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別怕

第148章 別怕

第148章別怕

楚昳把桌上的材料分類放進文件夾存檔,利索得很。

看了眼手錶,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明天是周五,也是專家團隊來訪的日子,她要去請假了。

走着小碎步一路到領導辦公室,敲門,開門,呲溜進去。

“有事嗎小楚?”

“領導,我是想來請假的,我年假用完了,後面的假就都算事假。”

領導聽着她說順勢問:“小楚,是不是家裏出什麼事了,上次連着請了好幾天假,這次也是。”

楚昳兩隻手扣在了一起,糾結了一下。

“不太方便說是吧,沒事,我也是作為領導還是需要關心一下大家工作生活。”

“領導,也不是,確實是家裏的事,是我先生生病了,這段時間不太好,明天醫生團隊準備給最終治療方案了,我想留出點時間陪他。”

“誒喲,那你快去吧,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直接說。”

“謝謝領導,我也很不好意思因為請假,工作會落下,我後面一定補上。”

“這不用急,你先忙家裏的事。”

領導的關心讓楚昳倍受安慰,以至於回過頭才想起來,她暴露自己已婚的狀態卻沒人過問,以她的工作性質,這不應該啊。

楚昳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巧姨在,桌上放着晚餐,楚昳看巧姨在照顧就不打擾了,坐在一邊靜靜地看手機。

簡幸川的眼神不停向楚昳的方向看去,巧姨也不好意思說破,低咳了一聲說:“小楚,你幫我把湯分一些出來,我去個洗手間。”

楚昳起身走到簡幸川床邊,拿了個空碗開始倒湯。

湯里有一小節玉米從保溫桶里滑落,雖然掉在碗裏,但把湯濺了出來,還在冒着熱氣的湯水沾到了簡幸川手上。

“抱歉抱歉。”

楚昳趕緊拿紙巾去擦,再用濕巾擦過他的每一根手指,正要抽手的時候卻被簡幸川反手握住。

“楚昳……”

濕巾被捏在了手裏,手背又是簡幸川手心的溫度。

“簡幸川。”楚昳擔心簡幸川又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乾脆先制止,“明天專家來會診,我們好好聽醫生的話,醫生說怎麼治我們就怎麼治,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剛半張嘴,楚昳又說:“現在還沒下定論,你就當也給我點希望吧。”

她在害怕。

不論從剛那些話,還是她總打斷他開口,無處不在表現出她的害怕。

既然她不想聽,那就自己就乖乖閉嘴吧。

巧姨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楚昳拿着吸管在給他喂水,要不是楚昳上次來家裏,她們至今都不知道原來兩個孩子已經結婚了,現在回想起來很多事都能對上了。

很快,專家團隊上午在A市開完了研討會,下午就到了醫院,簡幸川每一項的檢查報告都擺在眼前,幾個人在一間辦公室里商議着,嘴裏說著一些專業術語。

楚昳有些坐立不安,她不停地看着手錶,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別急。”簡幸川說。

嘴裏勸着楚昳別著急,可他心裏也着急,這相當於再等判決書,有罪無罪就在這一刻了。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走在最前面的醫生看着病房裏的人,應該是病人和家屬們,只是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準確的關係。

“病人的親屬是……?”

楚昳站起身:“我是病人的,妻子。”看到醫生目光掃過他們所有人,楚昳直說:“醫生,可以和我們說,沒關係的,我們都做好準備了。”

醫生也是性情中人,見慣了大是大非,家屬這麼說,他們也不用藏着掖着。

“醫院給的初步判斷都是正確的,惡性腦膜瘤,現在的治療手段只能是開顱,但是成功率很低,患者腦膜瘤的位置很差,腦神經錯綜複雜,切除腦膜瘤的過程中也會因為觸碰到腦神經而影響人體各部分的控制,但是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我們國內現在有先進的儀器,但是就算是這樣的儀器也很難在大米上做刺繡。”

總而言之,手術能做,但是簡幸川很難活下來。

顧懷珘上前一步問:“醫生,如果做手術的話,成功率能有多少。”

“保守來說,40%左右。”

