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招搖撞騙

新世界歷1164年。

天空之城。

這裏是布拉卡達的首都，大概也是整個大陸的最高處。

巍峨的巨城與險峻的冰山已經合為一體，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這座建立在高原雪峰之巔的雄城宛如神跡，覆滿冰棱的城牆與霜凍的塔樓似乎超越了時間的限制，歷經千年仍然屹立如初。

易安站在外城區與內城區之間的階梯上，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仰望着高聳入雲的賢者之塔。

賢者高塔的穹頂是藍色的，看起來就像融入了天空。

很美，但也很冷。

霜凍高原永遠被冰雪覆蓋，任何季節都是如此。

寒意刺骨，空氣稀薄，人跡罕至，大風呼嘯……

按理說大型城市並不適合建在這種地方，尤其不適合建在雪山之上。

但布拉卡達的術士們喜歡住在這樣的‘天上’，據說住得高可以延長壽命。

這個說法或許也有點道理——有傳言說建立起布拉卡達王國與天空之城的‘不朽之王’馬格努斯陛下依然活着，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馬格努斯應該有一千多歲了……

不過，易安覺得這傳言不太可信，術士們住在這高山塔樓上更多的應該是為了隱秘和安全。

即便是飛鳥也很難越過天空之城，而人到了高原雪山連氣都喘不上來，自然也就很難窺探術士們的魔法奧秘。

據說布拉卡達的術士們擁有強大的魔力，能驅動各種傀儡作戰，千年前還曾用傀儡大軍征服過整個大陸。

這應該是真的。

天空之城的外城區至今還能看到無數的石雕，有的是石頭人，有的是石像鬼。

外城的城牆上還鑲嵌着幾十個至少二十米高的雄偉巨人雕塑——泰坦巨人。

雖然它們幾百年來從沒動彈過，但這些石像的存在，本身就證明了布拉卡達的術士確實掌握着令人驚嘆的魔法。

這個世界的人可沒有把燒開水作為動力來源，普通人是不太可能把數百噸的巨石搬到雪峰之巔去的，更不可能在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地方建造那麼多巨大的雕塑。

只有魔法才做得到這一點。

這也是易安千里迢迢來到布拉卡達的原因。

作為一名穿越者，尤其是一個沒有系統外掛的低配版穿越者，總得掌握點別緻的能力，才能在這陌生的世界混得好一點。

再說，既然來到了奇幻世界，誰不想學點魔法？

這是易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年頭。

在過去的兩年裏，他以吟遊詩人的身份輾轉去了很多地方——四處流浪，足跡踏過了半個大陸。

其實易安連琴都不會彈，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小有名氣的吟遊詩人——他行走大陸唱的全是這世界的人聽起來很新奇的流行歌曲，當然，偶爾會改一改歌詞……

他與丘陵地的矮人喝過酒，同沼澤的濕地人釣過魚，在戈壁與野蠻人首領吹過牛，也在埃拉西亞平原撫摸過被馴養的獅鷲。

只有北方的阿維利森林他沒去，不是不想去，只是那群自詡高貴的精靈過於排外，不允許任何人類進入他們的領地。

這個世界的很多城市都有魔法的存在，但只有布拉卡達的魔法學院公開招生，甚至還宣稱‘有教無類’，就連蠻人也可以來求學。

所以，易安最終來到了天空之城。

其實這片大陸上的很多人都渴望到布拉卡達學點魔法，實在不行學點鍊金術相關的知識也可以——只要能從魔法學院畢業，就能直接成為布拉卡達的貴族，而且大陸各國都承認這種貴族身份。

