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徐靖西性格其實很好，對誰都是笑容可掬的，為人隨性大度，一般情況，只有別人主動討厭她，她很少有特別討厭別人的時候。所以，韓煜這樣的，屬於二般情況。
倒不是那種厭惡般的討厭，就是純粹看他不順眼。當初她三哥三嫂離婚的時候，韓煜以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出現在莫顏身邊，就迅速引起了她的警惕和戒備，後來即使知道兩人是異父異母的兄妹，這種敵意也沒有消散。
這也就算了，畢竟他們的事情，她不好品頭論足，雖然她心裏確實很想吐槽，你一個三十一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經常到人家串門真的合適嗎？
你說不是覬覦我嫂子，誰信啊？難道你是看中了我哥？
重要的是，自從一年多以前兩人第一次見面，彼此沒留下什麼好印象后，徐靖西每次看見他，都覺得他在有意無意的針對她，明刀暗箭的跟她較勁。
當初見面的具體情形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他從容的坐在莫顏身邊，漫不經心的調侃笑道：“這是誰家的小姑娘？”
徐靖西見過很多次韓煜謙和溫存一笑，秒殺在場所有女孩子的騷包風姿，可能換個場景，換個心情的話，她也會被他那句打趣逗得害羞臉紅，可當時她早就先入為主的把他打入了黑五類的行列，自動就把他的語言、表情、動作視為了虛偽！輕蔑！不把她放在眼裏！
這樣處理過後，徐靖西再看見韓煜，就完全沒辦法接受他那所謂的春風和煦、平易近人的笑臉了，怎麼看都像頭夾着尾巴的狼！
比如剛才，他在莫顏跟前好好先生一樣的提出順路送她，等一上他的車，就開始嫌這管那，還拿話敲打、威脅她！
她怎麼可能不討厭他！
司機開得快，到片場的時候，正好八點二十五分。
徐靖西沒敢讓車子開到影視城門口，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就喊了停，急吼吼的準備下車衝過去。
韓煜一副指點後輩恭敬守禮的長輩范兒，諄諄善誘的開口：“不說聲謝謝？”
你看！你看看！多明顯的刁難！她討厭他不是沒有道理的！
徐靖西沒聽見一樣動身下車，站在車門旁，一臉挑釁：“不是你非要讓我搭順風車的？我剛才都說要坐公交過來了！”
受了一肚子氣總算有機會找補回來，反正她已經到了，難道他還能把她送回去？徐靖西一臉得意，彎彎腰對駕駛位的人招招手：“崔助理，謝謝啦！”
嘭地一聲甩了車門，捂着包風一樣的跑了。
韓煜側臉看着她的背影，無奈的輕笑了一聲，“我長得那麼討人嫌？”
崔助理懵呆的回頭：“韓總，您說什麼？”
“說謝謝你開車。”韓煜一笑，“走吧。”
小崔助理剛剛受了徐靖西一聲謝，後知後覺的聽出老闆揶揄，羞愧的閉緊嘴巴，專註開車。
*
趙明義是國際大獎拿到手軟的王牌導演，接拍的電影無一不是精良大作，導助雖然是個跑腿的職位，但跟在他身邊，徐靖西學到了不少東西。
更難得的是，趙明義有大師典範，對於好學的小輩從來不吝嗇。有些次要的場景鏡頭，他會放手交給他們這些躍躍欲試的自己創作發揮，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從旁指點講解。
徐靖西有幸得到過一些指點，從此更加任勞任怨。
有人得必有人失，劇組裏那個姓江的副導演看徐靖西不爽已經很久了。這個江副導在圈裏還是小有名氣的，全場調度指揮很利落，跟他合作過的導演都給予過一定程度的肯定，不然趙明義也不會跟他一個攝製組。
他工作做的好，徐靖西做的比他還好。
有時候趙明義準備開拍下一場，會問群演是否到位。江海知道他的工作習慣，他這樣問就是給他留了時間去確認，然而不等他去看，徐靖西便蹦出來說：“江導，我剛才已經幫您確認過了，一切ok！”
前幾次，江海覺得這小丫頭挺有眼力，他親自去過一遍發現沒出錯，回來還會誇上幾句。時間長了，趙明義再問這話，聽見徐靖西應聲，就點頭：“開拍吧！”不會再等他去檢查。
江海不是沒有做導演的野心，尤其人到中年，仕途上再沖一把的欲-望就更加強烈。他這是第一次和趙明義合作，原本打算利用王牌導演的肯定與推介，下一部戲就扶正自己，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徐靖西。
剛入組時，製片方給趙明義安排的導助是個無可厚非的人，做事需要趙明義或江海指點，那時江海的突出作用十分顯現；後來徐靖西突然冒出來，有意無意的搶了他幾次功勞后，江海就變了臉色。
他看不順眼，趙明義卻對這個小導助頗有青睞之意。
她上進之心懇切，態度好，趙明義就願意教她些東西，她是新人，有時候的一些創作視角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他和江海討論的時候也會給她個發表看法的機會，甚至放手讓她導些場景。
原本屬於江海的機會被她佔去，江副導當然會視她為眼中釘。
“徐靜！”趙明義下午去了市裡，留下指導思想，讓副導演拍攝幾幕戲，江海抓住機會，沉着臉喊：“馬上開拍，許韻都到位了，你安排的群演呢！”
徐靖西早就發現副導演有意無意的刁難，趕緊跑過來說：“在換衣服，馬上就來！”