楚昳跌坐在椅子上,緊緊握住一旁巧姨的手,她快承受不住了。

詳盡的內容他們又去辦公室說了,楚昳有些不敢聽,低頭坐在最後面。

剛才走在最前面的是腦外的王主任,他說:“你們要慶幸不是膠質瘤,惡性膠質瘤過於兇險,就算開顱成功后也會伴隨大概率的複發,患者現在的難處只是因為腦膜瘤的位置不佳,如果樂觀一點,術后只需要花時間去康復。”

在樂觀的背後是無法忽視的失敗率,及其導致的後果都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顧懷珘替楚昳問:“如果做手術的話,會如何執行。”

王醫生說:“姜部也和我說過患者的情況,需要我們最大限度地只切除腫瘤,不傷及其他,這也是難點。”

“那保守療法呢?”

王醫生搖頭:“患者的這個階段接着保守治療只能是浪費時間,或許能有幾個月,也或許只是晚上突如其來的腦壓直接把人帶走了,我們做腦外的一直都是和時間賽跑,要在未發展到不可逆的地步之前先下手。”

楚昳轉頭看去:“醫生,我們還有沒有可以考慮的時間。”

醫生給出了最長兩周的時間,依然希望能在最好的情況下動手術。

楚昳她需要衡量,保守療法可能還有時間陪他幾個月,動手術可以痊癒但也要接受他下不來手術台。

晚上,簡幸川耳邊聽到細微的動靜,是從旁邊的陪護床傳來的。

即使隔着帘子,即使楚昳死命咬住指關節,可還是被簡幸川聽見了,她在哭。

今治療方案的時候他沒多大的起伏,無非就是死亡,他已經可以直面死亡了,可人類還有一處困難就是要接受親人的死亡。

那年楚昳的父母去世,他本來要和父親一起去見她的,但是父親婉拒了,說楚昳剛失去了父母,就不要在她面前展現出親情這層關係了,後來聽父親說,楚昳哭暈過去了,後來還帶她去找了心理醫生。

現在同樣的事情展現在了楚昳面前。

楚昳這樣,讓他怎麼能夠放得下心。

半夜,楚昳驚醒,夢裏她被一片沼澤纏住了身,醒來后發現,有人在身後抱着她。

小心地動了動手臂,身後的人沒什麼動靜,簡幸川這個頭還要跟她擠在一張小小的陪護床上,現在的身體狀態他也不覺得難受。

“簡幸川。”小聲地叫着他。

沒答應。

楚昳突然想到簡幸川這樣會失去儀器的監護,她立馬轉了個身。

“簡幸川,回去睡。”

乖巧的模樣讓人很難想像他平時雷厲風行的樣子。

“唔……”他低喃。

“簡幸川,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叫醫生。”楚昳急了,翻身坐起來。

“沒有不舒服,就是想抱抱你。”簡幸川閉着眼睛回答。

楚昳的心軟下來:“這裏地方本來就小,你這樣怎麼休息得好。”

“沒事。”

“什麼沒事。”楚昳手指戳了戳他。

簡幸川睜開眼:“就今天,好不好,就今天一天讓我這樣,你躺下吧,我就想抱着你。”

太久沒有這樣相擁而眠了,楚昳竟還有些害羞,不帶其他成分,就這麼躺在一起睡覺,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直接靠近簡幸川了。

即使是這麼讓人安心的一夜,也無法磨滅楚昳的憂愁。

這是一件永遠無法確定的事情,無非就是衡量當下還是未來。

她真的不願意選擇,她只想要一個沒有病痛的簡幸川。

幾日後,顧懷珘和楚昳單獨說話。

“你是怎麼想的。”

楚昳抹了把臉,面對顧懷珘她可以實話實說:“我不敢,我怕他下不來手術台,我怕我簽了這個字就是在送他離開我。”

“那也總要選一個。”

“我不想他的生死交在我的手裏,這應該讓簡幸川自己決定,他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會陪他。”

“那我們去問問他的想法?”

