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精準預判
違反軍紀的軍官士兵三十六人,全都被帶到全軍之前。
賈璉站在高處,冷着臉大聲說話:“紀律是軍隊戰鬥力的保證,既然制定了紀律,就必須嚴格遵守。以後大家只要看見我這張臉,就會想起今天,想到紀律的嚴格,這就是今天這一幕的意義所在。踐踏民田,強征民宅,搶奪民財,按律都得腦袋落地。念爾等初犯,本官網開一面,每人二十軍棍,執行!”
軍法官如狼似虎,三人一組,人按在板凳上,褲子一扒,打板子的聲音噼里啪啦的響起。
三十六個人一起挨打,場面非常的壯觀,受刑者倒也硬氣,沒有一個吭聲的,都咬牙硬抗。主要是當著數千人的面,如果哭爹喊娘的,一輩子的名聲毀了。
打完板子,沒有立刻抬下去看郎中上藥,賈璉繼續大聲道:“今後若有再犯者,按律處置,絕不寬恕。”
時間已經入夜,行刑之後,賈璉不多停留,連夜返回后軍,要的就是雷厲風行。
經此一事,軍法處的威信迅速確立,隨軍的軍法官不再受人怠慢,最多背後指指點點。當面難堪這種事情,絕對沒有人敢做了。
通過審訊俘虜才知道,流入南陽的亂民,打的都是吳漢的旗號。最初那波鬧事的礦工,反而留在鄖陽山區裏頭,繼續當草頭王。吳漢所部所需的大量軍械,都要用錢從那邊買。雙方有舊怨不假,因為利益,也不是不能合作。
好在賈璉雖然年輕,卻沒有跳出來唱翻到,沒有激化矛盾。
如今的吳漢打出了大順的旗號,自號為大順王,號稱二十萬之眾。
一干老弱婦孺被抓到的原因,就是走不快啊。十幾號人呢,有老有小,男女皆有。
因為糧食不足,吳漢所部留下老弱為主的人馬圍住南陽,大部都在外面征糧。
這個判斷很快就被證明是正確的,前鋒一場突襲,破了一個營地后,俘虜幾乎是清一色老弱婦孺,審問才知,青壯全都跟跟着吳漢的主力去征糧了。主要目標是土圍子。
“民變其實不難的剿滅,之所以遲遲沒能剿滅,根源在於地方上的官員不願意出力氣。一直到現在鬧大了,不可收拾了。知道原因么?”張廷恩不緊不慢的問一句,賈璉當然知道原因,但還是裝着不懂:“恩師教導,學生聆聽。”
對此,張廷恩早有心理準備,也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笑着離開。
一路南下,行軍速度保持在日行百里,得益於地方官員的配合,沒出大亂子。
連他都知道了,為何韓宗那邊毫無舉動呢?
岳齊分析,打個對摺,十萬人是有的,其中肯戰能戰者,最多一萬,甚至是五千。
回到后軍的賈璉,見張廷恩沒睡,特意去彙報了一下。
真的是散了,偌大的營地里,很多人扶老攜幼的跑路了。
“趕上去年春天,鄖陽府三個月沒下雨,青黃不接的時候,百姓活的就難,四月里又連下數天暴雨,災民紛紛逃荒,士紳趁機兼并土地。這就是個乾草堆,一點火星子下去就能燒起來。”張廷恩一番話,把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南陽城下第三日,岳齊早早起來時,對身邊人道:“張相不知兵,今日可知。”
這特么的是皇帝傳統手藝了,可以理解。
有鑒於此,岳齊快速的做出部署,大軍不可直奔南陽,而是讓前鋒頻頻襲擾,做出攻擊的姿態,迫使吳漢的主力回來迎戰,力爭一戰成功,解除南陽府地面的亂局。
