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亞瑟王
國王和王後分別坐在王座上,陽光穿過城堡直接射了進來落在國王和王后的身上,就像是刻畫在教堂壁畫裏的神聖,高文就這樣單膝跪在地上,似乎象徵著人與神之間的聯繫,構成完美的和諧,在這種神聖感之下,彷彿就是神明與人類之間關係的最好註解。
亞瑟王頭戴一頂銀色的王冠,身穿一身深色的長袍,腰間佩戴着傳說中的石中劍excarliber,英武不凡,而如阿芙洛狄忒美麗的王后格尼薇兒則充當著他最為榮耀的一部分。
大廳正中央的光照依靠着火把,顯得昏暗,即便是圓桌騎士在新年宴會這個歡快的時節也不由放浪形骸起來,歡樂的氣氛瀰漫在整個宮廷,而在這宮廷的一角則進行着莊嚴的覲見。
這是高文和亞瑟王的第一次見面,無論是亞瑟王還是高文,都是第一次看見對方。
兩人不僅僅是舅舅和外甥的關係,同時也是國王和封臣的關係。
“高文,你的媽媽呢?”
神聖莊嚴如同宗教壁畫的情景被打碎了,在聖光籠罩下的國王緩緩開口問道。
“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我的君主!”高文答道。
“站起身來吧,高文,坐我們兩人的身邊!”
國王緩緩開口,他伸出手想要攙扶,而高文站起身來在迎上國王手掌的時候,終於看清楚了國王,也就是自己舅舅的模樣。
亞瑟的身形在猛男齊聚的圓桌騎士團中並不算高大,五官平常,枯黃的手落在高文的面前,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王冠處的幾縷白髮在告訴高文,面前的男人,那傳說中的亞瑟王已經老了。
“歡迎你,高文!”說話的是王后格尼薇兒,她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目光看向高文表示着歡迎。
高文此時的表現有些拘謹,儘管他知道對方是自己的舅舅和舅媽,不過事實上雙方才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他看向王后微微點頭回應她的歡迎,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又有些拘謹尷尬的眼神,“這不是我可以坐的位置。”
新年宴會,每一個人的位置都有着講究,在後世一個國家高層領導人的站位都有着講究,誰站在中間,誰在最高領導人的左邊,誰在右邊,就能夠看出誰的身份和地位。
哪怕是後世,誰距離元首的位置更近,就可以藉此判斷其政治生態,誰的地位更顯赫,誰更有權力。
圓桌騎士雖然在圓桌會議上的地位彼此平等,即便是國王也僅僅作為一名圓桌騎士發言,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各個圓桌騎士之間是有名次的,作為一個軍事組織,勢必需要一般圓桌騎士之上的領導者。
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等級秩序都是組織中必不可少的。
誰領導,誰計劃、誰執行,都需要在軍事行動中得到體現,國王不可能負責全局,這就需要圓桌騎士之間自行區別出排名,而這份排名的表現就是誰坐在國王的最近處,以前這個榮耀一直為蘭斯洛特爵士所獨佔。
騎士們如此重視排名,因為騎士在意榮耀,榮耀就是生命,所以哪怕是王的外甥,也不能隨意排位,別說高文現在連一名騎士都不是,就算是成為了一名圓桌騎士,想要讓大家服氣並佔據高位,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他所坐的位置就是國王與王后之下第一人的位置,圓桌騎士首席的位置。
“今天可以,今天是聖誕夜,這個位置的主人今天不在這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就坐在這裏就好了,僅限今天。”
亞瑟王微笑地說著,高文不好拒絕,就坐在了國王和王后的身邊,此時的他坐在距離國王和王后如此近的地方,只覺得屁股下的凳子簡直就好像被火焰炙烤一般,讓他坐立難安。
他扭捏地看着四周,這個時候他赫然發現原本美麗的王后,竟然也是和國王一樣呈現出衰老的姿態,完全沒有剛覲見時如同女神一般的驚艷,國王和王后也不是宗教壁畫中的神聖,而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如果排除兩人國王和王后的身份,那隻不過是兩位普通的老人。
“放輕鬆一點,現在在你身邊的不是你的國王,而是你的舅舅,高文,你是我姐妹的孩子,是從她肚子裏孕育出來的,是和我流淌着同一種血脈,彼此之間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家人。”
亞瑟王的眼睛直視着前方,那是宴會大廳的位置,只是他的眼神沒有焦距,他和高文說著話,而高文就坐在他的旁邊仰視着他。
血比水稠;血濃於水,這是英國歷史上的一句名諺。
“不知道為何,僅僅是你坐在這裏,陪伴在我的身邊,就有一種安心感,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亞瑟王說道。
“陛下,你的安心感應該來自於為你拋頭顱,為你流血的圓桌騎士,而你的幸福感,也是他們為伱犧牲而奠定的基礎,你應該和他們更親近才對。”
