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Nine 畫廊之戰
亡靈的私語指引着那些人前進,前方是黑暗還是救贖?——前語
盧克多雖然是一個小城鎮,但熱鬧程度卻也不低於那些大型的城鎮,排列整齊的灰石房屋和懸挂於建築之間的彩色絲綢,風拂動這些絲綢時會帶起清脆的鈴響。建造在以石料為主的堅固建築上的是具有藝術風格的浮窗,熱鬧的街市兩邊的商鋪基本上用木架、氈毯與少量的石頭搭建而成的,因為這樣的商鋪即穩固又方便商人收撿,如果遇到什麼意外的話,店主與行人也不會被砸傷。而且盧克多的中心有遠近聞名的黛尼奧雅商會在,所以這裏彙集的商品相當豐富,瑞吉一路走過來都很少看見重樣的商品。
如果能夠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的話,說不定就能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了,而且剛剛賣烤雞腿的那家看起來相當不錯的樣子,應該讓亞撒買來嘗嘗······但是現在還是得解決一下眼前的問題啊,真的是太可惜了。瑞吉雖然很想讓亞撒代替自己好好嘗嘗那些色香看上去都十分不錯的美食,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完成任務,所以這些想法就先放一放好了。
據說魔女的畫廊只會在沒有月亮的午夜后出現,而這個入口純粹是當年福瑞的先祖湊巧發現的。說起來可笑,誰會相信一座被廢棄的鐘樓的牆面上那小孩子隨意塗鴉出來的門就是畫廊的入口呢?
在前往魔女的畫廊之前,亞撒逼迫福瑞交出了他擁有的所有怪畫,其中包括《幸福之家》、《春神的花園》、《忠實的奴僕們》,併當着他的面將怪畫凈化銷毀。現在福瑞的家人正在旅館內暫時居住,而福瑞本人則負責給亞撒和瑞吉帶路。
福瑞在帶着亞撒去盧克多另外一邊郊外的廢棄鐘樓時,不斷地在心中埋怨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倒霉——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利用魔女的怪畫安然的度過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但是卻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危險的人,而且他感覺到這個人簡直就是為了搞破壞才到來的。
與福瑞並肩行走的亞撒如果有讀心術的話,估計他應該會贊同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評價,因為他曾經為了追殺一個上級惡魔,把那個惡魔藏身的城鎮給摧毀了,但是那個時候具體死傷了多少人他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他還記得當時瑞吉的表情:驚恐,悲傷,還帶着一絲的憤怒。
“亞撒,如果不得不戰鬥的話,就請你控制一點兒吧?畢竟這裏很靠近城鎮,如果要用全力的話,這裏也會變得跟那時的一樣的。”稍微有些緊張的瑞吉抓住了亞撒的手臂,她當時只能看着暴怒的亞撒對着整個城鎮發泄怒火,最終將那隻惡魔殺死了熾熱的龍息之下。即使那是一場勝戰,但是在她的眼中,也無異於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抱歉,但是我沒有辦法······”亞撒有些愧疚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看着比自己矮許多的瑞吉。即使沒有感覺到她的體溫,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溫暖。而很快,亞撒注意到腳下的雜草與石塊逐漸變得多了起來,於是他再抬眼看向前方,那牆壁大片缺失,吊著巨大銅鐘的圓頂已經消失了大半個的鐘樓在黑暗中矗立。單看影子的形狀,那座鐘樓彷彿某種恐怖而巨大的怪物。
“原本這個地方是流浪者的聚居地的,但是後來因為老有人消失,所以就沒有人再敢去那裏了。當年我先祖也是一個流浪者,他無意間在鐘樓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面上發現了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門,木門下是狹窄但很長的階梯。而階梯通往位於鐘樓地下的房間,那裏有一張不知多少年前放置的床和與牆壁相連的生鏽鐵鐐,還有一雙用鮮血畫在牆壁上,看上去像小孩兒塗鴉的門。那扇門就是可以通往魔女的畫廊。”福瑞一邊對身後的亞撒說著,一邊用早就準備好的掃帚掃開了鐘樓內地面上積累的灰塵和落葉。其實相比於灰塵,還是那些落葉更煩人一些,這些將根須深深植入牆壁的藤蔓植物總是不停地生長着,而在這種鬼地方也沒有進行清掃,最後落葉甚至會堆積過人的腳背。
在將所有的落葉和灰塵掃到一邊去之後,三個人終於看見了地上那扇彷彿是人畫出來的木門,面無表情的亞撒半跪下去拉住木門的銅環,然後直接單手用力將門從地上扯了起來:“好,真是辛苦你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還有不要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好······好的!那我就先告辭了,祝你平安歸來!”在聽到亞撒的話之後,瞬間感覺到輕鬆福瑞丟下手中的掃把轉身就跑,他飛快地從背着手的瑞吉身邊跑過之後就徹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晚上郊外會有遊魂呢,那個人不會出事吧?”瑞吉望着福瑞離開的方向問道。
“走吧,最後這個人怎麼樣就和我們無關了。”
“嗯,好的!我們走吧!”
