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虎穴
加西婭看着布魯斯走開,毛呢大衣垂下來,像某種黑沉沉的壓在她的長官後背的簾幕,或者,某種過於沉重的,黑色的翅膀。
布魯斯•斯圖爾特,這個男人在cia是個不能談論的傳奇。加西婭跟在他身邊不到兩年,她知道她看到那些鐵血手段和狡猾多變,都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她剛剛在這個男人的眼睛裏看到某種一閃而過的,近似於微笑的神情。而隨後長官的反應印證了這一點。
一個優秀的特工,從來不會讓那些影響到情緒的“意外”繼續下去。
果然在長官身邊太過豐富的想像力是有害的,加西婭有些驚悚地眨了下眼睛。
i區。夜裏十二點。
蘭德爾給自己點了根煙。劣質香煙的味道佔據了嗅覺,他想像着那些尼古丁慢吞吞充滿自己肺葉的樣子,試圖擺脫大腦深處一陣一陣細微卻又惱人疼痛。
他是個omega,即便是經過了身體上的改造,發情期的氣味終究會帶來影響。
“斷點”的意思其實再明顯不過,他們在他腦子裏製造了一個“斷點”,控制興奮區域和荷爾蒙釋放,這讓一個omega可以像普通特工一樣接受訓練,出外勤,不受發情期的困擾——像某種治療不孕不育或者不夠持久的廣告一樣——都只是字面的意思。
不過是cia的突發奇想,如果a1pha們因為強大的身體素質被執法機構青睞,為什麼omega的特性不能夠得到利用呢?
中情局向來善於利用一切他們可以利用的,包括把一群omega變成可以隨時散發發情氣味卻並不真正進入發情期的“人形j□j”。這對於他們的a1pha目標來說,比最強力的吐真劑還要有效一百倍。
他們可以隨意控制自己的氣味,選擇用荷爾蒙去放倒一個敵人的好時機,然而omega並不是就此不會再發情。相反,普通的omega每個月會有一到兩天進入發情期,“斷點”的手術抑制了他們的發情衝動,卻並不能使天性消失。omega特工的發情期會在一整年的壓制之後,擁有一個,漫長的,omega抑製劑也無能為力的發情。
蘭德爾有些厭惡地抽了抽唇角,那些日子他們將從國家的利器變成完全被j□j和j□j支控的野獸。
雖然兩者都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實,不過他還是更討厭後者。只是討厭而已。
畏懼?——開玩笑,他從來不知道那兩個字怎麼寫。
圖紙是假的,“黑沙”還真會做生意。男人脫下靴子哐啷哐啷地在床沿上磕了幾下,看着細碎的沙子簌簌地落下來。他打了個哈欠。
明天是時候去拜訪“黑沙”了。
金髮特工伸手摸了摸耳朵裏帶着的微型通訊器,他琢磨着布魯斯•斯圖爾特一邊看文件一邊聽着他用發情期的腔調說話時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由得笑了一下。
這個通訊器是派遣處特製的,不僅僅做雙方通訊之用,還是個單方面控制的竊聽器。只要擁有權限的人打開,就如同和佩戴人身處同一環境,他耳朵里聽到什麼,監聽者也同樣聽得清楚。蘭德爾將自己臉衝下埋在有點扎人的劣質羽毛枕裏面,含糊不清地說道。
“不跟我說聲晚安么,sir。”
“黑沙”總部。
“砰!”鈍器擊打的聲音讓人牙齒髮酸。
蘭德爾低低地“哼”了一聲,他瞪着那個拿着木棍從自己身邊走開的中東男子,看上去要將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
——顯然這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鑒於他此刻正以一種砧上魚肉的姿勢被五花大綁在一把椅子上,周圍是四個荷槍實彈虎視眈眈的游擊隊員。
他對自己的演技一向自信,更何況,他是真的不喜歡用木棍作為刑訊工具的做派。粗魯,沒有教養。雖然那真的很疼。
耳機里寂靜了幾秒,然後傳來他長官過於深沉的聲音。
“你知道我並不認可你這種拿自己冒險的‘審訊方法’,詹姆斯先生。”
金髮男人低聲地笑着,就好像那些毆打併沒有作用在他的身上。他瞧着那人好似不耐煩地在自己跟前走來走去,氣定神閑。然後在下一波拷打來臨之前歪着脖子用耳朵蹭了蹭肩膀,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微小而並不引人注目。
中東男子猛地回過身來,蘭德爾歪了歪脖子,緊接着又是一棍,重重擊打在男人的上腹。
“唔——”
蘭德爾終於悶哼出聲,j□j被憋在喉嚨深處的聲音很容易讓人想到他的表情。特工金色的頭髮此時佈滿了灰塵和零星的血跡,看上去有些狼狽。他努力地調整着呼吸,腹部的重擊讓肌肉緊繃,痛感已經麻木。
他懶洋洋地道:“你知道……搞出太大的動靜,被人聽到總還是挺沒禮貌的。”
對方並沒明白蘭德爾的意思,看樣子也沒費神去理解。“也許在我們的招待之後你不吝於給出你的名字?”
蘭德爾無聲地笑了笑,咧開嘴的時候潔白的牙齒上沾着血漬,看着有些瘮人。“我只是想見見你們的老闆。”
那個中東男人扔掉手裏的棍子,冷笑了一聲:“你還沒有那個資本。”
蘭德爾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他說:“即使我是個奉命前來的cia特工?”