不過，魔法這種高端技能當然是昂貴的，珍稀的，一般人得不到的。

布拉卡達魔法學院招收學生的標準，首先就是……有錢有勢！

先要持有高級貴族的推薦信，然後要每年繳納2000金盾的學費。

一金盾就是一盎司黃金——天賦不好學不會也無所謂，只要給得起錢，想學多久都行。

這兩個要求，就註定了魔法與普通老百姓沒什麼緣分。

此外，還有第三個小要求——想要進入學院，必須先向布拉卡達王國宣誓效忠。

這也是應該的，總不能學了魔法以後再反過來對付布拉卡達吧？

各國大貴族中有很多子弟都會到魔法學院求學，尤其沒有繼承權的次子或私生子——而這些貴族子弟的存在，也使得布拉卡達成為了整個大陸最安全的國度。

魔法學院能吸引有文化的人前來效力，同時還能吸納大量黃金，所以布拉卡達王國在貧瘠的霜凍高原上卻依然強盛富裕，並且一直是‘大陸秩序聯盟’的主導國。

但是，但是……

易安既不是大貴族的子弟，也沒有那麼多錢。

不過，易安有他自己的辦法……

在過去的兩年裏，易安每到一處地方都會去找當地的名人索要簽名。

作為一個與書友們同樣英俊，而且長期面帶微笑的吟遊詩人，以禮貌的方式請求得到一些貴族的簽名，用來紀念和證明他‘周遊大陸’的事迹，這當然不是什麼難事。

大多數貴族都會很高興自己的名字被記在一段‘史詩’里。

而這些簽名，最終都將變成一封又一封推薦信——內容模仿着筆跡自己寫就行了。

至於紋章……不管印章的材質是金屬還是蘿蔔，杵在火漆上都是一碼事。

這就是易安在這兩年裏到處坑蒙拐騙卻總是通行無阻的原因——沒有人會冒着得罪其他大貴族的風險懷疑易安造假。

畢竟這也不算完全造假，簽名確實都是真的。

而現在，易安打算收集最後一個簽名。

塞德洛斯，一位名滿天下的大賢者，布拉卡達魔法學院的前任院長，剛退休不久，據說正打算去埃拉西亞王國籌建秩序聯盟魔法行會。

這個消息是可靠的，因為易安剛從埃拉西亞平原過來，沿途的大多數地方都在準備迎接塞德洛斯，為此還專門整飭了治安和環境。

內城區只允許魔法師進入，所以易安一直在內城門外的酒館守着，守了三天了。

天空之城是立體的，內城區和外城區之間有三條路，一條主路，以及左右兩側的兩條繞山環道，分別對應着內城區的三個城門。

但三條路都是長長的階梯——這地方几乎沒有平地。

塞德洛斯這樣的大人物出門，自然是不會走側門的。

易安成功守到了塞德洛斯。

塞德洛斯是個帥氣的老頭，可以看出年輕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即便是現在鬚髮皆白，也依然很有魅力。

這位大賢者帶着幾個術士步行出了內城門。

天空之城是沒有馬車的，內城區也不允許僕役踏足，塞德洛斯出來是準備坐軟轎，內城門外的平台上有四個壯碩的僕人抬着無頂滑竿等着他。

易安便在此時擋住了路。

“塞德洛斯院長，我是從埃拉西亞來的易安——我是您忠實的崇拜者，可以要一個您的簽名么？”

易安的態度很恭敬，眼中滿滿的都是追星族與偶像對話的神情。

刻意說自己從埃拉西亞來，這是實話，但也是為了給正準備去埃拉西亞的塞德洛斯一點誤導。

“當然，孩子。”

名滿天下的大賢者確實是有很多崇拜者的，一個年輕小粉絲的小要求，塞德洛斯當然不會拒絕，他很開心的在易安遞上來的筆記本扉頁上籤下了名字，還寫了句鼓勵的話。

“感謝您的慷慨，院長，祝您在埃拉西亞一切順利。我正要去學院的學術管理處辦事，請問應該怎麼走？”

在塞德洛斯簽名的時候，易安不失時機的問了個路，看起來就像是埃拉西亞的使者……

“學院管理處就在賢者塔背後，從這裏進去一百米右轉……祝你好運，年輕人……”

塞德洛斯給了易安一句友善的指點，隨後坐上軟轎離去了。

易安目視着塞德洛斯離開，直到完全看不見背影，這才轉身向內城門走去。

這次，內城區的城門守衛沒有阻攔易安，反而舉起法杖向他行了個法師禮。

守衛站得稍遠，顯然沒聽見易安攔住塞德洛斯后說了什麼，但至少他們都看見了大賢者給易安寫了什麼東西，而且還微笑着向學院內的賢者高塔指了指……

誰阻攔誰就是傻子……

易安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走入了內城區的魔法學院。

別誤會，易安想要的並不是進學院當學徒——他可付不起學費。

他是想直接弄到魔法學院的畢業證，一步到位的成為正式術士。

這兩年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為這事做準備。

有了正式的術士身份后，再去考慮如何學魔法——以研究或交換的方式向同僚請教，這可比花錢求學划算得多，而且還不需要受太多的約束。

……

布拉卡達魔法學院，學術管理處。

“你是誰？你好像不是學院的學徒……”