高文注意到圓桌騎士們的目光,他知道即便是這種私密的對話,在這樣的場合下也不乏耳聰目明的圓桌騎士們聽見看見。
僅僅是依靠着血緣就想要成為一名騎士,就想要在王國的高層中佔據高位,並且還想成為榮耀的圓桌騎士團一員。
這不公平。
想要成為一名騎士,必須從小開始就進行各種艱難困苦的培訓,劍術、馬術、弓術、學會訓狗,養馬,作為騎士侍從接受騎士嚴苛的訓練,各種合理以及不合理的要求,充當著騎士的陪練,陪伴着騎士上戰場,為騎士擦拭鎧甲,然而哪怕在戰場上贏得了勝利,功績和榮耀也不屬於自己,原因就在於騎士侍從的一切都歸屬於自己的主人。
然而當這一切,都因為有人和王相近的血緣而輕易獲得這一切,勢必會造成圓桌騎士們的不滿和怨氣。
高文感受到這股怨念,因此巧妙地開口,他還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在圓桌騎士們並非是所有人都支持他成為亞瑟王的後繼者。
因為他只是亞瑟王姐妹的兒子,是他的外甥,而非他的親兒子,所以面對卡美洛宮廷的貴族根本做不到理直氣壯,將自己視為宮廷未來的主人。
“是的,高文,我是和自己的圓桌騎士親近,圓桌騎士團不是亞瑟王的圓桌騎士團,而是亞瑟王是圓桌騎士團的亞瑟。我也是圓桌騎士團的一員,然而我和圓桌騎士們的親近和對你的親近是不一樣,亞瑟王既是國王,也是亞瑟,而亞瑟是你的親人。”
亞瑟王說到這裏展現出一種無力,他既是國王,也是亞瑟,他是一個人類,既然是人類,自然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愛憎。
“我從小就不知道我的父親長什麼模樣,我只是聽艾克特爵士,聽梅林說,我的父親尤瑟是一位偉大的王,實際上父親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概念,一個符號罷了。我的故事裏沒有父親,同樣也沒有母親,我的父母在我的生活中是缺位的,我向人求助,向所有人,猶如挨餓的小狗飢不擇食,卻無人能幫助我。我知道養父愛我,卻認為養父更愛自己的兒子凱,我是多餘的。作為一個養子無法理所當然主張養父對自己的愛。”
亞瑟王就像一個尋常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往事,王后臉色露出不忍握緊了自己的手卻安靜地聽着,他轉過身注視着高文的臉接著說道,“這是我一生的苦痛和劫難,高文。當我聽說,我的父母還給我留下了姐妹,我的內心是真的很高興,我愛你的母親,就像你的母親那樣愛你,這種天然的愛,無疑是讓我們的心靈在那一刻有了歸屬。
高文,雖然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但是其實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聽說過你的名字了,甚至知道你的存在,只是我雖然知道你,認識你,但是卻並不了解你。你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更是一概不知。這不是道歉,而是遺憾,我希望你能夠在我的膝前撒嬌,不需要拘謹,也無需客氣,高文,我是你舅舅,你是我的外甥,這樣的關係已經不需要拘泥這些禮節了。”
“陛下,其實我也不知道您是怎樣的人,當我向媽媽問起,舅舅是怎樣的人時,媽媽說你見面之後就知道了。”
高文感受到對方話語中的溫暖,那是真的將自己當作親人,於是說話間就多了幾分隨意,展露出少許真性情。
“你想要知道我是什麼人,這需要彼此多增進了解,你至少了解我的事迹,而我對於你的一切全然不了解,在你見我之前,你認為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亞瑟王笑了笑,突然間眨了眨眼露出調皮的神色。
“在沒有見面的時候,我認為的亞瑟是一個神話中的人物,是神一樣的英雄!”
“現在呢?”
“現在,亞瑟就是亞瑟,不是任何人。”
“那麼我說說我了解到的高文吧,聽艾克特爵士和市井中的說法,你曾經化名達拉崩吧拯救了公主米婭莫拉蘇娜丹妮謝莉紅,打倒了昆圖庫塔卡提考特蘇瓦西拉松是嗎?是叫這個名字吧,因為這名字太長太難記了,老年人的記憶很不好。還在一個叫日之本的國家和一個名叫安倍晴明的法師封印過一個九尾狐的怪獸,還在一個叫蘭若寺的神廟大戰過黑山妖怪,並且你在挪威打倒過一名冰霜巨人。雖然已經聽人說過了,但是我還是想你將你的故事說給我聽,在今天晚上,我甚至可以自豪在所有圓桌騎士以及來自各地的貴族面前宣佈,我要冊封我的外甥高文,為我的圓桌騎士。”
亞瑟王臉上潮紅,心潮澎湃地說道,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出來和所有人炫耀他的外甥了。
高文臉色潮紅,他看向陷入亢奮中的國王,再環顧了四周,看見了巫師梅林對他露出笑容,他想要直接打斷亞瑟王的話,可是內心裏卻鼓不起勇氣來。
是假的,他的事迹全是假的,他既沒有屠過龍,也沒有打倒過冰霜巨人,什麼化名達拉崩巴拯救公主,消滅黑山老妖,封印九尾狐全是假的,只是一個年青人在市井上的吹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