亞撒和瑞吉一同將手放在了那石牆表面以鮮血畫出來的門扉上,之後他們兩個人就逐漸地陷入了那看似堅硬的牆壁之中,就像陷入了冰涼粘稠的稀泥中一樣。
魔女的畫廊嗎?那裏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呢?在視線完全變得黑暗之前,瑞吉的腦中閃現出了幾個問題,近段時間她一直跟着亞撒到處去搜尋克洛埃的痕迹。聽說了關於那個怪畫的魔女的傳聞:在傳聞中,人們將這個魔女描述成了一個醜惡的老婦人,她用自己會吸食人血的鋒利畫筆插入人的脖頸中汲取鮮血,然後用那個人的鮮血來完成畫作。通過鮮血完成的畫作,會將被汲取了鮮血的人的靈魂囚禁在畫中,然後利用靈魂的力量可以實現持畫者的願望。
“哇!是一條狗呢,而且是一隻胖胖的狗!還可愛!”當視線清晰起來的時候,瑞吉首先看見的是一隻白毛肥胖的大狗,於是她相當激動地抱住了這隻毛球似的,身形有些虛幻的大狗,而這隻大狗也相當友善地對她搖晃起了自己麵包卷似的尾巴。
“狗?這種地方怎麼會有狗?”早就將自己的巨劍橫在身前,做好了被襲擊的心理準備的亞薩頗為疑惑地看了一眼在瑞吉懷裏哼哼唧唧的白狗,然後他單手持劍開始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現在他們兩個人身處的地方憑他的語言水平的確很難形容,粗略的來講,就是和他之前暫居的旅館一樣的狹窄的長廊,木質的地板和牆面早已經腐朽不堪,甚至生長出了暗綠色潮濕的青苔和顏色艷麗的蘑菇。頭頂只是彷彿無邊的黑暗,淡淡灰色的霧氣在空中瀰漫,讓本就死寂無聲的環境顯得更加詭異與陰森起來。腳下的木板只要稍微用力踐踏就會發出嘎吱的聲響,這讓亞撒懷疑自己腳下的這片木板隨時會塌陷下去,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因為他發現木板下其實是堅硬的黑色石材,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會誤以為腳下是黑色的虛空。
“亞撒,亞撒,這條狗狗跟我一樣是彌留者哦!!”