見易安進門，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胖子迎上前來，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着易安。

易安穿得還算得體，一身白色錦袍看起來挺富貴的，但這當然不是法師袍，也沒有佩戴學院的徽記。

“我叫易安，我來認證術士。”

易安上前行了個禮，從兜里掏出一大把推薦信和一本‘魔法手冊’。

這些‘推薦信’的說服力其實是很強的……

無論是術士還是別的什麼法師，終究離不開某些共同的追求——名利與財富。

而名利與財富，單靠在布拉卡達搞研究可得不到。

除非能強大到呼風喚雨的地步，否則法師們都需要各國貴族提供資金——有人捧的才叫賢者，沒人捧的只能算是玩戲法耍把戲的……

這也是塞德洛斯大賢者要去埃拉西亞籌建魔法行會的原因，法師也是人，也需要掙錢的。

不光是成為魔法學院的學生需要推薦信，如果想要順利畢業，也需要奉命四處歷練，並從各國貴族那裏拿到歷練證明。

而易安自己寫的推薦信中，有很多都是這樣的‘歷練證明’……

黑袍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推薦信，越看越驚——除了各國貴族的認證之外，還有塞德洛斯本人簽名的‘魔法手冊’。

就是那個皮質筆記本，每一頁都是山羊皮，確實是和魔法手冊相同的材料。

扉頁上的話很簡短：“祝你一切順利，我的孩子。”

這句話確實是塞德洛斯的親筆——就在城門口寫的。

而且，筆記本封皮上還有塞德洛斯的‘三法環’紋章——這是易安找了個鐵圈子自己摁出來的鋼印。

他刻意找上塞德洛斯，就是因為紋章樣式簡單，三個交疊在一起的圓圈……

而對於魔法學院的工作人員而言，這一切意味着面前這個年輕人不僅在大陸各國交遊極廣，而且與前任院長塞德洛斯關係相當親近！

這是哪家大佬的公子？

胖子心裏直犯嘀咕，語氣變得禮貌多了：“易安閣下……您是塞德洛斯院長的學生？”

“我確實接受過塞德洛斯的指點，也是他指引我來這裏認證為術士。”

易安朝胖子笑了笑：“很抱歉，我從沒在學院內學習過，請問這位老師怎麼稱呼？”

易安可沒承認他是塞德洛斯的學生，但他確實‘得到過塞德洛斯的指引’——塞德洛斯自己也是會承認的，如果他還記得有粉絲向他問了個路這麼件小事的話。

而且，最重要的是，易安沒有在塞德洛斯的名字後面加任何職務或敬稱。

這是語言的藝術，不禮貌在別人眼裏有時會與親密划等號。

“易安閣下，我可沒資格被您稱為老師……我在魔法行會工作，只是被派駐到學院負責辦理學籍證明而已，您叫我山德魯就行。”

胖子謙遜的笑着：“請問，您的家族姓氏是什麼，我先登個記。”

很顯然，山德魯以為易安必定是塞德洛斯的親屬——院長的家屬確實沒必要到學院上課，在家裏學就行了，免得交高昂的學費……

布拉卡達有很多法師家裏的孩子都不會送進魔法學院，畢竟學院主要是為了掙其它各國貴族的錢，不是為了搶劫布拉卡達本國的貴族。

“我……我沒有家族，事實上，我現在算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易安笑了笑。

他孑然一身，確實不是任何家族的人，說的全都是實話。

但山德魯可不這麼想——能掏出那麼多大貴族的推薦信，還能得到大賢者塞德洛斯親自引薦，怎麼可能是什麼流浪兒？

等等……

‘現在’無家可歸……

嘶……這該不會是塞德洛斯的私生子吧？

塞德洛斯一生未娶，但據說年輕的時候確實很風流……

今天塞德洛斯剛好離開了布拉卡達，那他的私生子確實就等於是無家可歸了啊！

難怪這位易安有底氣直接來要畢業證……

山德魯這下完全理解了。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咽了咽唾沫：“易安閣下，您……只需要走個畢業流程就行，您之前研習的是哪門學科？”

“神秘學。”

易安給了山德魯一個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