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們別不信
顏愛第二天出現在警局的時間很準時，甚至提前了很多，被傳喚得相當熟練。
裴良到的時候，顏愛正抱着泰迪娃娃對着白牆發獃，顯然是還沒放棄土豆燉牆紙的邪惡想法。
裴良辨認了一下，這就是顏愛昨晚半夜起來讓他好好相處的那隻。
他把稍微有些皺褶的紙頁攤開：“這是昨晚顏愛給我的嫌疑人側寫。”
然而大家的關注點並不在嫌疑人側寫上。
此時此刻，他們看裴良的眼神就像一個被迫落入風塵的清白少女。
“裴隊辛苦了。”趙立肅然起敬，站起身說道。
其餘人紛紛附和。
顏愛低頭，湊在泰迪娃娃邊耳語幾句，吃吃笑起來，裴良不禁聯想到了抓住公主準備燉湯的巫婆。
不對，是準備剝皮做成玩具。
顏愛站起身，一步三扭地飄到裴良身後，指甲搭在裴良頸邊：“我就說他是我的玩偶吧，你們別不信。”
裴良僵硬地抬起手：“你這個動作，讓我感覺自己有生命危險。”
一旁的法醫徐毅認可地點了點頭，他很確信此時只要顏愛心情一個不好，裴良的頸動脈就會遭殃。
顏愛癟了癟嘴，一收指甲，恐嚇了裴良一下。
見裴良不為所動，顏愛訕訕收回了手。
“總而言之。”裴良敲了敲桌子：“當務之急是把這個人找到。”
人群很快四散工作去了，只留顏愛和她的泰迪娃娃。
顏愛四處望了望，想尋找那口可愛的鍋，然後憤怒地發現裴良已經把那口可愛的鍋殘忍地銷毀了。
“真是喪盡天良。”顏愛自言自語：“那口可愛的鍋，為他兢兢業業地服務了那麼多年，只是在我手裏待了幾天，他居然就要銷毀它！”
“是啊，太殘忍了。”裴良幽靈一般站在顏愛身後，翻了個白眼。
顏愛轉過身，叉起腰質問：“偷聽魔女和泰迪娃娃說話，難道也是你們人類工作的一部分嗎？”
“……都是為了警局的牆的安危考慮。”
顏愛張了張嘴，還想再反駁些什麼，門邊風風火火走進來一個趙立。
“裴隊，人找到了。”趙立把一疊資料擺在裴良面前。
“兇手抓住了？！”顏愛微微前傾，提高了音量。
“我們目前已經排除了這位女士的犯罪嫌疑。”趙立尷尬地向顏愛解釋。
“可她明明就是踩死我的黑貓的兇手！”顏愛憤憤不平。
眾人想起那隻黑貓，不由得聯想到那頓土豆燉貓屍燉破布片，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行了。”裴良按下作嘔的衝動，揉了揉太陽穴：“把人傳喚過來吧。”
傳喚過來的是一個粉底比牆厚的女人，三十來歲。
看談吐，是個典型的長舌婦，一般來說可以被直接歸入七大姑八大姨的範圍。
“她動了我的黑貓，我要和她拚命！”顏愛附在裴良耳邊，憤然道。
裴良裝沒聽見，對女人不咸不淡地開口：“楊悅，是嗎？我們有些話要問你。”
楊悅諂媚笑笑：“您說，您說，我一定啊，知無不言！”
顏愛再次對裴良耳語：“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果然心懷鬼胎。”
裴良依然忽略顏愛，轉頭看向楊悅：“既然您願意配合，那麼……”
顏愛拍案而起：“你為什麼要殺那隻黑貓！”
楊悅那黑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抿起嘴唇，故作高深。
裴良催促道：“說話。”
楊悅被裴良的語氣嚇得渾身一抖，很快又換上了諱莫如深的神色，壓低了聲音：“你們知不知道，在森林裏遇見黑貓，要怎麼做？”
沒人搭理楊悅，一陣漫長的沉默。
楊悅有些尷尬，刻意拉長了聲音：“一定要踩死啊——”
“妖言惑眾，我跟你拼了！”顏愛猙獰站起，裴良好不容易才勉強把她按住。
“她是動物保護協會的。”趙立蒼白地解釋。
楊悅自顧自的描述不踩死黑貓的後果：“要不然啊，可是會引來——”
她四下望了望，低聲道：“魔女。”
“什麼樣的魔女？”顏愛被生生氣笑了，露出尖牙，翹起二郎腿，像只被搶了獵物的貓兒。
楊悅用僅有的文化水平詞不達意地描述：“就是，指甲長長的，紅的……還有白頭髮哩。”
顏愛笑得更歡了，她一手撩了撩白色長發，另一手的紅指甲為口中詭異的歌謠打着節拍。
楊悅看見這一幕，腿一軟，癱在地上：“她是……她是——”
趙立：“這是穿戴甲。”
徐毅：“這是假髮。”
楊悅依然驚恐，畢竟這兩人蒼白的解釋實在太過沒有說服力。
顏愛不置一詞，繼續哼能把小孩子嚇哭的童謠。
“夠了。”裴良結束了這場鬧劇，轉頭囑咐趙立：“把她帶走安撫一下，明天再問話——別讓顏愛來湊熱鬧。”
裴良下班的時候，決定先回自己家看一眼顏愛在不在。
令人意外的是，他剛出電梯，就清晰地聽見一陣抽泣聲。
裴良第一反應是，顏愛莫不是把誰家小孩嚇哭了。
他順着哭聲走去，卻發現哭聲的來源似乎是自己家。
此時顏愛正蹲在角落裏，抽抽噎噎的哭，妝花了一臉，蒼白的手上滴滿了晶亮的珠淚。
她早就想哭了。
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罷了。
顏愛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有些慌張地抬起頭，手忙腳亂地擦淚。
是裴良來了。
“你來幹什麼！”顏愛帶着哭腔，語氣依然是惡狠狠的：“去守護那群蠢貨的生命啊！”
裴良慢慢蹲下來，替她整理好白髮：“別哭了，顏愛。”
顏愛一邊無聲地流淚，一邊自以為很有威懾力的瞪着他，像只炸了毛的幼獸。
“我不在乎死的是人，還是貓。”顏愛啞着聲音開口，顯然剛才是歇斯底里的尖叫過。
顏愛抓住了裴良的衣袖：“九百年的孤單寂寞……九百年，一切都是虛無，我只在乎陪伴……”
顏愛貼着裴良的衣袖哭起來，裴良摸了摸她的腦袋。
“晚安。”他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顏愛昨晚的話，笑道：“記得要和那些美好的人類，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