“嗯,我知道了,但是別管它了,我們得在早晨來臨之前抓到‘魔女的畫廊的根源’。”亞撒現在已經懶得思考那條狗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他現在只想立刻把這個詭異的地方徹底地毀掉,免得還有一些不要命的人請來帶走怪畫,然後因為太過貪婪而被被怪畫殺死,成為怪畫的一部分,再去害死別的人。
在黑暗中,亞撒原本是血紅色的眼睛變成了暗金色,同時令人恐懼又滿含暴虐的光芒從他的眼瞳中亮起,他身邊抱着那隻站起來比她自己還高的白狗的瑞吉在皺了一下眉后輕輕地嘆了口氣:“好,我來帶路。”
在此之後,瑞吉和亞撒一言不發地沿着彷彿無盡的走廊向前,而突然,亞撒注意到身邊的木牆上開始出現各種畫工細膩但顏色灰暗的畫作。這些畫作有描繪動物的、也有描繪人類的、還有描繪就算活過悠長歲的他也未曾見過的怪物的······這些畫似乎都有自己的靈魂一般,在木製的畫框內自己活動着。
亞撒停下腳步用手指摩挲其中一幅精靈少女的畫像,然後他看見畫中金髮綠眸的精靈少女用手中的百合花束遮住了臉,然後羞澀地避開了他放在畫上的手指。
“真是不可思議······”亞撒望着怪畫喃喃道。
“怎麼了?捨不得毀掉這些畫了嗎?嘛,也是呢!一個人類的孩子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也是相當不容易的了,而且一看就知道,這裏所有的作品應該都是她花費了很多時間才創作出來的吧?”本來是在前面帶路的瑞吉在展開雙臂原地打了個轉之後,背着手盯着正在仔細欣賞那些怪畫的亞撒,最後她歪頭說出了真心話:“其實吧,亞撒······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怪畫交給自贖會的人,我相信他們會好好處理······”
“瑞吉,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無論這些東西對他人到底是不是有害的,它們的本質永遠是惡。所以,為了避免這些東西對他人造成傷害,我們必須得消滅它們。”亞撒一邊沉聲說道,一邊順手拍了拍不服氣地鼓起了腮幫子的瑞吉的頭,之後他緊皺起眉頭注視前方。突然,他被那條一直緊跟着他們的白狗發出的吠叫聲嚇了一跳,於是他立即抽出了綁在大腿上的刺刀橫在自己的面前。
“亞撒,我覺得我們還是繞道比較好,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明明什麼也沒有看見,但瑞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戰慄起來,前方的黑暗中似乎藏着什麼讓她這個龍族都感覺到恐懼的東西——那是蘊含著巨大的惡意,也許不可言狀的怪物。
這條長廊其實還有許多的分叉,而且瑞吉能夠感覺到這條道路最終只會通往一個地方,也許那裏就是她和亞撒所要追尋的根源吧?不過亞撒會聽她的話,然後選擇繞路前行前進嗎?
“從其他的路走也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繞路吧。我感覺的確有點不妙。”同樣有些不祥的預感的亞撒在權衡了一下繞路的利弊之後,果斷地決定放棄他們現在所走的這條路。畢竟要在這種狹窄的地方戰鬥對他來言很困難,而且他要盡量保存體力,以防不備之時。
原本打算帶着亞撒繞路前進的瑞吉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長袍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拉了拉,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結果發現是那條被他們兩個人徹底無視的狗。在猶豫了一下后她蹲了下去,然後眯着眼睛笑道:“怎麼了?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告訴我們嗎?嗯嗯,我知道了。亞撒,這條狗好像要給我們引路呢!你要相信他嗎?”
“在這種地方會出現一條狗明顯不太對勁,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跟過去看看吧。”雖然亞撒覺得這條狗很可疑,但是又覺得能從它身上得到些什麼線索。於是他決定跟着這條狗走,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對了,亞撒這條狗告訴我它叫吉米呢!所以我們就不能狗啊狗的叫了!”
