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145章 晚兒

145.第145章 晚兒

安玲容說完沒多久,夏冬春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帶着淳兒一同拜見了她。

一番閑聊后,淳嬪正端詳着花朵,忽然指着夏冬春的衣衫道:“哎喲,方才沒仔細看,原來音貴人的袖口上綉着淡黃色的花朵,看着倒像是這姚黃牡丹呢。”

夏冬春唇角的弧線勾勒出不屑的輕笑,略瞥了一眼,這才發覺相像,便起身道:“嬪妾這身衣裳是內務府昨日剛送來的,嬪妾看着淡青的衣裳配松黃的花,顏色倒也別緻,所以才穿上了,並未留意是不是姚黃牡丹的圖案。”

淳嬪眼角飛揚,淺笑的唇線帶出兩朵梨渦。

“是么?我想音貴人也是無心的,只是無心也是無心之失啊,自古牡丹是皇後娘娘和高位嬪妃才配用的呢。

不如音貴人告罪一聲,回去把衣裳剪了再不穿,想來安姐姐和皇後娘娘是不會介意的。”

“皇後娘娘當然是不會介意的,因為花中之王後宮之主,本在人心而已。”

夏冬春保持着無可挑剔的恭謹,屈膝道:“嬪妾回去之後會脫下這件衣裳送到皇後娘娘宮中,一切但憑皇後娘娘處置。”

安玲容微微漾起的笑容縹緲不定,只是深深地看了夏冬春一眼。

轉首看着身側盛開的姚黃。

“你兩倒是鬥上嘴了,罷了,槿汐去把這盆花送到皇后那裏去,順便把今日之事告訴皇上。”

“至於音貴人,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夏冬春神色肅然,默默退下,只是眼中那一點倔強,始終不肯退去。

安玲容眼見夏冬春出去,面龐慢慢沉下來,彷彿積雨天氣時暗垂的鉛雲。

看出安玲容面色不善,槿汐趕緊上前,垂着頭捧了花躡手躡腳出去。

淳嬪小心覷着皇后的神色,憤憤道:“這盆姚黃美是美,卻送來得不合時宜,也太過耀眼。

這樣刺目的東西,喧賓奪主,不配養在安姐姐宮裏。”

安玲容扶着頭,琺琅嵌瑪瑙珠子的護甲橫在微微皺起的秀麗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絲戾氣。

她凝神片刻,銜着寒意道:“音貴人……”

淳嬪知道安玲容不喜歡音貴人,於是乎,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宮裏的八卦。

與此同時,皇后正訓斥着腦袋不靈光,已久懼怕鬼神的富察貴人時。

話音未落,只聽殿門前哐啷一聲,皇后一驚,即刻蹙眉抬頭。

嬤嬤爆喝道:“大膽!在娘娘面前竟敢如此驚擾,活得不耐煩了么?”

被花房管事下令送東西的余鶯兒嚇得俯首磕頭不止,帶了哭音惶恐道:“皇後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槿汐見狀剛準備開口為人求情,就被富察貴人的宮女使壞攔下去了。

皇后凝眸一看,才知是方才捧着牡丹進來的宮婢,在進殿時被門檻絆了一腳,不留神砸了手中的花。

嬤嬤見皇后不悅,上去揪住余鶯兒的領子,迫她抬起頭來,劈面就是兩個耳光。

“皇後娘娘與富察小主在此,你也敢這樣放肆!當景仁宮是什麼地方?”

余鶯兒嚶嚶哭着,為自己辯解。

“姑姑恕罪,是奴婢不當心,驚擾了皇後娘娘跟富察小主,錯了規矩。

奴婢再也不敢了,還請姑姑饒恕。”

富察貴人輕嗤一聲,閑閑撫着鬢角簪着的一朵丹紅珠蘭。

“你那袖口晃着的那倆白的是手么?怎麼連爪子也不如?

一盆花都拿不穩,那手爪子砍了也不可惜。

嬪妾原就知道花房裏伺候的宮女輕賤,原來還是笨手笨腳的蠢丫頭。

說起來,終究是規矩沒立好,才由着那些輕狂婢子沒上沒下討人嫌。”

嬤嬤立刻道:“富察小主別生氣,奴婢自會給奴才們立好規矩。”

她略略揚聲,“小流子,把這個丫頭拖下去,重重地掌嘴,看誰還敢在皇後娘娘面前不精心伺候!”

