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嗎的!總有一天全部咬死!(4000+二合一)
清源曉海沿着路往住所走去,藍牙耳機里傳來的,是熱門頻道的主持人發出的揶揄台詞——
「其實我目前為止的人生並不是很好啊,對於一個人生活的我,每當吃飯的時候卻是最痛苦難捱的時候,畢竟這是一天中是不可多得的陷入自我反思的時間,總會覺得我的人生真是糟透了」
清源曉海沒忍住發出高聲的感慨——
“我可太懂了!”
道路上微風輕輕,除了偶爾一兩聲犬吠,空氣里瀰漫著泥土、霧靄的清晰氣息。
準備拐進家前的十字路口時,餘光發現有一家便利店還在開着。
自己記得小時候這裏並沒有便利店,想要買東西還要跑到幾百米外的百貨超市。
清源曉海站在原地待了會兒,自己是有意願去和家裏的妹妹處好關係的,哪怕和她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他真的很想等到那個男人回來的時候,把完美無缺的清源漁麥展現在他跟前,然後雙手叉腰地對那個人豎起中指說——
「你可有可無」。
一想到這裏,清源曉海邁開步伐走過斑馬線,準備買上妹妹可能喜歡的零食。
就在即將來到便利店門口的時候,兜里的手機傳來了細微的震動。
清源曉海停下腳步取出手機一看,發現來信人竟然是御法編輯,頓時讓自己的心情既複雜又緊張。
膽戰心驚地打開聊天框,發現他並沒有對自己之前的話做出回應,反而是發了一張圖。
是一部漫畫的截圖,上面說了女主突然要去拍攝AV。
清源曉海記得他曾經推薦自己去看過這部漫畫。
哪怕是意義不明的截圖,也讓清源曉海感到意外,真沒想到那句充斥着留戀和自我展示的話,也會引來他的回應。
清源曉海在這一刻意識到,這個人能當自己的編輯,也許只是自己運氣好罷了。
想到御法編輯可能真的很喜歡這部漫畫的女主,清源曉海把袋子放在地上,仔細地在聊天框裏敲起了字。
「應該不會有作家讓女主去做這種事情的,放心就......」
然而就當他的字還沒敲完的時候,御法編輯突然又發了消息——
——「天哪!我真的超想看啊!」
看着從屏幕上跳出的句子,清源曉海的眉頭一挑,臉上的筋肉都在微微抽動。
——這傢伙,真的是手下有很多人氣作家的正經編輯嗎?
想到這裏,清源曉海默默地把打出來的字全部刪除,重新碼字發送。
——「我也想。」
是真想。
——「不過應該沒戲,她.......」
緊接着,御法編輯又開始發送了很多關於漫畫的故事,滔滔不絕的段落接連發送,清源曉海覺得他真的有能言善辯的才能。
可是已經站在原地快十分鐘了,再這樣閑聊下去,那自己聯繫他根本就毫無意義。
——「那個......雖然我成績不好,但您覺得我還有救嗎?」
清源曉海實在不想撒謊,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可能無法為他的業績添磚加瓦。
——「啊!對啊!我都給忘了是來和你說這個的!」
“嘶——!”
清源曉海站在原地大呼離譜。
——「謝謝你能回應我。」
——「不要誤會了,你的才能和實力才是最大的前提,如果沒有能力,我也不會浪費時間和你聊天,還不如去摸我家裏養的美短。」
——「真虧你沒有拋棄我這樣的撲街」
——「沒事的,撲街多了去,而且你仔細想想,其他撲街看見你寫的東西,就會覺得原來不僅僅是自己廢柴,還有比自己更廢柴的作家存在,說不定會對寫作安心不少,換言之,你給了很多作家繼續寫下去的動力。」
——「你這句話說的我可高興不起來.......」
——「總之如果有想法,就重新發給我吧。」
看着上面閃爍的文字,清源曉海總覺得這是一個奇迹,頓時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起碼有了再次嘗試的機會。
——「可我還是無法在平庸的小說里得到滿足,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先動筆,再討論,over~」
之後,就沒有了消息。
就在清源曉海提起膠袋準備去便利店買些飲料的時候,手機又傳來了消息。
是御法編輯發來的。
——「還有,你的筆名‘由紀夫’真的很土,最好換一個。」
這傢伙,專門為了這件事才說的嗎........
