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要低調
4，要低調
跟九十年代全國絕大多數鄉村中學差不多，蘭回鎮第二初級中學的教學樓簡單得很，就是成“三”字形排列的三排，每排三間，總共九間的瓦房。
這便是學生們的教室。
三排瓦房白牆黑瓦，也不知道建成多久了，牆皮剝落，地面坑窪，屋頂的瓦上長滿青苔，到處都可以看到“悠久歲月”的痕迹。
反正據范曉華的父親范衛東告訴他，這所中學，在他自己都還是小孩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幾十年前還是一所令只有高小文化的范衛東做夢都想上的“高等學府”。
除了九間教室，距離教室不遠處還有十幾間連成片的瓦房，有老師的辦公室，有物理和化學老師的實驗室，有體育老師的體育用品儲藏室，一個給學生蒸飯的伙房，剩下的，則大多隔成小間，做了不少離家遠的教師的宿舍。
比如，范曉華的班主任鄧雙林，便在“教師宿舍區”分了間五六個平方的小房子。
這些大大小小的二十幾間破瓦房，便是蘭回二中“最值錢”的不動產了。
圍繞這些不動產，學校還在外面修了一圈圍牆，裏面用白石灰畫出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出來當運動場，運動場中間用水泥墩子支了兩個破籃筐當籃球場，在東北角用磚碼了兩個水泥台當乒乓球枱，在西北角挖了個長方形的土坑，填滿沙子當跳遠用的沙坑。
加上這些，便是蘭回二中所有有形的家當了。
哦，還忘了一點，在東北角，靠近乒乓球枱的地方，還有兩間小瓦房，這裏，終年臭氣熏天，蚊蠅瀰漫，卻是所有師生不論男女每日的必去之地：
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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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范曉華走出辦公室后，他並沒有急着回教室，而是背着雙手，安步當車，懷着一種期待而又陌生，類似於“近鄉情更怯”的，複雜而又玄妙的心情，打量着眼前這個二十多年沒見的，昔日的初中校園。
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對他來說，是既熟悉又陌生，猶如蜘蛛的吐絲，連續不斷地牽扯出一場場，一幕幕早已埋葬在記憶深處的遙遠的記憶。
閑逛校園間，前不久在辦公室被班主任鄧雙林先是“氣急敗壞”地一通批，而後又“苦口婆心”地一通勸時的，讓他哭笑不得的場景又不期然地闖入了范曉華的腦海。
對此，范曉華搖了搖頭，只能一臉苦笑地心道：
“唉，本來只想開個玩笑，讓二十多年沒見的老同學們一樂，不成想卻害苦了老鄧，以為俺看了什麼邪書，走了什麼邪路，一天到晚東想西想，吃了不長，好的不學，竟然連華夏近代第一大文豪魯大爺都敢批評，洗刷，諷刺，挖苦，簡直是吃了豹子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唉，這個時代的人沒見過啥世面，還是太單純，太容易相信課本上的東西以及所謂的歷史，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大多也是非黑即白，不是英雄就是狗熊，不是‘岳飛’就是‘秦檜’，很難理解人的多面性和複雜性。
“看來，自己以後還是得悠着點，該裝傻充愣的時候還是得繼續裝傻充愣……”
漫步間，想着十幾分鐘前在辦公室的遭遇，范曉華便決定自己以後還是盡量維持原狀，不要太過鋒芒畢露的好。
“嘀鈴鈴……”幾分鐘后，上課的鈴聲響了，於是，原本在操場嘻哈打鬧，你追我趕的一群群少男少女便頓時作鳥獸散，開始倦鳥歸巢，各自返回各自的教室。
范曉華並未如周圍的學生們那樣急着回教室上課，而是繼續在泥土和雜草混雜的簡陋操場上走了好一陣，直到他把不大的校園完整地逛了一圈，這才優哉游哉，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初三一班的教室。
這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英語老師伍敏的課。
“Sorry，MissWu，Mr.Denghadsomethingtodowithmejustnow.IjustcameoutofMr.Deng’soffice.(不好意思，Miss伍，剛才鄧老師找我有點事，才從鄧老師辦公室出來。)”
范曉華站在門口，見是伍敏在上課，便下意識地直接用英文解釋了兩句。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原本有些吵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學生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集中到了他的頭上，就連英語老師吳敏也不例外。
此時的吳敏，對於范曉華嘴裏突然飆出的一嘴通順，連貫，而又地道的口語，而且還是美音，直接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曉華剛才說的是什麼？
他似乎在用英語向我解釋什麼？
但是，那……那到底是什麼事情？
只聽到了什麼“鄧老師的……辦公室”，但前面說的是什麼來着？
震驚過後的伍敏，突然一下子慌亂起來，臉都有些紅了，因為這時她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聽懂自己的學生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麼！
“卧槽，又本能地在顯寶了！低調低調！范曉華，你娃一定要低調點兒！”心理年齡快四十了的范曉華只瞧了眼眼前師生們的表現，立刻就明白了他又“錯了”。
“呃，那個，伍老師，剛才鄧老師找我聊點事情，他可能是看我長得帥吧，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忘了時間，所以，那個……就……耽擱了十幾分鐘。”
看到自己隨口飆的一句英文，竟然把自己的英語老師都給難住了，范曉華心道一聲“罪過”，趕忙解釋起來，替伍敏解圍。
這次，當然是中文了，而且還是直接冒的方言。
九十年代的鄉村英語老師，也就能教點單詞和語法，然後傳授點解題技巧，聽力和口語，那是很差的，完全上不了檯面。
當然，這個也怪不到老師頭上，歸根結底，是整個華夏英語教學的通病：
太注重閱讀和做題，嚴重忽略聽力和口語。
原本震驚於范曉華突然牛逼得上天的口語而變得目瞪口呆的初三一班，在他的那句大言不慚的“可能是覺得我長得帥”出來后，“哈哈哈”，全都哄然大笑。
於是乎，原本安靜一片的教室下一刻也就恢復正常，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范曉華王婆賣瓜似的解釋和班上學生的哄堂大笑將伍敏從尷尬和難堪中解放了出來。
“哦，那你快點回到座位坐好吧。”伍敏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鏡，看了眼懶洋洋倚在門口的范曉華，故作鎮定地道。
“OK，MissWu.Thankyouforyourunderstanding.(要得，吳老師，謝謝你的理解哈。)”
范曉華點了點頭，朝伍敏道了聲謝，隨即搖搖晃晃，在全班所有人震驚，佩服，羨慕……等等各種複雜的目光中，朝自己的座位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