“管他的呢。”
吉米的爪子拍打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它那如同棉球一樣的尾巴在亞撒和瑞吉的視線內歡快的擺動着。他們現在所走的這條走長廊內的畫作已經完全突破了畫框的限制,開着彩色玫瑰的玫瑰樹肆意伸展銀色的枝葉,在牆面上茂盛的生長着;從畫框內湧出的灰藍色章魚觸角上佈滿了濕潤的眼珠,這些眼珠在轉動時發出古怪的聲響;長着鳥兒的羽翼與鼠頭的兔子挎着大包從他們的頭頂旋轉着飛過;地面生長着暖橙色的苔蘚和地衣,踩在上面就如同踩在鬆軟厚實的地毯上一樣。
瑞吉伸出手接住了半空中飄落下來的半球形的金色花朵,在她的正上方是一棵發出了柔和金光的樹。不,準確的來說,是生長在樹上的那些形狀為半球形的花發出了光芒。
正當瑞吉感嘆那些花朵的美麗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手背一陣疼痛,於是她下意識地將那朵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花甩開來,然後吃驚地看見自己手背上的皮膚消失了。不過傷口並沒有流血,因為她的皮膚下面什麼也沒有——畢竟她是早已死去卻被石碑的力量束縛在亞撒身邊的幽靈,幽靈是不會流血的。
那朵被瑞吉甩開的花收回了從絨球形花蕊內探出的透明魚骨狀的觸手,然後蠕動貝狀的花瓣重新飄飛起來。額頭冒起青筋的亞撒一把捏住了這隻偽裝成花的小怪物,然後用力握緊拳頭,接下來可以明顯的看見綠色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滴落。
“你沒事吧!?瑞吉為什麼不小心一點兒!你應該知道這種地方東西不能亂碰的吧!”亞撒隨手甩開了手上怪物的殘骸之後伸手拉住了瑞吉受傷的手,而瑞吉則不太高興地鼓起了臉頰,之後她伸出手抓住了那棵樹垂下來的樹枝。她在將那根與自己的頭頂距離只有幾厘米的樹枝握在手中時,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其異常粗糙的樹皮所帶來的摩擦感,翹起的尖銳樹皮就這樣陷入了她的皮膚,隨後她猛的睜大眼睛。於是在一瞬間,被她握在手中的早已死去,變成了怪物們居住的巢穴的樹枝連同整棵枯樹一起凐滅成粉,那些還未反應過來的怪物則一隻接連着一隻的爆炸開來。
“消氣了嗎?消氣了我們就繼續走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亞撒用自己的斗篷擋住了從天空落下的綠色漿液,之後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突然伸手把瑞吉推倒,而他自己則後退讓後背腐朽不堪的牆面緊貼。一道慘白的影子從亞撒的面前極速掠過,同時這道影子扯走了他的披風並將其撕成了碎片。
在這個襲擊者落地的一瞬間,亞撒手中的刺刀就已經飛刺過去了,隨後便可以聽見嘶鳴和刀刃刺入腐朽木頭的聲響。那隻被刺刀釘穿的是一隻慘白的成人的手,在手腕的斷口處數只狹長的眼睛擁擠在一起蠕動着,五根纖細的手指上銀白色的硬毛與鋒利的倒鉤生長,內部尖牙呈現出圈狀的口器連同其內的各種內臟一同被刺刀貫穿。紫色的體液在地上流淌,然後滲入了腐朽潮濕的地板中。
昆蟲足肢在地上摩挲時發出的細碎聲響從前方黑暗中傳出,趴在地上的瑞吉警惕地抬起頭來,結果她看見了那些手蛛眼睛發出的紅光:“那個亞撒,要不我們先······”
“你獃著別動,我來解決!同樣注意到那些靠近的怪物的亞撒雙腿微曲后從瑞吉的上方越過,然後重重地落在了她的面前。在躍起的同時,他的嘴裏似乎在快速地吟唱着什麼,當雙腳落地的時候,他的手中已經有熾熱的烈焰在翻騰了。
