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舊怨(2)
德里克和手下幾個留駐指揮室的太空兵是在三層甲板b區走廊遇到圖波的,他們帶上了所有能帶上的重武器。雙方迅速交換了已知情報,先前那些轟炸機駕駛員已經被圖波疏散至醫務室,這些都是寶貴的人才,他們沒有承擔此等損失的能力。
然後他們在電梯附近發現了查爾頓。渾身是血的干擾兵已經幾乎暈厥,但他還是靠着牆一點點挪動着,在見到艦長等人那一刻他突然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樣昏了過去。不過好在他還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把戰艦被敵人跳邦警告傳達給了德里克。雖然後者已經通過克納伏—2的伺服顱骨回傳的數據簡訊得知了。
查爾頓被德里克手下的三名太空兵互送去醫務室,一開始圖波建議德里克可以趁此機會前往醫務室治療,由他帶領剩下的人前往裝卸區,但德里克拒絕了;圖波也沒有繼續勸下去。
於是一眾人開始迅速朝着裝卸區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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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這是我得知事情真相后的唯一感覺。
我成功抵達了那艘未知戰艦,並且潛入進了戰艦的書卷庫。令我驚訝的是,這是一支行商浪人艦隊,從她的船員口中了解到,這支艦隊屬於朗費羅家族。
那是萬年前一個名氣很高的強悍行商家族。如果是真的,那麼很可能他們知曉當年的全部歷史。
但令我感到悲哀的是,當年開拓者中的先鋒,那個崇尚榮耀和理性家族居然也在戰艦上修建教堂和禱告室,只有懷言者那些整天不知所謂的傢伙們才會在戰艦上弄得東西。
從我偷聽到的船員對話中,那個地方被稱為神皇聖殿。好吧,如果這個稱呼真被帝皇聽見了他肯定會立刻取消朗費羅家族行商許可證的有效性。
當我拿出其中一顆古老的記憶水晶,將其放入閱讀器矩陣之中,上面的一行文字如同無形的恐懼觸手一般攢住我的心臟。
“帝皇已死,原體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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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想之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
奧奇依舊擺着那副舉槍開火的姿勢,除了他此刻已經跌坐在地。眼睛依舊盯着面前卡殼的爆彈手槍,但此刻他的頭盔和甲殼甲上全是血。只不過不是他的血。
略帶腐蝕性的血液把甲殼甲表面燒出嘶嘶聲,陣陣騰起的稀薄白煙遮住了奧奇隱藏在破碎頭盔下如同龜裂雕像般蒼白如紙的臉。鮮血的主人此刻已經被一根尖銳的金屬殘片貫穿整個脖頸和左側胸腔,他被牢牢釘在地上,持斧的胳膊被貫穿掛在背後,好像一個拼了命也要給自己背上撓癢的躁狂症患者。血液順着金屬表面破碎的紋路緩緩流淌,帶出其主人從喉嚨里擠出的一陣微弱濕滑的咯咯聲。
身披黑色兜帽斗篷的巨人直起身,收回踩裂吞世者右肩甲的腳,然後噗的一聲拔出殘片。沒有噴涌的血漿,只有少許碎肉和臟器殘片。這個信奉血神的瘋子已經被放幹了血。
“起來。”巨人的聲音厚重如洪鐘,立刻把奧奇拉回現實。“戰鬥還沒有結束。”
“啊?哦…啊,好,好的。”奧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剛才有兩股詭異的能量衝擊着他的大腦,讓他一時間失去了知覺。但經年累月的戰鬥本能還是讓他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開始清理槍膛。
“你,你是…”奧奇的聲音依舊有些顫抖,他退掉卡住的子彈,讓新子彈填入槍膛,他回過頭來盯着面前的巨人,一種生理上的恐懼從心底浮現,竟然和看到那些吞世者時如出一轍,雖然眼前的巨人完全沒有那種狂躁的混亂邪惡,但卻有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感。
“來了。”
“是那個…”
就彷彿是為了迎合巨人的話語一般,之前那個消失不見的終結者出現在走廊盡頭,他立刻就發現了一高一矮組合,然後快步驅動沉重的終結者動力甲向二人逼近。
吞世者的首領在離他們還有二十步距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輕蔑地目光穿透護目鏡徑直看向面前二人,奧奇按住一直發抖的手,努力調整已經徹底紊亂的呼吸,眼睛一刻不離的盯着面前的死神。
他發現巨人微微舉起那個兩米長的金屬殘片,向後擺了擺。那是讓他退後的意思。
奧奇如獲大赦般的大喘着氣接連後退到最近的掩體位置,開始試圖尋找任何能幫得上忙的東西。