提起地上的購物袋,清源曉海總感覺自己是飄着進到便利店的。
便利店角落的一台空氣濕潤機正噴吐着白色的水霧,那份令人舒適的冰涼,隨着吸入肺部而沁潤了全身。
他準備買幾盒布丁回去,正巧有賣布丁包子,是一個外觀看上去像包子,裏面確實一個布丁的......布丁。
清源曉海買了五盒,但又想起自己可能也要吃,就多買了一盒。
當準備走去結賬的時候——
“18歲以上?什麼鬼東西?!”
“你為什麼不用用腦子?是人吧?把錢收下把煙給我事情不就結束了?”
“對不起,有規定。”
“喂!規定?那你看上去這麼小,有十四歲嗎?”
“有。”
收銀台有一位穿着綠白色條格工作服的少女站在那裏,嬌小的頭上戴着藍色的帽子。
而在她的跟前,是兩個穿着高中生制服的男生,正不斷用手拍着桌面,上面放着幾包香煙。
清源曉海的嘴巴微張,發出了錯愕的細微聲響。
那個少女明顯是清源漁麥。
“小妹妹!這裏就我們三個人又能怎麼樣?”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說道,“你看上去很機靈不像是個笨蛋,會好好明白的吧?”
清源漁麥卻是搖搖頭說:
“對不起,我不能冒風險,比起抽煙,為什麼你們不能買口香糖呢?”
另一個男生直接破防,他的嘴巴下留着一顆痣,大聲說話的同時,那黑痣都彷彿要膨脹起來。
“麻煩!錢我就放在這裏,愛要不要!”
他說完,就要拿起桌面上的香煙走。
“不行。”清源漁麥的語氣依舊平穩,雙手直接握住他伸來的手臂說,“沒經過同意,你這和搶劫沒區別。”
“oi——!”
那男生大吼一聲,另一隻手狠狠拍了拍懸挂着的廣告橫幅。
Pong——!
聲響宛如一顆巨大的炸彈落下。
清源漁麥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下,但小臉卻依舊凜然,彷彿在告訴清源曉海,剛才那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嘿,她怕了。”那黑痣男生忽然來了興趣,對着身邊的同伴指了指手臂上的雙手說,“力道小了不少。”
“為什麼就不能理解一下?”對方嘲笑般的語氣,讓清源漁麥深吸一口氣。
“啊?”
“為什麼就不能多去讀讀自我啟發的書,學習理解一下?”
“什麼東西?”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來打擾我的工作,不然就你們這幅模樣,沒有人會喜歡的。”
“......”
那兩個男生的臉頓時垮下來,就像粗糙的稻草人臉。
“你們這樣太過隨便,社會可不會因為你們大聲說話就會寬容,我都能想明白這點,為什麼你們就不懂呢?”
清源漁麥自說自話,收銀台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那兩個男生的脖子根都快要紅透了。
瘦瘦高高的男生頓時表現的有些慌張,鼻翼擴張,伸出手就把清源漁麥的帽子挑飛。
“你再給我繼續說——!”
清源漁麥被宛如山脈一般的壓倒性重量壓下,喉嚨中的聲音戛然而止,反而發出類似悲鳴的細微聲響。
店內的喧嘩,瞬間像被冰凍起來一樣。
那兩個男生見「震懾」住了,隨即把錢留下拿起煙就要走。
“那個,能不能借我點錢?”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清源曉海強硬地攔在他們跟前,笑容滿面地說道,
“我今天出門沒帶夠錢呢。”
那兩人停下腳步,反而是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盯着他。
清源漁麥露出一臉驚愕的神情。
“你沒錢關我們什麼事情?”
或許眼前的男生長相俊朗,一看就是某些團隊的中心人物,頓時讓瘦高的男生皺着眉頭,就連語氣都緩和不少。
“我多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想吃東西,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下我呢。”
清源曉海瞅了一眼他手裏握着藍白相間的香煙,隨即挑起眉頭說,
“天!這不是七星嗎?”
“七星有什麼貴的?”「竹竿」沉聲說道。
“抽七星者鳥必小,牛頓七大定律之一。”
“嘿嘿,還好我喜歡抽萬寶路,就你愛抽七星。”另一個男生頓時嬉皮笑臉地說,卻被「竹竿」瞪了一眼。
終於意識到清源曉海是在揶揄,那男生的臉上才閃過一絲陰沉。
“神經,走開。”
“等下。”清源曉海伸出手抓住「竹竿」的手臂。
另一個男生見狀,立刻伸出手推了推清源曉海的肩膀:
“你做什麼!”