賈璉聽了悻悻的回一句:“當年的軍隊是太祖一手打造的,自然能如臂指使。太祖後期隨着軍隊規模擴大,軍法鬆懈的現象已經出現了,為此太祖還能說殺就殺。換成當下,作為軍法官,聖旨讓我殺,都未必敢殺。”
張廷恩笑着搖頭道:“韓宗還算是好的,不做事,也不壞事。前任江朝宗才是罪魁禍首。礦本身是民間私自開的鐵礦,新縣令到任後有人舉報,調查屬實后,層層上報。轉到江朝宗處,他給案子壓下來了,派家人下到縣裏,一番操作,這礦每年三成乾股是他的。還有五成成是縣、府、省相關的官員分了,剩下的兩成才是地方士紳的。事發之後,江朝宗立刻稱病引退,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反正沒有落在文字上,他可以抵賴。殊不知,龍禁尉密諜司早就查的清清楚楚,遲早陛下要給他點厲害看看。”
地方士紳和宗族社會,有一個土圍子,三五百青壯,就能抗住十倍之敵的攻擊。
因為說了不懂軍事,即便是列席會議,賈璉也是一言不發。
關鍵還是張廷恩此次隨軍,帶足了銀元。沿途大把撒錢,加之軍紀嚴肅,官軍受到了地方上的熱烈歡迎。很多老卒都覺得,太神奇了,以前根本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百姓害怕官兵的程度,超過了土匪。
“捂蓋子!自上而下的捂蓋子,一開始的想法,無非是拿下吳漢為替罪羊,誰曾想地方官員眼高手低,人沒拿下跑掉了,那吳漢本是私鹽販子,手下百十號亡命之徒,原本是給地方士紳和官員做點臟事,換一個方便。不料此事生了變化,那些山裡開礦的工人幹了一年,年底拿不到工錢,上縣衙鬧事,吳漢帶人去打一番,一上頭沒收住,死三個,傷了幾十號人。當夜礦工就反了,縣令為了安撫百姓,又要拿吳漢頂罪,結果他也反了。”
自己給自己寫了劇本,一但沒有按照劇本走,整個人都頹廢了。
張廷恩點到為止,現在即便是民變,也沒有皇帝徹底掌握京營來的重要。
賈璉對此不知道如何評價此人了,帝師出身,幾十歲的人了,居然還沒看清楚皇帝的本質。可能因為他過去教導皇帝,始終放不下先生的架子。
賈璉對此問沒有着急回答,而是沉思片刻才道:“我不懂軍事,但總覺得他的安排要落空。原因很簡單,岳齊過去在三邊,對手以游牧部落為主,因為機動性的優勢,草原部落即便發現了官軍主力,也會嘗試的打一下,輸了就跑,贏了可就賺大了。鄖陽這邊的亂民,機動性方面甚至還不如官軍,吳漢私鹽販子出身,他應該比誰都知道,雙方戰鬥力的差距。如果沒猜錯,吳漢大概是要丟下南陽城外的人,自己帶着精銳跑路。只要往山裡一鑽,官兵再多,一時半會也拿他沒法子。”
賈璉大概明白了張廷恩的意思,事情都是清楚的,承輝帝的態度就很關鍵了。
賈璉在心裏不得不點贊,您是懂紀律的,這觀點琉球和日本四島的百姓一定很有共鳴。
張廷恩聽罷,覺得很有道理,想問一句為何當時不說,轉念一想,說了反而不好。搞不好還能吵起來。岳齊是老行伍,有自己的一套,哪裏會聽一個小青年的呢?
仔細一問才知道,昨夜賊首吳漢,率所謂老營的萬餘人,連夜悄悄的跑了。
這啥情況呢?
南陽城裏的官兵也看傻了,怎麼都沒打呢,這些亂民就散了?