“亞撒,不要這麼!!這裏還有很多其他的怪畫呢,而且你這樣子很有可能把整條走廊給點燃的!!亞······”表情由驚訝轉變為驚恐的瑞吉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阻止亞撒發動那與火元素有關的魔法,那纏繞在他手中的火焰就已經化為火龍衝出並且逐漸地變大,最終由火焰組成的巨大漩渦將他們兩人面前的長廊瞬間填滿。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那些活過來的怪畫、如浪潮一般朝這邊湧來的手蛛們連同整條長廊瞬間在火焰中變得扭曲起來。
不過下一秒,夾雜着大量銀色鱗片的魚類、發光的磷蝦、顏色斑斕的螃蟹海星、各種形狀的海藻的深藍色海水便撲滅了這條憤怒咆哮的火龍,然後將猝不及防的亞撒和瑞吉淹沒。
“破壞畫廊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行的,這是主人留下的珍貴的遺產,伊絲塔一定會保護好畫廊的······如果你們在做這種事情的話,我會立刻把你們趕出去。”頭頂的水面傳來的少女清脆的並無感情起伏的聲音,忽然發現在水中依舊可以自由呼吸的亞撒抬起頭來,結果他看見了一個少女正以看臭蟲的目光俯視着自己。
這個在水面上站立,將亞麻灰長發高高束起的女性以金線精心縫上的波浪和水瓶花紋的海藍色長裙的裙擺在空中翻卷,如果是普通人第一眼看過去,一定會覺得這個少女英姿颯爽吧?但是對於亞撒來說,自己所面對的敵人的樣貌與年齡並不是讓他手下留情的借口,而且他很清楚的知道對方並不是人類,因為人類無法使用這麼強大的魔法。
“亞撒,對方並沒有敵意。”瑞吉從地上爬起之後按住了身體緊繃,即將暴起的亞撒的肩膀,然後她瞅了一眼身邊那條不斷對那個女性興奮地搖着尾巴的吉米,轉頭對自稱為伊絲塔的少女說道:“這位小姐,我們是想要解放被囚禁在畫中的幽魂和保護怪畫才來到這裏的,所以請你不要動手。”
“解放?你不知道正因為有靈魂蘊藏在其中,所以怪畫才會活過來嗎?而且如果沒有了靈魂,這些怪畫只不過是一堆廢紙而已!還有我不是小姐,你眼睛瞎了嗎?我有喉結沒有胸部啊!”伊絲塔感覺到頗為羞惱的同時一腳跺在水面上,於是他連同原本高過兩人頭頂很多的海水一同下降。當所有的海水都完全消失了之後,於是他就基本上與兩人正面相對了。
“即使不能在實現別人的願望,這些畫作不依舊是克洛埃花費心血創作出來的嗎?所以我們自贖會會幫你保管好這些畫作的。”見伊絲塔並沒有過激的反應,於是瑞吉便走近對方進行進一步的勸說,但是下一秒她的視線就被亞撒的石碑劍擋住了。
石碑劍和那些在地上掙扎,然後如跳蚤一般彈起的銀魚相撞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響。這些離開了水后在破敗地板上掙扎的生命和伊絲塔是一體的,所以伊絲塔只要是刻意控制,它們同樣是可以利用的武器。之後不僅是銀魚,還有那些螃蟹、貝類、海星全部如同被人擲出的武器一樣無序地飛舞起來。不過由於石碑劍過於巨大,所以亞撒沒有辦法將其很好的揮動起來,所以他只能用那柄刺刀來抵禦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而即使他的反應很迅速,但卻依舊無法避免被那些變得比鋼鐵還要堅硬,比刀刃還要鋒利的海洋生物們割傷皮膚,不同於人類血液顏色的黑血從他身上割開的傷口中湧出,有些血滴砸碎在地上,還有些則被那些海洋生物擊碎並飛濺在瑞吉背後的牆壁上。
