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金鱗豈是池中物
面對來信,聶子航不由產生種種疑慮,但他畢竟身在燕京,天高皇帝遠的也想不了什麼辦法。
於是只能先穩住子健,寫下回信:
“子健:
我還記得年初我們一起去上滬的時候,你就表露出了想去蘇南之外生活的想法。
有積極進取的心理,想開拓創新,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寫到這裏,聶子航自己也不禁暗暗吐槽……和老師們相處的久了,自己說話寫信也開始有那味兒了。
“不過,你有大體的計劃嗎?
從精神上,我特別支持你,畢竟我也從蘇南縣高考到了燕京。我想愛紅對你也是有憂慮的,她更想你走正規的途徑,而不是一股腦莽進去。
如果你還沒想好,且工作上能夠允許你出遠門,你可以來燕京一趟,哥包你的食宿火車票!咱們兩兄弟可以一起在燕京好好玩玩。
此致
大哥聶子航”
摺疊信紙的時候,聶子航也暗自思慮:
子健的想法他一開始就很了解,也的確如信中所說,十分支持他出去闖蕩。
但是,那得是1978年之後。
其實最好的時間還是要在1980年之後,那時去深振是恰到好處的時間點。
於是,聶子航不僅寫了一封給子健的回信,還另外寫了一封給愛紅的信。
他於信中詢問了一遍事情的大體經過,子健近期有沒有異常狀況,以及安撫兩人不要再因此事發生衝突。
一切事宜,他來安排。
……
接龍比賽的進行可以說是有條不紊,在編輯部眾人的努力下,複賽參賽選手的稿件很快篩選了出來,能作為優質開頭的文章也有了眉目。
燕園空置大半教室的一座教學樓里,很快迎來了新的訪客。
1978年的燕園還沒有密不透風的校門安保,鄰近居民區居住的大爺大媽,時常在傍晚時分入園打太極、散步。
燕園對這些訪客來說,不算十分陌生,但坐在燕京大學的教室里奮筆疾書,那還真是頭一回。
聶子航在組織活動室里,透過窗戶遠望這些陌生而鮮活的面孔時,不由自主地感嘆:
“我們去年進學校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陳立業在旁笑道:“現在你成‘老前輩’了。”
很快,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一個坐着輪椅的身影,後方,是穿着白裙子的史藍正在推輪椅。
隔着明凈的窗戶,史藍側過頭,看見了正在組織活動室里的聶子航。
她微微一笑,又低頭與史鐵聲說了兩句什麼。鐵聲很快轉過頭來,便對窗戶里的聶子航熱情地招了招手。
子航同樣揮手致意,並張口說出一句唇語:
比賽完了,出來走走。
鐵聲蹙了蹙眉頭,彷彿沒大理解這句唇語的含義,反而是史藍微微一笑,再次低頭同鐵聲說:
“他讓咱們寫完了別急着走,領我們在燕園逛逛。”
鐵聲點了點頭,兩人很快離開了聶子航的視線範圍。
隨着時間推移,整棟教學樓漸漸安靜了下來,很快陷入到寂靜的氛圍里。
聶子航沒有參與監考任務,他在活動室里少坐了片刻,閑逛般走出了教學樓。
很快,他在不遠處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說熟悉,實則也不算熟稔。
“夏編輯!”
聶子航沒預料到會在這兒遇見夏編輯,而來到燕園的後者,顯然是來找他的。
“子航,好久不見啊。”
兩人握過手之後,夏編輯說道:“我啊,剛剛上門同楊先生商量完《堂吉訶德》的出版事宜,正好過來找你,關於《唐璜》的事情……聽說這兒有一場比賽?”
“是的,一場小比賽。”兩人沿着教學樓外閑步,聶子航緊接着問道:“是《唐璜》出版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翻譯稿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不,出版的事情很順利,大概這個星期海定書店就會有你的中譯本了。”夏編輯笑道:“我今天來找伱,是替人跑腿的。”
“替人跑腿?”
“嗯,前兩天的時候,蘇南作協一位老友來燕京出差,同我見了一面。”
夏編輯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蘇南那邊今年辦了一本新雜誌,叫《鐘山》,你聽沒聽說過?”
《鐘山》?他當然聽說過,也算是很有名氣的雜誌了。
“我在蘇南的時候略有耳聞。”
夏編輯一笑:“是吧?他聽說我最近在負責出版你譯制的《唐璜》,就想請託我帶個口信,說《鐘山》雜誌社剛剛建立,雖然有上峰支持,但畢竟是地方性雜誌,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在他們那裏連載一部小說?”
……巴金先生的憂慮還成真了,居然真的有雜誌社會主動挖人!
不過,在文學界,投稿到哪家雜誌其實並不關鍵,沒有說一個作家的第一部小說在A雜誌投稿,你的下一部小說在B雜誌投,就是不識知遇之恩了。
投稿這件事,還是十分開放、隨性的。
給蘇南的地方性雜誌寫稿也沒什麼,畢竟他出身蘇南,也說得過去。
聶子航為難的是,他已經答應了巴金,把《闖關東》寄給彭編輯了,這是不能反悔的。
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內心還是十分高興的。
有人賞識,願意打開口牌,說明他的才華還是得到了認可的。
“夏編輯,是這樣的。
我現在呢,手裏《潛伏》已經完結了,但是新的中長篇稿件已經寄給了《上滬文藝》編輯部,這是反悔不得的。
而且之前我還與王濛先生有過通信,會合作一部散文集,只不過還沒完成……喔,也是在《文藝》上連載。
再加上這次比賽的事,最近可能不太有空。不過我可以想辦法寫寫短篇投過去,畢竟是家鄉的雜誌社,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夏編輯越聽越咋舌,在他的認知里,聶子航以這麼年輕的年紀就能翻譯具有格律美感的《唐璜》,已經是十分少見的人才了。
在從楊先生口裏知道他是顧秋以後,便更多了一層驚訝。
此時,他又聽聶子航同遠在烏市的王濛合著散文集,心裏震驚之感已經無法言喻。
二十三歲就能有此成就……這小子,絕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