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幻想對象
“行了,他的身份已經通過了總部人證,讓他進來。”一個冷冰冰的女聲。三角洲的士兵猛地回過神來,臉上一陣紅一陣黑,終於悻悻地放下槍。
“看什麼?!”女人轉向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對方頓時作鳥獸散。龐大而精密的間諜機構有條不紊地運行着。
蘭德爾站在邊上,瞧着着偌大的工作間,淡淡笑了一下。離他最近的一個電腦屏幕上正顯示着一場激烈的巷戰,幾個便裝男人和追逐他們的游擊隊正把無數的彈殼撒到地上。不知是伊拉克還是科威特。
女人快步走過來,站定的時候正巧隔在他的視線和那屏幕之間。蘭德爾無趣地笑了笑,隨即挑起眉毛看向對方:“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親愛的女士?”
女人穿着迷彩軍服,顯得十分幹練,臉上冰冷的神色讓她看起來可敬多於可愛。
加西婭暗自詛咒了一聲。她知道呆在長官身邊就得跟各式各樣的危險人物打交道,但很明顯,一個omega特工超出了加西婭的想像。從她見到“斷點三號”過了一分零四十秒,她知道這個人的危險不是自己能承受的級別。她從這個只允許被稱呼代號的男人身上看到狼的影子,即使他笑眯眯地戳在這裏給向所有路過的人發送媚眼。
危險,嗜血,不可馴服。
女人捏了捏手指,把自己的聲音放到最冷:“收起你的荷爾蒙,特工,你應該發現我是個beta。”
蘭德爾假笑了一下:“哦,很難得。”
他開門見山:“他呢?”
加西婭看着男人的那個表情,心裏莫名地一顫。她沉聲道:“長官有其他的事務。”
蘭德爾笑起來:“他有比我重要的事務么?”
他慢慢地湊近加西婭,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讓他來見我。”
強大的氣場撲面而來,加西婭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身體。
“在你前方二百米處右轉,醫務室。”女軍人聲音平靜:“去做個身體檢查,特工。”
蘭德爾的眼神讓加西婭覺得自己像是被獵鷹盯住的兔子,想到對方是個omega的事實並不能給她什麼安慰。而在後一秒蘭德爾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退開了一步,安全距離。加西婭暗暗鬆了口氣。
蘭德爾的目光懶洋洋地掃過加西婭耳內肉色的微型接收器,笑容顯得有些古怪:“yes,sir.”
男人轉身朝不遠處的走廊走去。
加西婭有些僵直地站了兩秒,一個路過的技術員看了她一眼,慌忙走開。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威嚴而莊重,就好像她在那個特工的威勢下存活還有動彈的餘力似的。
女軍人慢慢轉身向樓上的辦公室走去,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手心裏已經滿是冷汗。
“sir,斷點三號特工已經去醫務室報到了。”
女人按着耳麥低聲道。
“握拳,特工。”
蘭德爾看着針頭扎進自己的血管,他輕輕咧了下嘴。不遠處的試驗台上放置着一大排試管,很明顯,都是待測血液。
金髮男子看着那亮晃晃的針頭從自己的臂彎處拔出來,血液在針筒里震蕩了一下,顏色暗紅。他自顧自地笑了一下,忽然道:“有意思嗎?”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沒什麼表情,“抱歉,特工?”
蘭德爾還是輕輕鬆鬆的口氣,他放下捲起的袖子,手臂上隆起的肌肉隱沒。“血樣什麼的,你們從特工們身上抽血,和其他的檢查,對嗎?”他歪了歪腦袋,問道:“從我的血里,你看出點兒什麼來?”好奇的語氣,完全無害。
醫生眼光閃爍了一下:“對。”他轉身去放置那支裝着蘭德爾血液的針筒,肩膀綳得緊緊的。在這個男人的目光下,他覺得自己正在經受一場審訊,而審訊官是個喜歡玩弄俘虜折磨敵人並為此感到愉悅的瘋子。
讓人放鬆,或者讓人在“放鬆”的氣氛里如坐針氈,顯然都是這位正在因為血液測驗不滿的特工手到擒來的領域。
蘭德爾對年輕醫生顯而易見的緊張聳了聳肩膀,他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從工作枱上跳下來,開始參觀起不大的醫務室。醫生在試驗台旁邊鼓搗着什麼,顧不上去看蘭德爾的動作。
男人將玻璃櫃門打開了一些,然後從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里拿了一隻小塑料瓶,隨手扔進上衣夾克的口袋裏。他衝著玻璃上自己的臉孔擠了擠眼睛,惡作劇一樣地笑了。
“檢測完了嗎,醫生?”