殿外的小太監乾脆地答應了一聲,上前就來拖那宮婢。

皇后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在眼下染就兩片晦暗的青色陰影。

“慢着!嬤嬤,把她帶到本宮跟前來。”

嬤嬤不明所以,手上卻極快地拖了余鶯兒到皇後身前。

余鶯兒嚇得渾身發抖,皇后漫然道:“抬起頭來。”

余鶯兒驚魂未定,瑟縮着抬起頭,腮邊猶有兩痕晶瑩水珠。

皇后凝視片刻,緩緩浮起兩朵笑靨。

“富察貴人,你仔細瞧瞧,她的眼睛和下巴像誰?”

富察貴人仔細端詳,瞬時浮出厭棄的表情,不屑道:“賤婢,長得就是一臉狐媚樣子,合該活活打死才算完!”

余鶯兒嚇得連話也不敢說,只俯下身磕頭不止。

皇后笑着欠身,用護甲輕輕托起她的臉。

護甲尖閃着銳利的光澤拂過余鶯兒姣好的面容,皇后柔聲道:“這樣美的一張面孔,要是打死了她也太可惜了!”

富察貴人不屑地嗤道:“宮裏有一張這樣的臉就夠煩人了,這婢子長得雖不是一模一樣,但細看起來也有三四分像。

娘娘要留了這個婢子在景仁宮,豈不添煩?”

皇后溫和地看着余鶯兒,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家裏是做什麼的?”

余鶯兒雪白的兩頰上浮着通紅的指印,眼底全是迷茫惶惑,連聲音都顫顫地斷斷續續。

“奴婢余鶯兒,阿瑪曾是包衣內管。”

皇后微微頷首:“倒還是好人家的女兒,家人都還在嗎?”

余鶯兒啜泣着搖頭:“阿瑪犯了事,已經不在了。”

富察貴人不滿地看着余鶯兒,直言道:“再好的人家也不過是狐媚子奴才,連名字都那麼妖里妖氣,何況如今還是個破落戶兒。”

皇后沉吟片刻,眸中閃過一抹亮色。

“這名字是小家子了些,本宮給你改個名字。”

她沉吟道,“菀菀,嬛嬛……”

富察貴人一雙鳳眼斜睨着,滿是奚落之色:“跟甄嬛一個狐媚樣子,就叫晚兒吧,夜晚的晚。”

皇后膚色玉華,此刻嫣然一笑,更增端美之態。

“還是富察貴人聰慧知趣,嬤嬤,你帶晚兒下去好好梳洗一番,然後送去富察宮裏里伺候。”

余鶯兒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顫顫巍巍道:“奴婢,奴婢……”

皇后和聲道:“好了,晚兒。

不管你犯了什麼錯,本宮都把你賜給富察了。”

說罷,皇后便向富察貴人道,“妹妹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怎麼把一個丫頭調教好了。”

嬤嬤會意,抿着唇幸災樂禍地笑。

“你福氣倒好,還不快謝皇後娘娘恩典。”

余鶯兒心知不好,卻也不得不畢恭畢敬磕了個頭,跟着嬤嬤下去了。

富察貴人見狀,不免有些惱:“皇後娘娘何必對這個賤婢這麼好,嬪妾也不願她在跟前,看了就生氣……”

皇後轉臉含笑看着她不語,富察貴人恍然省悟,“晚兒晚兒,原來如此……”

她一臉喜色,“還是娘娘睿智,有這麼個人在,甄嬛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不膈應死她!”

皇后微微含笑:“所以,本宮把晚兒賜給你,你可高興?”

富察貴人歡快地施了一禮,恍如一隻幾欲撲向花叢的蝶,眨了眨眼,那笑容幾乎要滴出水來。

“嬪妾謝皇後娘娘恩典,必不辜負娘娘盛情。”

皇后意態舒然,含笑道:“祺貴人輕浮急躁,膽子又小,更是個沒福氣沒孩子的。你福氣卻比她好得多了。

本宮喜歡你,你也要好好惜福才是。”

富察貴人會心地點了點頭,謙恭無比:“嬪妾能有今日,多賴娘娘關照。

嬪妾願為娘娘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

皇后含笑示意富察貴人往身邊的黃花梨琢青鸞座椅上坐了,切切道:“這些年你為本宮做的,本宮心裏都有數。”

富察貴人哪裏沉得住氣,氣咻咻道:“皇後娘娘心善,饒是這樣,甄嬛禁足,皇後娘娘也不過在飲食上讓她吃些苦頭,終究沒有怎樣為難她。”

皇后居上座,身子倚在重重石青黃緞的錦茵墊中,背脊挺直,頭頸微微後仰,似乎凝神許久。

富察貴人以溫順馴服之姿徐徐欠身:“皇後娘娘思慮周詳,嬪妾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看了甄嬛這樣的人就生氣。”

皇后微微一笑:“人哪,都是命該如此。”

她切切道,“好了,時辰不早,你也回去歇着吧,至於那個不懂事的丫頭,由你調教着便是。”

余鶯兒隨着宮人們回到延禧宮,正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富察貴人慢步進暖閣坐下,吩咐佩兒道:“帶晚兒換身衣裳再上來。”

佩兒忙答應着去了。再回來時,余鶯兒已經換了一身延禧宮中低等宮人的服色。

梳着最尋常不過的髮髻,連頭上的絨花點綴也盡數除去,只拿紅繩緊緊束着。

余鶯兒一臉不知所措,佩兒拿出一副管事宮女的姿態,傲然喝道:“見了小主還不跪下?”