楚昳退縮了,產生這樣的逃避情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生怕聽見簡幸川主動放棄。

“我……”

“楚昳,這件事我們會一同面對的,包括阿川自己,他捨不得你。”

楚昳自己也記不清最後是怎麼說的了,只說“再說吧”,扭扭捏捏的也不像她。

顧懷珘是憋不住事的人,趁楚昳出去接電話他直接問簡幸川。

“你打算怎麼辦。”

簡幸川放下手機:“治啊。”

“怎麼治。”

“手術。”

“你不害怕嗎?”

“害怕啊。”長時間卧床讓簡幸川的下背部感到酸麻,他稍稍調整了下姿勢,仰頭看着注射瓶,說話的嗓音卻有些啞了,“害怕又能怎麼辦呢,時間不等人,如果做手術我還能有希望,一直拖着只會看着我一點點沒了人樣,我不想這樣,她肯定也不想,楚昳現在是不是不肯做決定?”

“嗯,她太害怕你不在了,好不容易重歸於好,這事情就是飛來橫禍。”

“我知道。”

由於簡幸川長時間沒出現,再加上他身邊的幾個人不停出現在醫院,市面上又開始出現了一些傳言。

傳言是怎麼起的他們也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是新北的案子開庭審理了,很多人挖到當初新北行長的女兒與簡氏的婚約,又提到簡幸川澄清自己已婚,有人推測簡幸川是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之類的。

網上的流言說他前妻是因為那幾年天堯效益不好,不願陪他走這過渡期才選擇離婚的。

可簡幸川知道,楚昳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尤其是剛結婚的幾年,他在外展現出自己最無情的一面,只有她願意好好安撫和陪伴,是他沒有好好珍惜。

而現在,他需要去面對成功率不過40%的手術時,楚昳也不曾離去,絲毫不顧自己的工作或是他先前想要離婚的態度來照顧他。

自己又怎麼捨得讓楚昳再次被陌生人推上風口浪尖。

楚昳手上還有工作,除去照顧簡幸川的時間,通常會很晚才休息。

她悄悄回到病房,把電腦收進包里,沒想到簡幸川還醒着。

“楚昳。”

“你怎麼還不睡,明天醫生一早要來查房,熬夜會狀態不好的。”

“楚昳,你過來。”

她走過去,俯下身:“是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楚昳伸手拖過椅子,安靜坐下,把床頭的夜燈調到最暗,不會驚擾人視線的程度,準備聽他說。

“楚昳,關於離婚的事……”

“還提!”她打斷。

“不是,我只是想解釋一下。”簡幸川確認了楚昳願意聽之後,才繼續說,“我們兩個之間浪費了太多時間,如果從一開始我就好好愛你可能也不至於拖到現在,我這個病並不好治,所以我不想讓你繼續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如果有可能的話再去找另一個很愛你的人在一起,比起我之前的混蛋行為要對你更好的人,我都想好了,我真的都想好了,只是事到如今有些下不去手。”

鼻尖有些刺痛,猛烈的酸澀后就是眼眶的溫熱,楚昳感到視線模糊。

昏暗的燈光下,簡幸川看不清楚昳的臉。

“現在的我後悔不已,後悔那時候眼裏只有工作,後悔沒給你很好的生活,後悔沒和你有個小孩,後悔沒有在重逢之後留出更多的時間。”

“簡幸川。”聲音抖得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我害怕。”

“別怕,楚昳。”簡幸川想拉她的手,伸過去撈了兩把才堪堪摸到了她的手腕,“我想動手術,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就有太多的時間在一起了。”

“可是,成功率太低,萬一……你的工作怎麼辦,你母親怎麼辦,我要怎麼把你送上手術台。”

從始至終楚昳都沒說自己,簡幸川是心疼不已。

“記得嗎,你說過這次我們好好聽專家們的,他們怎麼說我們就是怎麼治,這次我們聽話好不好。”

楚昳反握緊他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彷彿該被救的是她而不是簡幸川。

“我知道,我全聽你的,就是你可以再讓我想一想么。”

“好。”

自從簡幸川那晚和她聊過,楚昳心裏也確定下了目標,只是去往目標的路上她依然心神不定。

晚上,紀承允和顧懷珘來看他,楚昳接待到一半就去接電話了。

三個人可以坦蕩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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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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