“瑞吉,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別害怕。”亞撒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這些海洋生物由靈魂與克洛埃的血液構成,所以它們不僅能夠傷及肉體,也能夠割裂靈魂。如果說肉體的疼痛只是針扎的話,那麼靈魂的疼痛應該是刀割了。
無法躲避,如同酷刑。
“談判失敗了,放棄吧。”
“我知道了。”表情有些無奈的瑞吉一直在了解到談判是無效的之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她的手輕易地穿過了亞撒的身體,然後輕按在他手中那把插在地上的石碑劍上:“石碑之劍,請傾聽我的祈願。”
“你是他的盾,你是他的劍,是他用重要之物交換而來的靈魂之舟,聽我所言,將內形改變,以驅除不安之靈。”在瑞吉吟唱完咒文的同時,石碑劍上那些枝蔓一樣的紋路逐漸亮起了岩漿一般赤紅的光,這種帶着恐怖溫度的光從劍的最頂端向下流動,最終將整個劍刃連同劍柄都變得滾燙起來。
“滋滋滋······”
“啊,啊啊啊啊啊!!”亞撒握住劍柄的手因為承受了過高的溫度而被燙傷,在類似於烤肉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帶有焦香的白煙從他的手中騰起。他無視身邊越發越凌厲的攻擊將雙手的大姆指放入了巨大劍柄中間的空洞中,然後將劍柄使勁兒向著兩個方向拉扯。
“······什麼鬼?”感覺到情況不對的伊絲塔吃驚地看見被亞撒用力拉扯的石碑劍分成了兩把,並且他注意到劍刃的形狀都呈現出了不規則的鋸齒狀。而正因為巨劍被一分為二,所以這兩把劍比之前的巨劍要輕盈和削短了許多,現在亞撒可以自由地揮劍了。
這傢伙,總感覺有點熟悉······伊絲塔在感覺到脊背發寒的同時伸出了自己不存在手臂部分的左手,從手臂斷口處湧出的火焰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柄不斷燃燒的長劍,“真是的,動靜太大的話會把那個怪物吸引過來的,我還希望你們見好就收呢······看樣子,得使用武力了。”
······
亞撒昂頭儘力避開了伊絲塔自下而上向自己下頜砍來的劍之後后翻退開來,而下一秒,他的下頜就因為剛剛的劍風裂開了口子,只不過僅僅是一次呼吸的時間,那道不淺的傷口就癒合。他兇惡地張開牙齒變得異常尖銳的口發出了怒吼,然後用力地將右腳向前踏了一步:“有趣,我居然從未見過這樣的劍術,這是誰教給你的?”
“呵呵,我可沒義務告訴你這件事,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野蠻的戰鬥方式,像野獸一樣毫無章法,但是又難以對付。”臉被亞撒用劍柄揍得青腫且嘴角還帶着血的伊絲塔將腰間的碎布撕了下來,之後他抬起露出了殺意的深棕色眼睛,“我好像想起來你這個傢伙是誰了呢······”
伊絲塔的劍法是根據“那個”的劍法改編而來的,不然他恐怕從一開始就只能跟面前的這個傢伙拼恢復力了。正因為如此,到現在他還是得感謝那個怪物。
“從剛剛開始,那個一直跟着你的丫頭就不見了呢,看樣子她是亡者吧?附在你身上的,無法歸去的靈魂。”突然間,伊絲塔注意到剛剛還跟隨着亞撒的瑞吉不知在何時消失了,在反應過來之後,他突然咧嘴冷笑起來,“真是可憐啊,那個孩子。”
“你注意到沒有也沒有用,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當伊絲塔提及瑞吉的時候,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氣場突然就從眼睛被汗濕的頭髮遮住的亞撒身上迸發了出來:“還有,誰允許你提她的!”