清源曉海臉上的笑容不減,往後退了一步,看向櫃枱的清源漁麥說:“她不是拒絕了嗎?”
“......啊?”「竹竿」發出了錯愕的聲音,“你是笨蛋嗎?我們已經和她談好了,對不對?”
“沒有。”清源漁麥直白地搖搖頭。
清源曉海不想過多糾纏,於是指了指牆角的攝像頭說:
“提醒一下,要是被你們老師知道抽煙,處理起來會很麻煩的。”
那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攝像頭,又瞥了一眼清源曉海。
“嘁,這種破店早點關門算了!”
「竹竿」說完,來到收銀台把煙放下,走到門口又突然折返回來,臉色陰沉地把桌面上的散錢收進口袋裏。
那兩個高中生離開后,清源曉海默不作聲地走到收銀台前,開始結賬,也不去過問她為什麼在這裏打工的弱智問題。
“......你幹嘛多管閑事?”清源漁麥拿着布丁結賬突然開口。
“你是我妹不是嗎?”清源曉海掏出錢包。
她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但沒有說其他話,只是老老實實地結賬。
“八百円。”
“鄉下物價真不錯,lucky~~”
清源曉海笑了笑,拿出一枚五百円和三枚一百円的硬幣。
清源漁麥把布丁放進袋子裏,遞給他。
本以為清源曉海會過問一些問題,結果他拿起袋子,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這讓她情不自禁地輕舒了口氣,如果他留在這裏,只會讓自己感覺渾身不自在。
◇
在幽暗的寂靜中,在路燈下的蚊蟲宛如有機物的碎屑,四處飄蕩。
晚上十點,清源漁麥在便利店的休息室換好衣服,打好卡,和前來接班的人交替了工作。
走出便利店時,她情不自禁地抬起雙手,像一隻貓一樣,慵懶且肆意地伸展着全身。
每當這時,總感覺自己好像長高了,身體也變輕了。
舒展的太過舒服,舒服到耳鳴得也很厲害,意識和視線都要開始剝離。
此時,腦海中又浮現出在便利店中的那一幕。
“被小瞧了......”
她低下頭,看着在鄉下極其普通的帆布鞋。
家庭不美滿會被小瞧,剪了長發像個男生會被小瞧,一個人上學會被小瞧,打個工也會被小瞧......
一想到被人用愚弄般的態度輕視,一股無形的怒火正從內心深處積壓而起,呼吸的頻率也越來越急促。
清源漁麥雙手緊握,抿着嘴唇咬着牙深吸一口氣,突然對着厚重的夜色大喊:
“嗎的!好噁心!等我長大了!總有一天要把這些人全部咬死!”
農田和近旁的花草都披上了月光,溫和無聲地接受她的話語踐踏。
清源漁麥讓牢騷溶解在空氣里,老實說這樣會無比暢快。
但她準備收拾心情回家的時候,卻發現一邊木椅上,坐着一個人。
兩人的視線對視的瞬間,都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了驚愕。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清源曉海,他的旁邊放着一盒吃一半的布丁。
“......”
“......”
清源曉海整個人都被嚇傻了,虧自己天真的不得了,以為她會是一個淡如木蘭的少女,甚至對此深信不疑。
然而現在,自己受到的打擊不亞於被人用棒球,朝着腦袋狠狠地來了一下。
清源漁麥的手心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渾身動彈不得,彷彿身上纏着一個透明的蟬蛹。
充滿着緊張感的黏膩空氣,緊緊地貼在兩人的皮膚上,沉重的彷彿要把肺戳穿一個洞。
“要吃布丁嗎?”清源曉海的臉上硬生生地擠出微笑,拿出一盒布丁說。
見他沒說多餘的話,清源漁麥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你為什麼還不回去?”
“想看看你幾點下班,太晚可不行,還要上學。”
清源漁麥吊起眉梢,如果自己上到凌晨,難道他也在這裏待到凌晨?
“我只在雙休和假日會晚點,平常都是八點。”她說。
“那回去吧。”
清源曉海起身,不顧形象地踮起腳尖,肆意伸展着腰肢,就連肚臍都毫不見外地露出來。
“啊~!”
他舒暢地吐一口氣,瀟洒地轉身離開。
清源漁麥又想起自己先前也那麼做,小臉頓時掠過一抹紅霞,然後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
水渠的潺湲聲響融入萬物緘默的寂靜里,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人的步伐也在意興闌珊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