“萊昂的貓崽子…”吞世者首領的喉嚨里擠出怪異的聲音,似乎他已經很久沒說過正常的人話了。
“安格隆的狗,不,連狗都不如的東西。”
吞世者險惡的低笑着,黑紅相間的霧氣從長滿尖刺的呼吸格柵中噴出。
“偽帝的…蛆…忠誠…的…墮天使…可憐。”
“被自己的父親下令裝上屠夫之釘,真是可憐。”
吞世者的笑聲更加刺耳,就像是有人在拿未上油的電鋸鋸大理石。他搖搖頭,血液從格柵中滴落,似乎他永遠都在流血。他的喉嚨發出一連串咕嚕的響聲,然後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要剁了你的四肢,再把你塞進地獄獸。”
巨人面無表情的盯着敵人,手中的精金殘骸輕輕敲擊着甲板。
“試試看。”他說道。
兩股風暴同時席捲了裝卸區,裹挾着無匹巨力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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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前
死一般的寂靜,循環系統吹出的微風,灰塵落在物體表面的碰撞,戰艦深處故障的警報,身旁十米開外的施工燈內部微弱的電流噪音,汗水滾落臉頰,鋸齒撕開血肉后殘存的轟鳴餘響,倒地同僚最後呼出的一口微弱廢氣,特殊織物互相摩擦,金屬間的碰撞。
奧奇能聽得到一切,能感受到一切。他曾經想過死亡的問題,想過死亡會是什麼樣的。作為跳邦隊的武裝士官,他這輩子見過的死亡已經太多了。
不論是被重力武器壓死,被高溫電漿或鐳射光束氣化,亦或是被實彈武器撕碎,被那些尚未記錄在冊的異形或者外星本土野獸吞食,死亡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死神並不會在意你的出身名望或是財富。區別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多剋死的時候,是他在這次反跳幫作戰里唯一一次所有勇氣都瞬間潰散的時候。他知道,那個吞世者終結者的戰錘把多克的靈魂從體內撕了出來,用來滋潤那柄黑暗神兵,來讓其更加強大。
那是一把會吞噬靈魂的武器。
被吸走靈魂的人奧奇不是沒有見過,雖然概率極小,但每艘船上都會有那麼幾個倒霉鬼水手不小心和導航員的第三隻眼對上目光,然後在極度痛苦的反應下被抽走靈魂變成一具屍體。在亞空間躍遷中也會有船員被虛空生物,惡魔或者說外維平面畸變體,如果想更學究氣的話,奪舍,侵佔身體。他們的靈魂顯然也被吞噬了。
這是奧奇所能想到的最恐怖的死法。徹底歸於虛無,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迹,但這又好像是最好的結局,因為你可以獲得真正的安寧,再也不用受苦了。有時候,在這個操蛋的宇宙里活着還不如永遠歸於虛無。
他可是知道那些被混沌瘋子獻祭,或者做成別的怪東西的可憐人靈魂會一直遭受可怕的折磨。所以,現在終於也輪到他了?
一分鐘是如此的漫長,讓帝國的四萬多年歷史在奧奇面前也顯的相形見絀。他聽到的所有聲音在腦海中編織出一首獨特的安魂曲,這就是人死前最後的思緒嗎?奧奇心想。
他跌坐在地,手還保持着舉槍的姿勢,眼睛還在盯着卡殼的武器。安魂曲被撕裂了,因為吞世者的鏈鋸斧再次甩開瓢潑血雨運作起來。嗆人廢氣從引擎排氣孔排出,飽飲鮮血的鋸齒再次變得飢腸轆轆。
看來終究還是輪到他了。
吞世者掄起斧子,轟鳴聲愈發靠近癱坐在地之人,掩蓋了周圍一切雜音。
除了一個,一個來自上方的,銳器劃破空氣,斗篷攪亂氣流的聲音。
死從天降。
吞世者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有人偷襲,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手去反擊,因為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顯然極重,金屬靴子砰的一聲跺爛了自己的右肩甲手中奇怪的武器撕爛他持斧的胳膊,穿過頭盔和護頸的間隙扎入他脖子上大動脈所在地,摧枯拉朽一般插斷撕裂喉骨,肋骨板,三個肺葉,主副心臟,然後撕開他左側軀幹的皮膚和動力甲,扎進甲板。
裝卸區一小片地方開始下起了血雨。吞世者拼盡全力扭過頭,但是頸椎已經被斬斷,他的頭無力的垂到側邊。一開始,吞世者還試圖用那就像被爛泥和腐臭空氣灌滿的喉嚨發出類似咒罵的聲音,但是不斷湧出的血液很快就嗆進他的肺,嘴巴和鼻腔。他完全動不了,這得任由這個卑鄙小人一點點把手中武器貫穿自己的身體。
“背信棄義的垃圾。”最終,男人和垂死的吞世者形成了一個古怪的姿勢。吞世者就像跪倒在地抓耳撓腮的奴隸,那個手持奇怪武器的人就像是一個一腳踩在奴隸肩上,正在殘忍殺害奴僕的劊子手。
“爛死在地獄裏吧。”
吞世者終於停止了呼吸,他頭盔下流淌出來的是已經被混沌污染的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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