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4章 我只護着瑞芝
孫修敏沒想到韓氏會突然將塵封多年的往事撕扯開，那是高家最不能面對的過往，幾乎葬送了高家的一切。
當年中宮之亂，老國公爺想左右博弈，他手中握着兵符，掌管京畿大營的六萬兵馬，一面留了高芷英在中宮庇護太子，一邊又壓着京畿大營救援的兵馬遲緩了一個時辰出發，給造反的陳王留足了時間。
可惜，陳王是個廢物，足足一個時辰，以一萬兵馬對陣一千兵力，都沒能突破古秉義的防線，後來救援大軍趕到，老國公爺又不敢擔造反的名頭，便揮兵勤王，陳王輸得一敗塗地，命喪當場。
後來，太子登基，不究過往之錯，只令老國公爺交出兵符，老國公爺又依仗幼女的護駕從龍之功，拒不交兵符，以至於陛下降了三道聖旨，又翻出遲緩救援之過，高家被剿收兵符，過的如履薄冰。
適逢高芷英與當時還是榮國公府世子的楊秀安青梅竹馬，議親待嫁，擇吉日成婚。
可天不遂人願，屋漏偏逢連夜雨，乞巧節上，崔氏女琳琅對楊秀安一見鍾情，非君不嫁，求愛不得，掐着陛下對高家生厭，對高家處置懸而未決之際，崔琳琅便與姐姐崔妃合謀害了高芷英，所做之事卑劣無恥，比之置人於死地還要骯髒，高芷英受了屈辱，楊家因此退婚。
當時，老國公爺和老夫人還在世，他們連同高家三子主張讓高芷英自戕，對外謊稱病故，以此保全高家的名聲。
只有高謹英和剛剛成婚的妻子孫修敏為她求情，希望留她一命，機簧巧舌強辯，並以夫妻二人性命相逼，勉強留了高芷英一命，並安排她下嫁隨從秦良暉。
楊秀安亦娶了崔氏女琳琅。
此後沒多久，老國公爺病逝，國公夫人因哀傷染病，也一命嗚呼，緊接着高家長孫高乘鳴被抓，高家被查出累累罪行，砍頭的砍頭，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一夜之間，高家崩塌如細石流沙。
高芷英成了困於內宅，悶悶不得志的哀哀婦人，雖幸免於難，可夫妻生厭，挨挨度日，生不如死。
同樣有護駕從龍之功的蘇意凌和古秉義卻步步高升，權傾朝野，朝堂局勢穩定，天下太平，陛下或是想起了高芷英的護駕之功，又怒於老國公的所作所為，想着彌補一二。
可當時崔妃正得盛寵，又誕下皇子，斟酌着平衡之術，既不冷了崔妃的心，又能補償高芷英的護駕之功，便將屬於高芷英的功績和榮耀，補給了高氏族人，被革職的重新為官，被流放的召回京都。
唯有高芷英還是一身洗不清污跡的內宅婦人，可高家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承高芷英的恩。
可憐的只有女人，但凡高芷英是個錚錚男兒，又豈會淪落至此。
韓氏嘆了口氣，又重新攪着鞋底，細針刺過鞋底，拉扯絲線，微微的刺啦聲伴隨着韓氏的聲音輕輕流淌，“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們當時逼死了五妹，高家傾覆，無功可抵，無人可救，我們都下了地獄，誰也不欠誰，倒也公平。”
輕柔之聲，震聾聵耳。
孫修敏從來不知道韓氏竟然存着這樣的想法，震驚的表情在臉上凝固，猛然起身，想離開，又不甘心，“所以，大嫂，你是一定要幫着瑞芝報復我的妹妹是嗎？”
韓氏嗤笑，“我只護着瑞芝，旁人跟我有何干係。”
“好，好的很。”
孫修敏甩袖，憤憤然離開。
還未走多遠，韓氏的聲音又輕輕飄來：“四弟妹，如果瑞芝真的在漩渦嶺死了，你覺得你們夫妻還有機會離開蒲州嗎？”
孫修敏腳步一滯，她可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如今仔細想來，也是可以離開的吧。
高謹英離開蒲州，並不是因為皇帝聖恩，而是靠着晏家的姻親蘇意凌升任丞相又兼任吏部尚書的關係。
晏映竹終究是要嫁進蘇家，而她又與宴夫人是斬不斷血脈的嫡親姐妹，總能幫襯上的。
孫修敏想明白，便不再停留，繼續往前走。
韓氏瞥了一眼，搖搖頭，便放下鞋樣，微微提了音調：“四弟妹，你憑什麼以為五妹會對瑞芝的死亡視而不見。你與你的妹妹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姐妹，瑞芝還是五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呢，她連輕梭劍都舍了，連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顧了，你們若真的讓瑞芝死在漩渦嶺了，你覺得你們夫妻還有命離開蒲州嗎？”
不是你們夫妻能不能離開蒲州，而是他們夫妻還有沒有命？
韓氏邁着清淺的步子，走到孫修敏跟前，眸子裏染了冰霜，說的話也冷冰冰的，烈日炎炎，卻聽着讓人從腳底生寒。
“你們夫妻逼着五妹苟延殘喘活了這麼多年，你以為五妹心裏就沒有怨怒嗎？如果沒有怨怒，她就會安於內宅，做個安分守己的妻子，絕不會掉進楊秀安重修舊好的溫柔陷阱里，又落個聲名狼藉，遠離京都的下場。
將心比心，如果你出了那樣的事情，你是希望死了一了百了，還是希望苟延殘活活在陰暗的角落裏，終生不能見人。
哦，對了，你只是個普通的內宅婦人。五妹當年可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譽滿京都的少年將軍，人人稱羨，恨不能跪地做裙下臣的紅英將軍，如今只能窩在蒲州一方小小的院子裏，終生不能踏步京都半步。
是你，你希望你活着嗎？所以，她是為了什麼活着？為了高家嗎？不是，她淪落至此，高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那是為了什麼？”
那是為了什麼？
孫修敏難以置信的搖搖頭。
她總以為他們夫妻救了高芷英的命，又替她養大女兒，高芷英該是感激他們的。
可好像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孫修敏問。
韓氏笑道：“當然是為了她的一雙兒女。只要高家還沾着富貴，就能庇護她的一雙兒女。要不然，清越爛賭，欠了一堆又一堆的賭債，高家為什麼要給他還？還的不是清越的賭債，是五妹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