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撐腰
第129章撐腰
今科狀元駕臨揚州並且上了岸,本地的官員禮數上是要來見一見的,沿途那種停靠的性質不一樣。因此林如海接到消息,自然會讓人通知一聲,願意來的就來!
官員之間在面子上極少撕破臉,要斗也都是私下裏玩黑手。
林如海這邊見過賈璉后,給他介紹身後的本地官員。
揚州府的官員基本都到了,鹽道那邊一個沒來,這事情就很微妙。
賈璉謝過到場官員后,表示要去拜見姑姑,隨後要去金陵祭祖,各位的盛情待他返程時,必定擺酒設宴,一一謝過。
揚州府的官員這才告辭散去,整個過程林如海笑而不語,就這麼看着賈璉應酬。
等到上了馬車后,車內只剩下二人時,林如海才開口道:“你姑姑身體不好,沒能來迎你,別往心裏去。”賈璉聽了趕緊正色道:“姑父能來,那是官面上的規則,論私,沒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再者,我這個狀元,來的可沒看上去那麼風光。”
林如海面帶微笑,實則內心暗暗震動,果然不出所料,賈璉的狀元另有內情。京中的消息,總歸是不能第一時間拿到,很多事情只能靠猜測。
“哦,你仔細說說。”
車內氣氛微微一變,有了點姑丈與侄子之間私人對話的意思。
林如海表情不變,內心卻在翻江倒海,賈璉能說出這番話,說明很多事情他都清楚,甚至很可能連賈家的兩個大舅哥都沒告知,不然以賈政的性格,在信里肯定要提一句的。
看過原著的賈璉自然知道,貫穿全書的暗線就有廢太子。林如海既然點了一下廢太子,賈璉順口問一句:“甄家那邊,金陵事了,要不要登門拜見?”
這些年的官場生涯,林如海明刀暗箭的不知經歷了多少,深知所有危機都藏在水下,等到浮出水面時,事情往往已經不可挽回了,高明的對手玩的都是一擊致命。
賈璉也點點頭:“說起來這個三皇子,開府之後,變化不小,以前喜歡四處結交,開府後卻能安心的在通政使司觀政,沒有過去那般招搖,報紙辦的也很對陛下的胃口。相比之下,二皇子在府內,每旬必宴請官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是太子了。”
賈璉自然是有所保留的,主要還是圍繞着皇帝為解決財政困難,搞的那些操作。涉及到自身殿試的時候,賈璉說了一番大實話:“從縣試開始,論真才實學,哪次都該是我第一,結果次次第四。殿試之前,我便想好了,大不了三甲同進士,我要依着性子狂放一回。看到題目的時候,更是收不住。若非顧忌陛下難做,我還能寫的更狠一點。”
賈璉很乾脆的給出了結論:“甄家有點不知進退,怕是難得善終!”
林如海聽到此處,笑着抬手點了點他:“不老實,分憂不多,元春可進不妃。”
林如海聽了不禁微微吃驚:“張閣老對你竟倚為心腹?”