余鶯兒嚇得雙膝一軟,忙不迭跪下了道:“奴婢晚兒,給小主請安。”

富察貴人斜倚在榻上,灧湖色的軟茸妃榻,越發襯得一襲玫瑰紫衣裙的她無比嬌艷,彷彿一枝柔軟的花蔓,旖旎生姿。

富察貴人拈了一枚櫻桃吃了,輕蔑地笑:“你倒乖覺,這麼快就喜歡自己的新名兒了,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麼給你取名叫晚兒么?”

余鶯兒怯怯搖頭:“奴婢愚昧,奴婢不知。”

富察貴人慵懶地直起身子,嬌聲道:“你呀!今天來送花不是錯,送盆姚黃也不是錯。

偏偏最錯的是你的臉,眼睛和下巴長得和甄嬛那麼像。

嘖嘖嘖,你說你,讓不讓人討厭呀。”

余鶯兒嚇得眼都直了,連連叩首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富察貴人撲哧一笑:“該死倒也未必,如果你肯挖了自己的眼睛,削了自己的下巴,說不準皇後娘娘心情一好,還是讓你回花房當差去。

既然你長得那麼像她,她從前的名字叫菀菀,你便叫晚兒,不是很合適?”

余鶯兒直愣愣地跪着,嚇得渾身發顫。

“小主恕罪,小主恕罪。”

富察貴人饒有趣味地將余鶯兒的害怕盡收眼底,順手在白玉花觚里取了枝紅艷艷的芍藥花,一瓣一瓣撕碎了把玩,花瓣碎碎揚揚撒了一地。“

知道你捨不得你這張狐媚子的臉。

也是,你要毀了容,我還怎麼得趣兒呢。

話說回來,你還是得謝謝我,要是落在了祺貴人手裏,祺貴人恨甄嬛恨成那樣,不拿一爐子熱香灰燙爛了你的臉才怪。”

富察貴人揚了揚臉,佩兒會意,擰住余鶯兒的耳朵用力道:“從此你便是延禧宮的人了。

這兩個耳光是告訴你,好好伺候小主,有一點不周到的,便有你受的。”

富察貴人嬌美的面容上隱着犀利的冷,忽而輕嗅道:“今兒的香點得好,是蘇合香吧?”

佩兒忙笑道:“是啊,小主回宮前半個時辰便燒上了。”

富察貴人蔥綠玉白緞的攢珠繡鞋輕輕點地,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香倒是好聞,只是放得遠了,氣味淡淡的,晚兒。”

她看着余鶯兒,多了一抹促狹的玩味之意。

“你把那小香爐捧到我身前來。”

余鶯兒忙收了眼淚和畏懼,殷勤地捧了紫銅象鼎爐來,才捧到富察貴人身邊的案几上,便燙得趕緊放下,縮手在背後悄悄搓着。

富察貴人不悅地搖頭。

“誰叫你放下了,放在案几上擋着我的視線,你就跪在這兒,拿你自己的手當香案,捧着那香爐伺候我吧。”

余鶯兒想要分辯什麼,抬頭見富察貴人的神色如這天色一般陰晦,只得忍下了幾欲奪眶而出的淚,將香爐高高地頂在了頭頂上。

富察貴人瞥了佩兒一眼,嬌慵地打了個哈欠。

“我乏得很,進去眠一眠。記着,以後就讓晚兒這麼伺候,佩兒你也好好教導着她些。”

說罷,富察貴人便留了佩兒在外看着余鶯兒,自己扭着細細柳枝似的腰肢,入寢殿去了。

從此,余鶯兒的日子便沒有再好過過。

白日裏要替延禧宮的宮女們浣洗衣服,一刻不能停歇。

到了晚間,便要伺候富察貴人洗腳。

逢着富察貴人不用侍寢的日子,還要跪在富察貴人跟前,捧着蠟燭當人肉燭台。

由着滾燙的燭油一滴滴燙在手上,燙傷了皮肉,也燙木了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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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安陵容后,當卷王被冠寵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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