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匠人
朱由榔剛剛回宮,便聽到瞿式耜求見。
“希望帶來的是好消息”,雖然心裏有些忐忑,還是讓他趕緊進來。
然後就看了焦眉愁眼的瞿愛卿。
如果是拍愛情偶像劇的話,對面這位應該是裝着一臉苦逼,然後突然跳起來大叫“suprise!”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可惜這裏不是片場,瞿式耜上來就是一句:“陛下寄臣以大事,臣卻有負陛下所託,請治臣之罪。”
“愛卿何罪之有?”即便有些失望,朱由榔還是安慰了一句:“若是不能尋來炮匠圖紙,咱們另尋他法便是。”
“唉”,顯然這種片湯話沒啥用,對方繼續長吁短嘆。
“瞿愛卿勿憂,此次朕去了一趟東莞和惠州,收穫也是不小。不如說說你去壕鏡澳的經過罷。”
“啟稟陛下,隆武年間,司禮監龐天壽曾奉旨去壕鏡澳尋佛郎機人借兵。臣見他曾與那邊打過交道,此次臣便與他一同南下,但結果並不理想。”
此前澳門方面能接觸到的大明最高長官也就是兩廣總督一級,現在直接是國務院副總理級別的親自去見,已經算是屈尊降貴了,居然還沒能談妥,實在是不應該啊。皇帝便問道:“瞿愛卿,你直接講,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或者說,壕鏡澳那邊的佛郎機人提出了什麼苛刻的條件?”
“陛下,據臣所知,耶穌會對支持我大明練兵鑄炮還是有意願的,主要的掣肘是市政會那邊。”
“那不應該啊,耶穌會想要的是傳教,市政會......應該需求的是通商貿易條款吧?這些也可以談啊。”
瞿式耜見皇帝對澳門的權利結構居然還有所了解,略顯吃驚:“回陛下的話,正如陛下所言,市政會聽聞陛下所需,曾連續開會商討了好幾日,最後還是沒能達成一致意見。”
“耶穌會不能指使市政會嗎?”
瞿式耜搖搖頭:“是的。兩方各有統屬。況且市政會內部都還爭論不休,所以才......”
“你知不知道他們主要的擔憂是什麼?”
“臣曾派人買通當地人打探,但因線人官職太低,未能明了詳細原因。不過至少能確認,鄭芝龍降賊一事,對市政會的決議有莫大影響。”
這下大概明白了,那些傳教的還是一如既往,想到內陸開展拯救迷途羔羊的偉大事業;但是教會的權限是有邊界的,像是借出大炮、委派炮匠,甚至提供圖紙、樣品這種事情,還得市政會一起同意才行。
早在徐光啟孫元化時期,澳門的內部意見是基本統一的,所以才能提供了大量的軍器和技術人才。因為支持一個巨大的帝國反抗北面來的游牧蠻族,對於留有蒙元慘烈記憶的歐洲人來說,應該算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但今時不同往日,清國的版圖之大,兵鋒之盛,反倒襯得明國像是一個南邊的小小割據勢力一般。
再加上才發生不久的大明海賊王的投降一事,給了葡萄牙人很大的打擊。他們當中已經有很多人不再相信漢人還能夠驅逐韃虜,甚至抱着“等清國一統全國再來商談傳教、通商事宜也不晚”的態度來指導自己的外交工作。
“是嗎?那這下還有點麻煩了”,皇帝又問道:“耶穌會有沒有說再跟市政會那邊協商?”
瞿式耜點頭道:“教會倒是一如既往,對傳教一事非常熱切,與市政會也是反覆爭論。此次臣從壕鏡澳回來,就是帶來了耶穌會的回復。”
“有回復總比沒回復好,先說說吧,他們有什麼條件?”
“一是教會雖然沒有提供火器技術和工匠,但以介紹之名請了兩個匠人過來,是製造鏡片和懷錶的,臣雖然覺得無甚大用,但對方也是一片好意,所以應允了他們。”
朱由榔一聽就跳了起來:鏡片?懷錶?這種東西你說無甚大用?老瞿啊老瞿,這可是大寶貝兒啊!
能觀察遠處戰場的望遠鏡,和能將軍事行動精確到分鐘的鐘錶,這種實實在在的軍國利器有多少要多少!
明白瞿式耜並不知兵,更何況這種超過現在大明軍事理論的“現代化”技術?所以皇帝並未怪罪,只是笑道:“瞿愛卿說錯了,這也算是耶穌會釋放的極大善意了!那鏡片可不是只能作老花鏡和看月亮。那匠人在何處?朕要親自見他們!”
“呃......”瞿閣部答道:“臣令人安排在宮外客棧暫侯。陛下若是要見他們,臣立即將他們喚來。”
“好好!還有沒有其他的?”
“還有一事”,瞿式耜顯得有些為難:“臣曾經見過桑塔羅神父,他告知臣,說是與市政會商議之後,想在正旦之際拜見陛下。”
“神父?”皇帝的關注點有些奇怪:“不是主教嗎?他說話能算數不?”
“陛下,據臣所知,佛朗機國那邊的戰事也不少。自從崇禎六年,當時的華倫他主教(DiogoCorreiaValente)去世,後來耶穌會因此原因一直沒有任命主教。現在桑塔羅神父暫時主持耶穌會事務,而且是與市政會商議之後才提出的這個請求,應該沒有問題。”
“那行!讓他們來就是!”朱由榔一口就同意了,畢竟外邦來朝又不是什麼大事,反而是來朝的時候談的才是大事。
“臣遵旨,那現在是否將那兩個匠人喚來拜見陛下?”
“好!現在就叫來!”
過了一會兒,兩個瘦長的高個兒外國男性出現在了皇帝面前。
髒兮兮的羊皮短靴,髒兮兮的絲絨外套,花邊亞麻布的蕾絲拉巴翻領,而最顯眼的,還是那細腿半截褲外的吊襪帶扎口。
上面還有個蝴蝶結。
朱由榔極力忍住強烈的吐槽慾望,朝這兩個“花枝招展”的老外問道:“你們都是葡萄牙人嗎?”
二人對皇帝稱呼葡萄牙而不是佛郎機吃了一驚,隨後行了一禮,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道:“尊貴的東方明國陛下,我們兩個都是荷蘭人。”
“荷蘭人?荷蘭人不都是新教徒嗎?你們真是耶穌會派來的?”朱由榔也是訝異。
“尊貴的陛下”,其中一人說道:“我們在迷途中尋到了至高的真理,在桑塔羅神父的指引下,虔誠地侍奉天主和耶穌基督,遵照天主的旨意行善功,方才來到此地。”
“你倆怕不是信奉的銀子吧?”皇帝閉口不言,心裏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