事情湊一起了,更突出了財政不足的困難,具體到是不是有變革之心,賈璉的判斷,只要皇權還在,這個國家的制度結構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皇帝是不會把權利拱手相讓的。
“哦,這個陛下難做從何說起?”林如海敏銳的抓住了重點,賈璉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緊進一步解釋:“恩師張閣老為陛下信重,私下裏教了侄兒很多,加之機緣巧合之下,與三皇子有所來往,算是無意間為陛下分憂不多,故而陛下酬功。”
話不多,卻點到了要害上,賈璉一聽就知道,林如海或許是消息滯后,卻知道一些內情。
思之再三的林如海,也給出了自己的真實判斷:“甄家在金陵,確實狂的很,老太太大壽的時候我去了,甄家老大連個面都沒照,忙着陪兩江總督和江南巡撫喝茶。”
這個問題林如海並不意外,賈家和甄家之間的關係,比看上去要糾纏更深。作為嫡長子的賈璉,知道一些根源很正常,現在這麼問,是相信林如海的政治判斷。
這話賈璉認可一半,主要還是信息不對成造成的,賈璉是先知道皇帝有變革之心,根源在於國家財政不足,主要體現是兩代皇帝手頭緊,一個嚷嚷要修園子養老,實則怎麼想的不知道,另一個則是想建功立業,追一追本朝太祖,更是燒銀子的勾當。
林如海的事情,張廷恩那邊沒少提前打預防針,賈璉自然知道一些內情,結合原著不難分析出一些端倪,所以賈璉試探一句:“姑丈盯着兩淮鹽稅不放,甄家能高興才怪了。這一點,恩師有交代,陛下對姑丈還算是比較滿意。”
林如海聽了也是微微一笑:“皇后愛么兒,傳言非虛啊。”
“我與恩師名為師徒,實則不遜父子。恩師與我多有愛護之心,凡事都擋在前賣弄。”賈璉進一步把話說明了,林如海這才放心道:“原來如此,殿試之文,確實過於驚世駭俗,看來是陛下有變革之心,你不過恰好趕上了。”
通俗的講,這話的含義就是:張廷恩連這個都跟你說,沒有拿你當刀子用吧?
總之就是擔心賈璉官場經驗不足,被動的將整個賈家帶進了坑裏。
“元春進妃之事,沒有皇后默許是不行的。否則,未必是好事。”賈璉補充了一句。
【太子】這個稱謂,似乎刺激到了林如海的神經,表情微微一變,收起笑容,面帶嚴肅道:“當年太祖沒立太子就走了,諸皇子為了皇位一番明爭暗鬥,太上皇吸取教訓立了太子,結果是太子現在成了個不可說的禁忌。”
林如海沒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一句:“你怎麼想呢?”
賈璉也沒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畢竟初見林如海,很多事情還是別說透了。
車至林府,二人的交流暫停,經側門入內時,正堂檐下站着一個婦人,身邊跟着一個小姑娘,仔細一看那份鍾靈毓秀的氣質,尤其那雙靈動的眼睛,暗暗讚歎好一個黛玉。
前後不過數息的工夫,賈璉便調整好了氣息,上前下跪大禮:“侄兒賈璉,見過姑母!”
這一傢伙挺狠的,正常情況,賈璉是不需要行大禮的,這不是有心謀算么?
賈敏離家多年,總算見到了親侄兒,以狀元之尊,上來就是這麼一個大禮,哪裏還招架的住,頓時淚如雨下,身形顫抖,哆嗦着竟說不出話來。
好一陣才在丫鬟的攙扶下上前來,彎腰伸手要扶,賈璉順勢而起后,情緒穩定了一些的賈敏才哆嗦道:“我自出嫁離家后,璉兒的日子必不好過,奈何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二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沒娘的孩子命苦,我卻使不上勁,當不得璉兒大禮。”
妯娌之間關係好的不多,賈敏又是賈母最疼愛的閨女,當初沒出嫁那會是賈敏管家,與王夫人在賈府裏頭看起來沒少鬥法。
賈璉暗道,看這意思,賈敏沒出嫁前對賈璉必定是極好的。
想着賈璉便在腦海中想一想兩輩子遭遇的倒霉事,腦海里一番回放后,頓時也是悲從中來,鼻子一酸,扭頭抹淚后,雙手扶着賈敏的手道:“姑母,都過去了,不提也罷,莫要哭壞了身子,如此侄兒罪莫大焉。”
林如海見姑侄二人如此,頓時也是感慨不已,心道:還真就是至親之人,才能如此敞開心懷,這一路上賈璉表現沉穩,見了夫人才有真情流露。
加賈敏一臉病態,哭狠了咳嗽連連,趕緊上前扶着,抬手幫忙撫背順氣,一路到正堂,扶着賈敏坐下,賈璉另外一邊坐下后,任由賈敏拉着手問東問西,賈璉一一作答。
待賈敏情緒徹底穩定后,賈璉才主動問一句:“姑母身體如何,來之前,祖母再三叮囑,要不要從京師請一個御醫。”
林如海在一旁坐着聽了許久,不曾打擾姑侄對話,此刻開口解釋:“松江大醫梅先生來看過,說是因為生產留下的病根,藥石針灸不能斷根,只能以靜養為主,藥石針灸為輔。”
賈敏聽了也是嘆息道:“我這病怕是好不了,每年冬春,多有發作,這兩年越發不濟,今年卧床三月,前幾日才能起來,許是託了璉兒喜訊的福。”
賈璉聽了頓時肅然道:“梅大先生可有交代,病根為何?”