“亡靈要存在在人世間必須要‘媒介’,束縛亡靈的人的肉身的一部分也好,某種特定的器具也好,吞噬別人的靈魂也好······恐怕你手上的劍,就是那個少女附身的媒介吧?”畢竟是依靠帶有克洛埃靈魂碎片的血液存在於世的怪畫《水瓶少年》,所以伊絲塔能夠敏銳的感覺到靈魂和與靈魂相關的東西。在他的眼中亞撒手中的劍和太陽一般耀眼,這說明了裏面一定蘊含著足以靈魂長久存在的力量,而擁有這種力量的東西,在他的認知中並不多。
龍的墓碑(Dragon‘stombstone)。
據說遠古時期龍之國度還尚存的時候,黑龍尼德霍格從王城的地下挖出了一塊怪異的巨石,之後他用那塊石頭鑿刻出了一塊石碑,並讓所有的族人在上面留下了各自的姓名。從那以後,當在石碑上刻姓名的某頭龍死去時,其他的龍都可以感知到其離去的消息。
直至現在,現龍種*(註:當今具有明顯攻擊性的古龍種基本已經被人類消滅,而且倖存下來的古龍種又與其他物種一同生活,導致了龍族血脈的混雜,而這些被繁衍下來的混血種就是當今的現龍種。現龍種基本擁有着化龍的能力,但是也有少部分向著其他方向變化着)也依舊保持着在那塊石碑上留下姓名的習俗。當一頭龍成年*(註:龍族一百五十歲成年)時,他就會化為巨龍,飛躍無數高山和寬廣的河流,穿過厚重的雲層,向著大陸北方的冰海進發,然後在數月之後歸來。
擁有龍族血統的現龍種都將龍的墓碑當做不可侵犯的聖物,而在有一日,這個聖物被人取走了一部分。可能對於石碑來說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缺口,但是卻足以讓那些龍族勃然大怒。
他們花了數個月的時間,尋找那個破壞石碑的同族,但卻由於收到了龍之賢者的命令而不得不停止搜尋。
“諸位,請你們忘記這件事,日後那個同族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龍之賢者如此說道,而群龍的怒火終於平息,但依舊有龍想要殺死那個對聖物不敬的同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現在知道石碑有這種力量的人可不多,所以你這傢伙應該是受了什麼人的恩惠對吧?”彷彿明白了什麼的伊絲塔一邊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一邊認真地盯着亞撒手中的石碑劍自語道。突然,他抬起手打了個響指,讓手中以火焰凝聚而成的劍消散,然後對着亞撒攤開雙手:“來做一個交易吧,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幫我除去‘那個傢伙’,然後離開這裏,而我負責從裏面把門完全毀掉,讓人沒有辦法再進來。”
“反正大多數來到這裏的人都是為了實現自己骯髒的願望而已,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喜歡克洛埃的畫的······這樣的結局,也挺不錯的。”
“誰說沒有人喜歡的?!我就很喜歡這些畫,克洛埃比我畫的好看多了!我不許你怎麼說這樣自暴自棄的話!”一個尚還有些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伊絲塔的自暴自棄。
“等,等一下你這傢伙是誰呀?!”伊絲塔有些獃滯地看着從亞撒背後蹦出來的那個嬌小人影,然後皺眉歪頭問道。
“哈?我是瑞吉啊,你剛剛不是想謀害我嗎,怎麼轉頭就忘了?你這個人真奇怪!”瑞吉說著有些疑惑地將雙手插在腰間,然後伸出右手用手指着伊絲塔繼續說道,“啊哈,我懂你!你一定就是那種‘魚的記憶力’吧?!什麼事情轉頭就忘了,真是失禮啊!”
似乎由於現在瑞吉的樣貌與她成年時那種性感知性的樣貌反差太大,導致了伊絲塔一時間並沒有認出來······瑞吉因為將自己靈魂的一部分作為驅使石碑劍的驅動力封入劍中,所以她暫時變回了自己十幾歲時的樣貌,也就是變成了一個嬌小可愛的圓臉女孩。一隻滿是金色繁複花紋,寶石藍中摻雜着絢麗綠色的獨角從她額前的毛髮中伸出,這使得她看上去像一隻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獨角獸。
“是因為我太可愛了,所以一時間沒有認出來嗎?還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呢~在我一百五十歲以前亞撒也經常誇我可愛呢!”托着微紅雙頰的瑞吉開始陷入一種奇怪的自我陶醉中。
“帶着這樣的孩子你還真是辛苦呢······她今年多少歲?”眼角抽搐的伊絲塔低聲問道。
“兩百多歲吧?嗯,我已經習慣了······”將變回原狀的劍背到背上的亞撒低聲答。
“那麼我們來談正事吧!”恢復了正色的伊絲塔說著將那全程都被他們無視的白狗吉米抓住後頸皮提了起來:“別看這傢伙是條狗,但是他和我一樣都是克洛埃製作出來的‘朋友’。我們兩個一起在這裏生活了數百年,只為守護畫廊。如你們所見,這裏所有的畫作都是活的······”
“那個,我能稍微打斷一下嗎?”突然,瑞吉弱弱地舉起自己的右手打斷了伊絲塔說話,“雖然很冒昧,但是我想要了解克洛埃小姐。因為我覺得如果將她的經歷,情感和能力完全了解清楚的話,說不定我能夠找到辦法讓你們不在黑暗中永遠被埋沒······我希望你們能夠看看外面的世界。”
“伊絲塔,吉米,外面可是很美麗的!所以啊,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在那一瞬間,伊絲塔似乎看見了自己的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並甩開了瑞吉伸向自己的手:“我拒絕!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讓你看見!”
