅將軍不再悲嘆公主殿下的命運，他勒住馬韁，叫傳令官到身邊，目光從斑白的鬢髮下投向遠處的城牆。“派人到城前喊話。告訴守城官，使者送來的提議，我已經考慮過了。我打算選擇另一種解決方式——現在我帶了兩千人來，請出城決戰！”

馬蹄城的大門轟然洞開，城門似是掉到地上。

麥卡羅的戰士們吃了一驚，立即戒備地揚起武器。只是一瞬間，長劍、戰斧和梭矛紛紛閃起光輝，就好像那片雪地突然爆成碎片，上千個光點剎那間亮了起來，伴隨着一大片鋼鐵交擊的清脆鳴響。在這些光點之前是兩排弓箭手，利矢穩穩搭在戴了皮手套的指頭上，所有的箭尖都對準了城門。

城頭並沒有出現守軍的身影，箭塔上也沒有持着硬弩的哨衛。當他們接近馬蹄城的時候，許多士兵還在懷疑這已經是一座空城。所以當他們看到城門突然打開，確實是嚇了一跳。對方的行動真是毫無徵兆！然後他們發現城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那是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左手拉着馬韁，右手沒有持槍，卻舉着一根旗杆，深紅色的旗幟在桿頂飄揚。當他通過弔橋，朝這邊緩緩行來的時候，那旗幟就像雪地里一塊醒目的血跡。他胯下的戰馬噴着斷續的白霧，小心地邁動四蹄，不知是因為雪地打滑還是由於緊張。然而騎士始終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像是一尊高傲冷漠的雕塑。太陽已經偏西，在騎士的鎧甲邊緣塗上一圈不純凈的橘紅，使他顯得孤獨而悲壯。

兩千戰士嚴陣以待，默默看着騎士接近。

麥卡羅將軍面色凝重，目光一直跟隨着對面的騎士。雙方的距離早就進入到弓箭的射程之內，騎士仍然沒有停下。士兵們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面深紅色旗幟上綉着一頭怒吼的雄獅。

前面的長矛手紛紛放低矛尖，但是騎士繼續向前走，直到馬頭幾乎觸到閃着寒光的矛鋒，這才抬手勒住馬韁，然後拉下面甲。

“請麥卡羅將軍答話。”他沉聲說道。

陣形中央起了一陣波動。幾排士兵分向兩側，讓出一條通道。四名衛兵護着麥卡羅將軍緩緩而來，停在長矛手後面，在二十尺距離之外與騎士對視。

騎士右手用力把旗杆插進雪地，面對麥卡羅將軍詢問的目光。“我是馬蹄城的守城官卡曼。”

麥卡羅審視着騎士，無法掩飾內心的詫異。他的年齡不會超過三十歲，下巴上粗硬的胡碴兒透着堅毅與沉穩，他臉上那種視死如歸的氣概頓時使得他有如一座孤獨的大山。“我想您已經收到了關於決戰的邀請。”麥卡羅將軍右手向著身後的數十排士兵揮了揮。

卡梅斯搖搖頭。“恐怕不行了，閣下。我是來宣佈投降的。”

“你說什麼？！”麥卡羅語調中明顯帶着被戲弄了的憤怒，“您應該至少還有一千人才對。”

“我原以為要面對上萬戰士，所以我已經把他們遣散了。”

麥卡羅的面孔輕輕抽搐了一下，手緊緊握住腰間的長劍，他強忍住，臉上隨即恢復平靜。“那真遺憾……我本來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跟您來一場公平的戰鬥——”

“我想您是不滿意上次戰鬥的結果。您必定是探知了城中的真實兵力，所以只帶了這兩千人，想在平等的條件下證明您所向披靡的聲譽。”

麥卡羅冷冷一哼。卡梅斯抬起頭，從一排排刀槍上面遙望西北方，臉上現出深深的憂慮。當他在城上看到麥卡羅的主旗下只有兩千軍隊，他就知道，麥卡羅並沒有上他的當。

“我必須得承認您的智謀很出色。”麥卡羅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實際上我差點被騙過去了。但是不巧，我的偵察哨爬上了弓尾山，而姬絲的軍隊正好就駐紮在山的另一邊。”

“所以您把大部隊留在那裏了。”卡梅斯苦笑了一下。“但您真有必勝的把握嗎？我想兩邊的兵力旗鼓相當，都是一萬人。如果我是您，或許根本不會來，而是親自在那邊指揮。”

“我只是好奇，想見您。”麥卡羅唇邊浮起一個近乎天真的微笑。“至於那邊的局勢，您不必擔心。事實上我派了兩千人打着我的旗號向林風城移動。我真擔心姬絲會派人追趕，不過恐怕她已經那麼做了。”

卡梅斯的身軀驀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勒緊了馬韁。胯下的戰馬抗拒地昂起頭，向後退了兩步。

“公主殿下的六千士兵正加速追擊。”麥卡羅將軍坦誠地攤開手。“我很高興自己受到如此的重視。”

卡梅斯感到腦中像是響起一聲炸雷。光亮驟然消失，無邊的黑暗吞噬了他的視覺。上千隻碩大的蝴蝶在黑漆漆的背景上飛舞，翅膀上染着鮮血，發出零亂而凄厲的哀嚎。他瘋狂地伸手亂抓，只觸到了黏稠的空氣，如同血液一樣溫潤的黑色的空氣……她身邊的士兵已不足四千！她不能死，卡梅斯絕望地想，姬絲不應該死。

“不應該死。”一個聲音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