男人的聲音在身後懶洋洋地響起,白大褂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他轉回身來面對蘭德爾:“你可以走了。”
蘭德爾露齒一笑:“再次感謝,你沒有扎疼我,比上次那位好很多。”他給了這位可憐的醫生一個“前途無量”的讚許表情。
男人走向醫務室門口。他動作悠閑,行走的速度卻很快,特工的作風。然後在門口回過頭來,微笑道:“還有,醫生,他們配發的麻醉槍對我們這樣的人,實際上,沒什麼作用。”他沖醫生的衣袋努努嘴,“下次你可以試試電擊的,也許會有用,我猜。”
醫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金髮男人滿意地走掉。他將褲兜里的袖珍麻醉槍扔進打開一條縫的抽屜里,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加西婭已經等在醫務室外面。她看着特工臉上掛着燦爛笑容走過來,面無表情。
“sir要見你。”
女人扔下這句話便往前走去,蘭德爾跟在後面。
這棟建築的龐大超乎想像,蘭德爾一路走一路左顧右盼,走廊里沒有旁人,只聽着加西婭靴子踏在瓷磚上的聲音。蘭德爾對那些看上去完全一樣的房間和走廊很感興趣,儘管它們面目乏味就好像科幻片里不停重複出現永無止境的夢靨。
加西婭終於停下腳步。
“sir,他到了。”
而特工沒等加西婭話音落地便推門而入。
“我以為您不打算見我,sir。”
“事實上,是這樣。”男人的聲音平淡。
蘭德爾低聲地笑起來。他看着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他的長官。對方是個年長一些的男人,黑色頭髮,鬢角整齊,茶褐色的眼睛裏察覺不到一絲情緒。他鼻樑高挺,微微有點鷹鉤,加上綳直的薄唇,顯出種嚴厲的意味來。過於寡白的臉色襯得那人神色的眼睛和頭髮愈加鮮明。
蘭德爾眨了下他藍色的眼睛,“sir,您應該出去晒晒太陽。”
被稱為“長官”的男人並沒有理會特工近乎放肆的調笑,他只是抬眼看着蘭德爾。
金髮特工終於在男人沒有任何情緒卻帶着強大威壓的眼光中感到一些不自在,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道:“也許我該先敲門再進來?”
他的長官淡淡道:“下次你可以記住這個。”男人放下手裏的鋼筆,對起指尖。“我假設一個斷點特工應該知道去哪裏接受他的任務?”
蘭德爾咧開嘴笑了:“長官,虛擬影像和真人相比,我更喜歡後者。”他聳了下肩膀:“也許看到您活生生的坐在這兒更讓你可憐的特工感到心安,雖然您蒼白得像一隻吸血鬼。”他的目光瞟過對方放在桌上的手,尖塔手勢讓他的長官顯得手指修長,蘭德爾猜想那些指節不止看上去漂亮。
他接着道:“更何況我很喜歡長官您的味道。”金髮特工悍不畏死地對着他的上司拋了個媚眼。
年長些的男人目光在特工的臉上停頓一下,平淡地警告。然後他道:“在i區,我們的一個武器專家被殺了,他手上有一份圖紙。局裏需要找回來。”
“明白。”蘭德爾道。他看着自己的長官重新低下頭去看桌上的報告,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
辦公桌后的男人感覺到他的特工沒有離開的意思,問道:“還有問題嗎,詹姆斯先生?”
蘭德爾若有所思地歪歪頭:“有。”
年長些的男人重新抬起頭來,蘭德爾看到那雙褐色的眼睛平淡而又尖銳地掃視着自己,彷彿在評估他的舉動:“可以。”
蘭德爾眼睛裏光芒一轉。“像我一樣的,我指,斷點計劃的特工,還剩下多少?”
他的長官面無表情:“這超出你可以知道的範圍了,詹姆斯先生。”
蘭德爾不出意料地笑笑。“沒有其他問題了,sir。”他附上一句:“另外一提,sir,也許阿拉斯加還不夠冷。”特工說完乾脆利落地走掉。
他的長官在他身後動了動嘴唇,那個平淡的弧度並不像是在笑。
布魯斯斯圖爾特看着斷點計劃的三號特工從自己的臨時辦公室里離開。這位目前cia首席情報參謀長官和斷點計劃的策劃人目光有一刻的晦暗不明。他拿起內線電話:“把斷點三號的所有監控數據送到我這裏來,馬上。”
飛往i國的客機。
金髮男人喝了一大口橙汁,叼着吸管滿意地眯起眼睛。
漂亮的空中小姐推着小車走過來。“先生,要看部電影嗎?到降落還有三個小時。”
“你有什麼推薦嗎?”
空姐對金髮男人露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我推薦這部片子,先生。”她從推車上抽出一盒碟片,遞給蘭德爾。
蘭德爾看也不看便將碟片塞進座椅扶手處的播放器里,然後沖空姐露齒一笑:“謝謝。”
男人按下播放鍵。
“蘭德爾特工,以下是你本次的任務……”
蘭德爾懶洋洋地看着屏幕上一陣閃爍的雪花點之後出現的圖像。他的長官,布魯斯斯圖爾特正坐在他那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臉上是慣有的那種混蛋表情——冷淡的,帶着點讓人畏縮的嚴厲。
“進入i區后,你的所有行為與本國無關,發生任何狀況,請自行處理。”
蘭德爾像真的在看一部無聊之極的電影一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這也算是秘密特工派遣處的規矩,所有特勤人員都是在去往任務區的路上接受具體派遣。大多數是音頻文件,“斷點”的待遇要特殊一點,鑒於他們執行的任務密級更高,通常會有指派人的影像資料用以確認。
“還有一些事情我希望提醒你,特工。”錄像帶里的男人語氣平淡:“不要再捉弄派遣處的醫生。”
“你的確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務’,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務,而不是在大腦里幻想其他事情。”他道:“你在某些時候的身體數據過於活躍了。”
蘭德爾微笑了一下。他的長官的語氣讓他想起冬天早晨的空氣,帶着公園裏橡木的味兒,或者,阿拉斯加的篝火熄滅以後,冷卻的灰燼。蘭德爾很喜歡這種幻想,這讓無聊的任務多了點兒樂趣。顯然,他的長官應該不喜歡成為他的幻象對象。
蘭德爾舔了下嘴唇,他看着他的上司在錄像帶里習慣性地把雙手指尖對在一起。
真他媽的性感。
他有點後悔地想,那會兒斯圖爾特問他是否還有問題的時候,他就不該問那該死的關於“斷點”的愚蠢問題,蘭德爾打賭他這樣一句話讓他的長官在他走後立刻奴役技術部徹查了他這些天的一舉一動。
他該直接問,“我們可以來一炮么,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