林如海答:“說是外邪入侵,難以根除,只能吃一些固本培元的葯,扶正壓邪。”
古代讀書人讀醫書的很多,中醫體系裏頭吧,好多東西不單純是醫學了。
賈璉聽了稍稍沉吟后,決定試一試,反正也沒壞處。
“提到外邪,侄兒倒是得了一個專治外邪的偏方,能不能根治不敢說,試一試也無壞處。”說完之後,賈璉又對林如海道:“姑丈,可有靜室,以防隔牆有耳,方便說話的。”
林如海和賈敏都是頂聰明的人,頓時知道賈璉話裏有話,當即林如海道:“我這就安排。”
夫妻二人與賈璉一道去了書房,黛玉一直安靜的跟着,沒有說話,只是拿眼鏡一直在看賈璉這個表哥,兩人到現在也只是見面時客氣了一句。
書房裏只有真正至親之人時,賈璉才正色道:“姑父與姑母的身體遲遲不能養好,恐事出有因。依我之見,今後二位長輩藥石之事,需全程讓可信之人操辦,我之偏方,也不可對外言說,回頭我讓人悄悄的準備,很簡單的偏方,就在書房裏用,杜絕一切風險。”
林如海聽了還算鎮定,只是表情陰晴不定,沉默不語。賈敏則是面露驚駭,口中不斷低語道:“我那可憐的兒,怕是受了做爹娘的牽累。”
賈璉趕緊安撫:“姑母不必多慮,一切都只是侄兒猜測,未必是真。”
賈敏連連咳嗽,一臉擔心的黛玉上前,墊着腳去順氣。待咳嗽停了,賈敏才不動聲色的看一眼林如海,有氣無力的低聲道:“伱姑父這個差事不好當,擋人財路呢。原本只是一任便走,奈何陛下強按多留一任。”
林如海這時候也是一臉戚容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璉兒帶來的人不少,先暗中將林府內外盯死了,外面走動的事情,也要辛苦一下璉兒的隨從。對外就說老太太心疼閨女,派人來護着回京的。總之先隔絕內外,再看用藥的結果。”
是人都是怕死的,林如海一想到自己死後,林家那些族人嘴臉會如何,頓時冷汗不已。
賈敏是生過一個兒子的,生一點點小病就沒了。林家有爵位的,林如海在巡鹽御史的位子上待了兩任,積累的財富足以讓人動歪念頭了。
賈敏這時候已經不太冷靜了,說出來的話也是格外的冷:“當著璉兒的面,有娘家人撐腰,妾身也不怕說點難聽話,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老爺要是下不了決心,讓璉兒出面,你安心在家養病,保管清理的乾乾淨淨。”
賈璉聽了賈敏的話,頓時暗暗豎起大拇指,這姑姑夠厲害的,直接給林如海將軍到位。
明顯是覺得林如海之前隔絕內外的說法不夠分量,她要的是清理內外,尤其是林家族人。
具體的細節,賈璉不得而知,通過常理推斷,應該是林家有人想把孩子過繼給林如海。
賈敏只是生病,林家人就這麼搞,怕是恨不得賈敏明天就死呢。
這麼一看,賈敏也不容易啊,只是有個事情,賈璉還是要問一問的。
“姑母的陪嫁中,體己人應有不少才是,這些人怎麼幫襯的?不行就都打發了。”
賈敏聽了這話,頓時面帶冷笑,安靜的看着林如海,看的這位姑丈表情尷尬,想賠笑又笑不出來,賈璉頓時明了,趕緊和稀泥:“姑母也是大家子出來的,還能不知道?別的不說,賈家那點事情,您不是心如明鏡?當局者迷啊!”