“你怎麼辦事的？讓主角等群演？像什麼話！快點！”江海當著現場一干人把她一通訓斥，轉身去和許韻說戲。
“知道了，下次一定會注意，我再去催！”徐靖西認錯很快，往化妝間跑去。
其實這根本不是她的錯，趙導留了拍攝方向讓他們按計劃推進，江海卻擅自做主，更改了部分情節，安排幾個群演提前一場出現，才導致群演來不及換服裝。
但現場攝製組和演員們都在，她不會不跟他計較。以後她也是要做導演，帶團隊的，導演對工作人員的態度決定了各方面合作夥伴的追隨可能，她才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壞了自己的名聲，人氣是從小事中積攢出來的。
江海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脾性，攝影組有不少人覺得他喜歡擺架子。
群演到位后，情節構思上又出現了問題。
江海自己的意思，明顯違背了趙明義的想法，他主導讓群演提前露面，可以給後面刺殺女主角許韻做下鋪墊。
徐靖西在一邊看着，小心翼翼的提醒：“江導，趙導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還用你提醒？”江海沒好氣的說：“但是這樣安排明顯更好！可以讓觀眾看到後面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徐靖西頓時覺得他四十來歲還在做副導不是沒道理的，“可是……殺手在這個場景露一面，給人感覺有些……突兀。”後面的話她沒好意思說：讓人一看就知道女主要遭暗殺了好嘛！
“你懂什麼！不做鋪墊，等他們突然竄出來才會讓人覺得突兀，不懂就別亂說話！”江海皺眉吼她，扭頭對攝影示意：“各就各位！第一百四十八場，開拍！”
趙導要的就是那個出人意料的效果啊！徐靖西跟了趙明義一個多月，知道他定下來的情節構架，沒有意外基本不會改變，況且江海這個手法根本就不合適，等趙明義回來驗收，鐵定要推倒重拍，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萬一趙明義不高興了，江海那種偽君子再把事情推到她頭上，說是她的想法……
“江導，應該按趙導的意思吧……他走之前不是跟您叮囑了嗎？”徐靖西盡量把語氣放的溫和恭敬。
“他的話是用來參考的！”江海一下就火了，一把拽了耳機從監視器前躥起來，“這場戲現在是誰拍？誰說了算？要不然你坐過來！我看看你能拍出什麼東西來！”
攝影機還在嗡嗡響着，演員們還在拍着戲，副導演和導助卻在那邊吵起來了，誰還演得下去？
周圍人都在看，徐靖西現在的身份畢竟只是個小導助，多少有些窘，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江海趁機冷嘲熱諷，“一直吵吵我拍的不對，你不就是看不起我這個副導演嗎？趙導在的時候低聲下氣，好像有謙卑，他人一不在就跟我叫囂！我告訴你，我好歹是個副導！還輪不到你一個黃毛丫頭指手畫腳的！”
攝影指導站出來做和事佬：“好了，小徐，導演怎麼拍戲，你看着就行了，不要說話，趕緊給江副導道個歉！”
又轉頭對江海說：“老江，她一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別生氣了，趕緊抓緊時間拍吧！拍完這一幕收工了！”
蘇萌原本在一邊整理道具，見狀立刻跑過來拉她衣角勸。徐靖西也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就是低頭吞下這份委屈，但她也知道，這會兒順了江海的意，明天他一準把這個責任推到她頭上，所以她得讓在場的人明白，即使明天趙導怪罪，也不是她的問題。
“江導，對不起。”徐靖西低頭認錯，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周圍人聽見：“我只是覺得您按趙導的意思拍最穩妥……”
江海剛有些和緩的臉色唰地就變得，指着她對攝影指導說：“你看見了！這就是她的態度！根本不把我這個副導放在眼裏！”
“好，你不是懂得多嗎？你來！”江海難看着臉色伸手拽她，“你過來！你坐在這兒！我倒要看看你能拍出什麼狗屁東西來！”
攝影指導還想勸說，江海卻鐵了心的要給她難堪，根本不聽勸，他只能不贊成的看了徐靖西一眼，站到了一邊。
徐靖西這會兒再道歉江海也不會領情，被他揪着站在監視器前不動，場面頓時僵了。
這時，站在鏡頭前的許韻悠悠開口了：“江導，還拍不拍了？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耽誤晚上的時間，一個黃毛小丫頭，您搭理她幹什麼？”
許韻是當紅的大牌女星，江海一聽就知道她在給他幫腔，一時氣焰更勝：“哪是我為難她，是她不想讓你們早收工！”
*
韓煜那天送完徐靖西，就去了影視城附近的度假酒店，參加一個經濟會議。
會議持續了三天，直到最後一天傍晚才結束。他在這裏住的不舒服，拒絕了酒店提供的舒適套房，帶助理回市裡。
h市東郊環境好，有山有水有樹林的，這也是為什麼能成為影視基地和度假村的原因。車子駛向市裡時，掃見窗外不遠處掩在枝椏下的小塔尖，想起徐靖西應該還在這邊拍戲，韓煜一時興起，吩咐助理：“到影視城那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