早晨起來發現后,其他營地的賊首見勢不妙,立刻帶着自己的親信也跑了。
感謝太上皇打造的龍禁尉,承輝帝獲取外界的信息很詳細,知道這群地方官員的德行。
本來鄖陽民變與之關係不大,現在一口黑鍋全扣他頭上了。
吳漢部戰法靈活,先打一波,打不下來就派人去談,對方服軟了,交出一部分糧食和銀兩,雙方達成臨時協議。
賈璉本人的威信,隨着軍法處的威信提高,再次上升了一個階段。
這個人能當帝師,肯定是不蠢的,他的問題是自我意識太強大了。
派出去的信使,當夜便潛入了南陽城,次日便帶回信。野外的騎兵四處游擊,陸續消滅了一千餘小股叛軍,越來越多的叛軍回到南陽城下,一切看着非常的順利,似乎朝着岳齊預判的方向順利的發展。
“也不能不懲戒,不然今日敢踐踏民田,明日就敢強-奸-婦-女。”
岳齊的部署如下,主力在南陽城外四十里安營紮寨,派人聯繫城內,等待叛軍主力來戰,爭取裏應外合。其次是把所有騎兵撒出去,襲擊那些落單的,規模不大的叛軍。利用機動性的優勢,迫使敵軍蝟集,並不惜一戰。
把賈璉丟到這次的軍中,很有一點奇怪的味道,似乎北宋那會的皇帝,就喜歡這麼干。任何一個部門,任何一個單位,都要給你搞出多方勢力相互牽制。
張廷恩沒有趁機搶白,而是含蓄的表示:“派人去看看情況再說,無論如何,我軍不能亂。”岳齊這次從善如流,派人去敵軍大營轉了一圈,很快人就回來了,還帶回來十幾個老弱。岳齊立刻當眾審問情況。
行止南陽外圍,三軍減速,岳齊收攏三軍后,這才以一個整體進入南陽地界。
時間是九月,南陽地面道路兩旁的田野空曠,沿途路過村子,人都跑光了,好些村子只剩下殘垣斷壁。一路順暢的京營瞬間統領岳齊,看見第一個被毀的村子后,立刻把夜不收派出去三十里,大軍放慢速度,緩緩逼近南陽城。
“這就是一個沉浸在個人世界中的自我感覺良好的士大夫。陛下斥責之後,怕是難得善終了。”賈璉就事論事,真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可見此人在做親民官的時候,也是個飄着的官兒。
岳齊聽到彙報之後,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下意識的問一句:“會不會是誘敵之計?”
弄點熱水擦了擦身子,穿戴整齊出帳時,外面已經人聲鼎沸。
張廷恩聽罷后嘆息道:“如完全按照太祖年間制定的軍法執行,每年不知道要掉多少腦袋。當年太祖麾下的軍隊能做到軍紀如山,為何現在的軍隊做不到了呢?”
關鍵還是賈璉出身勛貴,與邊軍出身的岳齊,天然對立。
無論是京營也好,南陽城裏的官兵也罷,在沒有做出反應之前,城下茫茫多的亂民跑了個乾淨,留下一地狼藉。真就是再不追就趕不上了。
岳齊的態度還算不錯,張廷恩卻聽出了一點味道,別來指手畫腳,不要教我怎麼打仗。
“陛下的意思呢?”賈璉懶得猜了,直接問。
“陛下一直在抽空京營、健銳營、神機營的兵力,陸續抽調邊軍,填補京營。”
張廷恩很快給出了解釋:“韓宗已經廢了,一手天胡的好牌,打了個稀爛。兩江期間,韓宗本以為能任期結束便入閣,沒想到陛下不滿他的不作為,給他個機會到湖廣。這廝心懷不滿,天天遊山玩水,喝酒作樂,不處理政事。歸根結底,自視太高了。”
真正對韓宗落井下石的是各路的御史,出發之前,賈璉就知道彈劾他的奏摺堆不下了。
拆掉營寨,收拾行裝,準備車馬,然後才是整隊出發。最忙碌的人是齊國遠。
散會之後,同樣沒發言的張廷恩問賈璉:“岳齊之策,你以為如何?”
就在岳齊自信滿滿的準備決戰之際,南陽城下突然一陣躁動,狼奔豕突,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群,負責監視南陽城下叛軍營寨的夜不收都看傻了。
距離南陽五十里,前鋒發來消息,已經多次接觸到叛軍的游兵散勇,並遭遇到百十人的小團伙,發生了短促的交戰。裝備精良的京營,至今未嘗敗績。
賈璉這邊只能繼續維護軍紀,同時監督民夫構築營寨。
藉著鄖陽民變的事件,大概是要砍幾個腦袋的。至於韓宗,飯都喂到嘴邊了,還能餓死。
普通人聽了會覺得寒心,賈璉聽了卻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張廷恩讓賈璉回去,自己去見岳齊,這邊正在忙着部署呢,張廷恩進來后,把賈璉的內容換成自己的擔憂。對此岳齊反應平淡,而且還淡淡的回一句:“張相所慮周全,此番南下,沿途各地方並無周詳敵情提供,我部只能自行摸索敵情。不明敵情的情況下,自然是要結硬寨,打呆仗。”
一共沒睡兩個時辰,賈璉就起來了,洗臉的時候很是無奈,行軍途中沒法洗澡,愛乾淨的賈璉太難受了。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整個大營亂作一團,只是誰都沒想到,南陽城裏的官兵不敢動,京營也沒懂,拖了一個半時辰才派人去偵查,就只能抓到這些走不動的人了。
問清楚情況之後的岳齊,捏緊了拳頭,脖子漲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