打手模樣的男人終於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拿起腰間的通話器,用庫爾德語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又看了眼被綁在椅子上的蘭德爾。
這個高大的金髮男人在五分鐘前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這個位於沙漠邊緣的廢棄廠房,那些巡邏的游擊隊員和監控探頭竟然沒有發現他。他對着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彬彬有禮地說了句我想見見你們的長官,然後攤開雙臂束手就擒。
蘭德爾滿不在意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沒有風度也沒有美感的笑容,聳肩的動作讓那些麻繩更深地陷進他的皮膚。
一分鐘后,一個守衛的手機響起來。
對方兇惡地盯了蘭德爾一眼,然後將手裏的手機放在男人耳邊,示意他自己聽。金髮特工雙臂被反綁在椅背,只得努力歪過腦袋夾住那支手機。
“一個自報家門的cia特工,多麼難得”那邊人說著英語,語氣裏帶了些嘲諷。“你的來意,尊敬的cia先生?”
蘭德爾笑了笑:“還真是開門見山哪,真的不打算寒暄一下么?”
對方並沒有接他的話茬:“闖入‘黑沙’的地盤,你應該感到幸運,現在還沒有被拆碎了喂狗。”
蘭德爾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小心地不讓那老款式的手機從腦袋和肩膀之間掉下去:“來意很簡單,cia想要回那張圖紙。”
電話那邊的中東人嘲諷的笑了起來:“圖紙早就不在黑沙的手上了,特工先生。”對方的聲音里隱含着某種愉快的得意。
蘭德爾挑挑眉梢,道:“你們給俄國人的圖紙是假的,真的呢?”
中東人“哈哈”一笑,道:“特工先生,很遺憾你註定完不成這個任務啦。”他道:“自身難保,還想要真的圖紙么?”
蘭德爾臉色平淡地聽着對方嘲諷自己。看來“黑沙”的人清楚他們賣給俄國人的是假圖紙。他心下暗忖,臉上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來:“我怕是,你們也沒有真正的a-11圖紙吧?”
對方似乎停頓了一秒,緊接着大笑道:“特工先生還是先擔心下自己吧,下一次記得讓cia換個機靈點的人來做這活計。”
蘭德爾挑動了一下。有的時候僅僅是那麼一秒鐘的區別,就足以讓一個有足夠經驗的特工判斷出他聽到的是否是謊言。他晃了晃腦袋,任由那支手機從肩膀上落下去,在地上摔掉了后蓋。
就好像同時接到了什麼命令似的,站在一旁的中東男子猛地拔出手槍,向蘭德爾扣動了扳機。
“砰——”
男人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猛地後仰,他的雙臂還綁在一起,連帶着椅子一起摔在地上,恰恰比子彈快了那麼零點幾秒。
中東人似乎沒想到他竟能躲開子彈,愣了一下,金髮特工已經藉著腰部強大的力量帶着那椅子滾向他。
“開槍!開槍!”
大喊聲中一旁的幾個游擊隊員開火,子彈追着蘭德爾一路在水泥地面上撞出火星。
好像那些束縛和背後沉重的木頭椅子統統不存在,男人的動作迅捷如獵豹。子彈追着他將那椅子打得木屑橫飛,蘭德爾在那為首的中東人再次開槍之前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將那椅子當做武器,猛地朝對方掃去。
“啊啊啊——”
這一擊帶着慣性,椅子整個砸在中東人身上,竟然硬生生地散了架。中東人不由得痛呼一聲,而金髮男人已經徹底脫開了椅子的桎梏,他甩掉手臂上纏着的繩子,整個人身形一轉,已將那中東人拖到身前,緊接着就是一串子彈,“噗噗”地打入那人身體。
蘭德爾將已經無用的人肉盾牌朝一個游擊隊員扔去,身形一晃,整個人向相反的方向撲過去。
成為他的襲擊目標的游擊隊員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很年輕。獵豹向來喜歡一群羚羊里最弱小的那一頭,這是法則。
金髮男人眼神里甚至還帶着點與剛才無異的懶散和笑意,而身手卻是截然不同的凌厲迅猛。年輕的游擊隊員幾乎在那人轉向自己的瞬間停頓了動作,那是一種被死神鎖定的感覺,恐慌襲上心頭,讓一個戰士忘記如何開槍。
他終究還太年輕,有些人即使殺過人見過血,到底也缺乏“天分”。他們不能將這當做一種熟練的工作,並且從中獲得“變態的、噁心的快感”。
殺戮也是天分。
這是cia長官在他從特訓中結業時給出的評語。蘭德爾乾脆利索地扭斷了年輕獵物的脖頸,他聽着那聲脆響,臉上還掛着笑容。
他想起布魯斯•斯圖爾特看到自己時的那個眼神。
那個男人冷淡,寡言,對所有人過分的苛嚴,老練而精於算計,他是cia一個不能提及的傳奇。但他在他的長官眼裏看到被完美隱藏的血色。他的眼睛讓蘭德爾想到某種猛禽,收斂了羽翼的時候優雅而冷漠,就好像從來沒有沾染過血腥。蘭德爾承認自己有種野獸式的的本能,他從那人身上嗅到一種近似於金屬的味道,冰冷的,沒有熱度。他知道那是血液冷下來的味道。
蘭德爾清楚那是看到同類的眼神。
他的長官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經的布魯斯•斯圖爾特自己,這倒並不意味着他們有多麼相似,那個無所不知的男人只是了解,蘭德爾走過什麼樣的路,將要變成什麼樣子。
蘭德爾亦然。
他們都支付了代價,他們都在黑暗裏行走,背着罪,只剩下一副鋼鐵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