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夢中人

他睜開眼睛，一股極其刺鼻的味道湧入鼻腔，直衝頭頂。

那是血液和肉體混合的味道，如同剛出生的胎兒，但這其中又有許多別的氣味。他不知道是什麼。

映入眼帘的是一顆懸挂在天空的巨大肉球，就像是在一些星球表面觀測到的別的行星一樣，血紅色的肉球懸挂在紙糊般的天空，暗綠色的天幕已經破了幾個洞，一些洞的內部在視線之外，最大的那一個幾乎正懸挂在自己頭頂。從裏面垂下來擠滿了洞口的黑色觸鬚。這些觸鬚就像是某些節肢異形的口器一樣緩慢扭動着，彷彿是那洞口最深處的怪物用來刺探情報的東西一樣。

他獨自一人漫步在古老的斷壁殘垣之間，血肉自病變的草地中生長，攀附在那些廢墟之上，被稀釋的血液構成的河流從旁邊流過，他向身後看去，那是一道由腐爛的肌腱，皮膚黏連在一起的沉船殘骸形成的大壩。猩紅的血液從其中噴涌而出，形成了一道瀑布。

他繼續向前走去，偶爾會看到那些顏色正常的草地，或者一段流淌着清澈河水的河流，好像模型加載錯誤一樣突兀。他看到了一片沙地，就像斑禿一般，數個燒焦的人體嵌在裏面，只露出上半身，有些蜷縮在一起。他從這些屍體中間走過，又看到了廢墟之中偶爾出現的大量蛛網，還有那些人形的繭。他不知道那是食物，還是什麼卵之類的東西，而且也沒看到蜘蛛。

還有那些漂浮在半空的空島，這些空島的排列方式很是特別。他並不清楚這其中包含了什麼用意，只是憑心意一直向前走着。

他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出現在此處。他只記得白光，灰塵，腐爛的味道，雙螺旋模型，還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以及自己的肉體逐漸分散，卻感覺不到一點痛苦。此刻什麼都不剩了。他就像一具空殼，盲目的漫遊在這片詭異的領域內。

一頭什麼東西從他頭頂飛過。那是一頭…龍？或者說，是人的骨架被強行拉伸成龍的形狀，頭骨就好像硬被拉長但是不堪重負斷裂一樣只剩下一半。渾身彷彿剛從屠夫的刀下走過一遍似的。

“很神奇，對吧。”

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轉過身去，發現是一個人，或者說只有人形狀的玩意兒。整個輪廓被一張蒼白的皮裹着，臉部嘴巴的地方在不停鼓動。

“有人想變成傳說中的龍，於是選擇另闢蹊徑，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它還能看見東西的話，此刻它應該是看着那些半嵌在沙地里的殘骸。“有人為了成事，不得不拋棄一些東西。”那聲音就像悶在罐子裏一樣“留下來的就變成了這幅摸樣。”

他沉默的看着那個人形狀的東西，就叫它蒙皮好了。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似乎忘記如何說話了。

蒙皮的頭又轉向他這邊“你會是哪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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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求者號的修復進度，以及神皇勇武號目前的狀況報告。”

通訊主管摸着頭，這是他的新習慣了。“克納伏大賢者傳輸過來的數據，都在這裏了，管家。”

奧希尼看着一旁機仆被改造過的口中吐出一頁頁羊皮紙打印件，心中不由得一陣不舒服。他輕嘆一聲，便把那些紙拿了起來。德里克現在依舊昏迷不醒，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裏，他按照規定一直在履行代理艦長的職責。

在這之前他與馬里翁諾斯進行過一次商談，不過那個騎士雖然答應暫時駐紮在探求者號上，奧希尼認為想要真正留住他們，還得讓德里克和馬里翁諾斯進行商談。但這會兒德里克還在床上躺着不省人事。

他特意留心了一下那個騎士的家族紋章，太陽，和纏繞在代表陽光的尖刺上的蟒蛇。只是沒什麼結果。這個家族沒有被朗費羅記錄在案，也許是別的星域的騎士家族，但為何會跑到這裏？

看這報告上說的，修復工作已經大致完成，神皇勇武號上新來的船員也足夠應付戰艦的基礎運行。那艘打擊巡洋艦里剩下的艦載機也被克納伏弄了回來，這會兒正停在機庫里由數據工匠和工造士處理。

一切都向好的局面轉變，如果排除那個憎惡智能，雖然科利尼厄斯堅持自己其實是人類，自己派去的那兩名黑獵犬每次彙報也只說他成天待在屋內沒什麼動靜，等過幾天神皇勇武號完成整備工作，科利尼厄斯就該搖身一變成了那艘護衛艦的艦長了。這也是之前德里克和眾人商議得出的結果。

奧希尼住着拐杖在戰艦內部穿行，心裏打算着之後的事情。長牙號上的導航員現在也在醫療區的休養艙里泡着，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來。如果到時候德里克還沒有蘇醒的跡象，那就先進行一次亞空間躍遷到最近的帝國控制的星系。

他們已經查明了這個星域內帝國巡邏艦隊的巡遊周期，這個時間足夠他們召集人手搜尋補給了。至於扎法的空間站怎麼處理，奧希尼認為還是有必要和克納伏討論一番。之前的計劃是將扎法空間站作為行動基地，但現在扎法星上的東西快給他們搬空了，那這個空間站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正好把空間站上的炮台，設備還有材料什麼的都運到船上。工程船已經待命，隨時都可以開工。

至於那些混沌星際戰士，克納伏也沒有放過他們身上的東西。之前就看他把那些破爛的動力甲和武器給扒了下來，就連那個無頭終結者動力甲也被他切了下來堆在一起，奧希尼猜測也許他要做什麼凈化儀式，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就讓手下的黑獵犬一併監視，準備等德里克或者庫塔蘇醒以後再做打算。

腦海中思緒萬千，幾十年的管理工作讓他把日後的每一項任務在腦子裏全都過了一遍，腳步也不曾停止。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月前來過的地方。

探求者號的中心，最深處最隱秘的地方。就連德里克的父親也沒有進去過。他來到這裏，也只是第三次。

高聳的精金巨門立在眼前，門上雕刻着整整九十任家主的雕像，這九十人都在朝着中上方的一人跪拜，那是帝國的神皇。每當一代家主死去之後，就會由管家一人把屍首葬入門內。如果屍骨無存，就葬入貼身物品。之後那門上的雕刻里就會多一個人。已經沒有人記得這是怎麼回事，也沒有人記得這巨門是誰立在這裏的了。家族記載也只是說當家主死亡時，需管家一人將屍首或貼身之物葬入其中，並且要做到不聽，不言，不看。

在德里克回來以後他曾在此處枯坐了五天時間，因為他發現門上多了德里克的雕塑。那時的震驚和打擊時至今日也無法忘懷。只是在最後一日，當他再次朝那巨門看去之時，卻發現德里克的雕塑不知為何已經消失不見了。

奧希尼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端詳着門上複雜雕刻里的每一處細節，最終只是微微搖頭后便動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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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東西？”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是繭。我是正在成長的繭，被束縛之物。”

無面人皮，蒙皮裏面的東西說話了。

“我這是在哪兒？”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去，蒙皮跟在他身後。

“此乃至高天。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此處為混沌魔域。”

他若有所思的緩步前行，腳下踩着血肉和雜草混合的地面，不時踩出一泊鮮血。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問道“我該怎麼出去？”

蒙皮的腦袋抖動着，似乎是在笑。

“隨我來。”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