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文字與烈酒(上)
“文字!”
黃銅煙桿掉落在地,火星四散飛出,差點引燃了兩人的鞋子。
紅布眉頭緊鎖,嘴巴微微張開,臉上凝固着難以置信的表情,整個人彷佛凝結在空氣中,完全無法動彈,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和驚訝。
後世學術界曾歸納出所謂的“文明三要素”,文字、容納五千人的城市、複雜的禮儀建築。很遺憾,藍松鴉氏族一項都沒達到。
“你打算創造一種什麼樣的文字?”
“不是我,是我們。用英語字母來為我們的語言注音,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定。紅布,整個氏族只有我們兩個會讀寫英語,你必須幫我。”
灰羽撿起煙桿,擦拭完上面的灰塵后遞給對方。為了避免被族人聽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兩人乾脆用英語對話。
“可我們只是一個氏族的首領和薩滿,這種神聖的事情應該在卡霍帕奇的秋末集會上提出,讓大酋長和祭司團來處理。”
“大酋長和祭司團?誰還會信他們說的鬼話?”
藍松鴉和白腿氏族都隸屬於卡霍帕奇部落。每到秋末,氏族首領和薩滿就會聚集到大酋長的氏族。在祖靈的見證下,由他和祭司團處理部落內部的爭端,之後眾人再一同商議來年事務。
很不錯的傳統,唯一的缺點是沒什麼用。
十五年來,部落大酋長一直是魚鷹氏族的首領鷹爪。這人從不管事,每次都是一番毫無意義的大道理,逼得氏族們只能私下解決。
“但凡大酋長還有半點公信力,白腿氏族也不敢直接發動突襲。紅布,那幫老東西已經過時了,真理只在槍炮的射程範圍內。”
“喂,你們嘀嘀咕咕在說啥?”
黑松葉被兩人流利的英語對話整得心煩意亂,忍不住插嘴。
“沒什麼,我們在討論年末的‘份額’。”
為了表達對祖靈的敬意,每個氏族都會奉上一定數額的祭品,相當於是給大酋長的賦稅。
“當然是按照慣例送十袋烈酒了。有些氏族混得挺慘,據說還會偷偷往酒里摻水。這次好像有了新規矩,祭品上要標註所屬的氏族圖案。你們今年最好注意點,別被其他人暗中掉包了。”
“當然。”灰羽連聲應和,突然提問道:“你覺得白人的文字怎麼樣?如果我們有了自己的文字,你想不想學?”
“不想。”
對方連連搖頭,用一種告誡的語氣說:“他們的文字有毒,之前在英國人手下效力時,我發現那些喜歡看書的人視力都有點問題。灰羽,你回去以後最好用水清洗眼睛,視力受損后就不能捕獲獵物了。”
作為獵手,黑松葉對一切損害視力的東西敬而遠之。儘管對維生素A的概念毫無認知,在薩滿們的代代相傳下,他還將動物肝臟作為自己的常備食物。
“視力受損和文字沒有直接關係,只要你在光線充足的時候閱讀,你的......”
灰羽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眼睛的內部構造,乾脆破罐破摔,一股腦把有關光的折射和反射全部說出來,情急之下還夾雜了許多中文。
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首領,族人們不敢反駁,只能背着貨物默默遠離,用期待的目光掃向紅布。希望薩滿從兜里掏出一把草藥,驅走蠱惑人心的邪魔。
“人的身體也會散發出紅外光,只是憑藉肉眼無法察覺......”
“從本質上說,光其實具有波和粒子兩種性質,如果你從微觀層面......”
“我受不了了。”
身邊青年怪叫一聲,背着一大袋小麥向前快速奔逃,其他人紛紛效仿,拖拽馬車顛簸着跑遠了,只余首領和薩滿在原地佇立。
傍晚的太陽漸漸西沉,將一層金色的餘暉灑在廣袤的原野上。遠處的森林在微風中搖曳,似是在輕聲低語。
“現在你滿意了?與其聽你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們寧願坐在空地上發獃。”
紅布嘆了口氣,撿起從馬車上顛落的鐵鍋和銅塊,向著部落走去。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灰羽吹着口哨緩緩而行,眼裏閃過一絲狡詐。
二十多天後。
“這東西有一股酒的味道,但遠遠稱不上烈酒。”
紅布手指伸進木桶,蘸了一點液體放入嘴中,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
“別急,現在才剛開始。”
首領語調低沉,臉上透露出一種莫名的笑意,隨後往鍋中倒入發酵好的原液,將爐灶中的篝火點燃。
蒸餾烈酒只需三個配件,用蒸餾器加熱液體,冷凝管將氣態的酒精重新液化,接收器用於收集液體。
“噼啪。”
隨着火焰的炙烤,酒液開始蒸發升騰,順着管道進入接受器中。
紅布被那股酒香勾得心裏直發癢,在灰羽期待的眼神中微微點頭。
“唉,你的方法確實有效,可惜還是不如白人的烈酒,族人們不會滿意的。”
“那就多試幾次。記得好好保管那些酒槽,可以用作釣魚時的魚餌”
等冷凝出的酒液越來越淡后,他取下冷卻管,開始第二次蒸餾。
烈酒的濃烈氣息瀰漫在空氣中,灰羽的額頭滴下密密麻麻的汗珠,濕漉漉的黑色頭髮貼在臉頰上,身上散發出一股混合著酒精和木材的獨特氣味。
“好濃的酒香,首領和薩滿在裏面幹嘛?”
推開往裏張望的老人,黑松葉向聚攏的族人呵斥道:“別在附近瞎轉悠,趕緊回家!”
“他們兩人是不是在偷喝烈酒?”
“偷喝?”
門帘掀開,一股熱騰騰的酒氣撲面而來,灰羽赤裸着上半身,捧着一小桶烈酒向族人們展示。
“黑松葉,給他們每人分一杯。”
“好。”
大漢深吸一口氣,開始分發酒水。
“再多給我一點。”
肯威依依不捨地盯着大漢手裏的勺子,將杯沿置於唇邊,舌頭微微一揚,任憑酒液緩緩滑過喉嚨。一團烈火在體內轟然炸開,眼神略微迷離,他不禁點頭讚歎。
“真辣。”
“和白人的烈酒相比,有明顯的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