賈敏這才放過林如海,臉上有了笑容:“璉兒說的在理,我也知道,你差點就沒了!我只是心裏苦,沒能護住我那可憐的孩兒,想是他服氣不夠,竟不如一個沒娘的孩子。”
賈璉一看又要繞回來,趕緊起身抬手給賈敏順氣,口中安撫道:“姑母還年輕,安心養好身子,今後還能再生。倒是姑父那邊,潛在的風險更大一些。”
賈敏聽懂了,轉頭對林如海道:“外間的事情,老爺看着辦,內宅的事情,我且與我的好侄兒商議一番再定,如此可好?”
一番話算是給了林如海足夠的面子,林如海也知道,賈璉來了不說,還帶來了幾十個殺才家將,這些人放到戰場上沖陣都不帶半點虛的,對付林家這些族人,那真是手拿把攥。這大概就是賈敏的底氣所在,不然今天也不會如此挑開了講。
真當林如海不要臉面的么?
不就是娘家侄兒夠爭氣,賈敏有了硬氣的資本。
“你姑侄二人且去內宅說話,我去外間交代一番。”林如海非常果斷,看意思,很多事情也不是他看不到,而是很為難。如今賈璉來到,賈敏順勢發作,林如海順水推舟。
姑侄二人去了后宅,賈璉一直扶着賈敏走路,只有賈敏貼身通房在側時,賈敏才介紹道:“梅姨娘是我陪嫁,梅大先生當年在京為御醫,受老忠義王一案的牽扯下獄,你祖父伸手搭救,梅大先生得以保全。你祖母的本意,梅姑娘在府上是暫住,她卻偏要以身報恩。這林府後宅,唯一可信的就是她。”
賈璉這才把事情串起來,趕緊沖一直沒啥存在感的梅姨娘躬身抱手:“賈璉謝過姨娘護我姑母周全!”梅姨娘姿色中上,見狀趕緊擺手:“表少爺萬萬不可,不是當年大老爺搭救,梅家上下男丁不能保全,婦孺皆入教坊司矣。”
賈敏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別謝來謝去的。”話鋒一轉,加賈敏又道:“璉兒有所不知,你姑父外放兩淮巡鹽御史,我差點沒沒能跟來,真留在姑蘇,怕是墳頭草都三尺高了。當初的陪嫁體己人,你姑父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留在蘇州林家老宅。”
林家的事情,賈璉已經算是深度摻和進來了,自然也不客氣道:“姑母的病,如果真是外邪所致,侄兒有七八分的把握。倒是表妹的身體看着弱了些,我這有一門活動筋骨的功法,每日堅持鍛煉,不難有所收穫。補藥這個東西,還是少吃為好,虛不受補害處更大。”
賈敏聽了頗為詫異道:“竟有此說?你從何所得?”
賈璉一聽這話,便把事先準備好的段子拿出來說:“在族學時我便經常逃學,外人看來我不好好上學,實則是侄兒七歲那年,得異人教授養身功法,不敢露出,只可私下鍛煉。所謂偏方,也是異人所授。奈何異人行蹤飄忽不定,侄兒欲拜師不得,前後見異人不過十次,最後一次還是意外落水,異人出手搭救后明眼,我與他緣分盡了,再無見面可能。”
賈敏聽的目瞪口呆,賈璉繼續道:“異人還道,我之命數再無大劫,倒是賈家有一大劫要受牽連的,由此,侄兒才決定走科舉之路,以求渡劫。此事,姑母萬萬不可外傳。”
賈敏聽到此處,頓足道:“都怪東府的賈珍,還有你那貪財的爹!母親也是個糊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