“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嗎?雖然早已經猜到會是這種結局了,但是我只是象徵性地問一下哦?畢竟之前吉米已經同意讓我看了,所以你的拒絕是完全無效的!對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亞撒幫忙的話,你就直接使喚他吧,反正我已經同意了!”收回了被甩開的手的瑞吉在露出了單純又可愛的笑容之後突然一腳踹在了伊絲塔的**,“不過你要是跟上來的話,我可是會很煩惱的!所以在我完全走遠之前,請你老實待一會兒吧!”
“喔?!?!”瑞吉的這一招相比於之前亞撒的攻擊要強力太多了,劇烈疼痛卷襲全身的伊絲塔雙眼翻白,臉色難看地夾緊雙腿跪倒在地——他現在真的完全失去了追逐能力了。
“瑞吉······”
“亞撒,你完全不用擔心哦!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一擊得逞的瑞吉在對眼角抽動的亞撒拋了一個飛吻之後,她便輕快地轉過身跟着吉米奔跑起來。很快,她發著微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與朦朧的霧氣之中。
其實在進入魔女的畫廊后,瑞吉就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呼喚着自己,只是她一直選擇性的無視了那個聲音,因為她不想給亞撒惹麻煩······但是在她聽見當伊絲塔主動請求幫助時所說出的那番話時,她心中忽然就產生了幫助對方的想法。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想要幫助他而已。其實這可能很突然也很愚蠢,但是她認為伊絲塔值得她去幫助的那種傢伙——即使在不久之前對方還想着殺死自己。但最主要的是,就這樣不被人知曉的沉入黑暗中的話,實在是太痛苦了。
“來這裏吧······來吧,想知道什麼?我來告訴你······”緊跟着吉米,柔軟毛髮因快速奔跑而在空中飛揚的瑞吉從橫卧在地上,頭頂生着怒放着艷紅玫瑰,形狀如同珊瑚一般的紅角的白鹿上方躍過,又飛起一腳踹翻了那些伸出螃蟹一般的腳緩慢向前移動,看上去獃頭獃腦的木雕。之後還從成團飛舞,樣貌介於蜜蜂與翅膀透明的蝴蝶之間的明黃色精靈中狼狽穿過。而隨着向著長廊深處的深入,那個原本飄渺空虛的聲音也逐漸在瑞吉耳邊變得清晰起來:“我等了太久了······終於有人能夠聽我傾訴罪行了。”
跑了許久,瑞吉終於看見了那幅與其他怪畫與眾不同的畫作:那是一幅連畫框都沒有,內容完全空白的畫。在這幅畫面前,瑞吉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自己的腳步,而在走到畫作前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疼疼疼······那個傢伙是魔鬼嗎?!居然對人的胯下出手!!”過了好一會兒,臉色蒼白的伊絲塔才從疼痛中緩過來,他雙腿顫抖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而已經將石碑劍收回背後的亞撒正抱臂在一旁盯着他······這給人感覺彷彿下一刻他就會把伊絲塔手撕了似的。
“喂,你盯着我幹什麼?這是她自己要去冒險的,根本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啊!”伊絲塔在縮了縮脖子之後說道。
“我只是在思考,因為你的劍法我總覺得很熟悉······對了,你到底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哦,我想請你幫我銷毀一幅怪畫,因為那幅怪畫的存在,所以已經有不少人死在這裏了。”
“······什麼畫?”
“《安娜塔西亞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