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劉姥姥三進榮國府

話說趙姨娘在寺內突然患上了嚴重的疾病，看到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她變得更加胡言亂語起來。這嚇得眾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女人攙扶着趙姨娘雙膝跪在地上，一邊說一邊哭。有時候，她會趴在地上大聲求饒：“打死我了！紅鬍子的老爺！我再也不敢了！”有時候，她會雙手合十，發出疼痛的呼喊，眼睛突出，嘴裏流出鮮血，頭髮散亂。每個人都感到害怕，不敢靠近她。

當時天色漸晚，趙姨娘的聲音越來越沙啞，竟然像鬼嚎一樣凄厲，沒有人敢站在她面前。於是，他們叫了幾個有膽量的男人進來坐着。趙姨娘一度昏迷過去，過了一會兒又蘇醒過來，整整鬧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她不再說話，只是扮鬼臉，自己用手撕開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剝她的樣子。可憐的趙姨娘雖然無法用言語表達，但她所經歷的痛苦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在危急的時刻，大夫終於趕到了現場。然而，他並沒有立刻為病人診脈，而是神情嚴肅地囑咐道：“你們還是準備後事吧。”說完這句話，他便起身離開了。送大夫回家的家人見狀，連忙上前懇求道：“請老爺再給病人看看脈，我們好回去向家主彙報。”那大夫無奈地伸手去摸病人的脈搏，卻發現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賈環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悲痛欲絕地哭了起來。

眾人此時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賈環身上，沒有人關心趙姨娘躺在炕上，蓬頭垢面、赤腳的屍體。只有周姨娘心裏默默地想：“做偏房的下場竟然如此悲慘！更何況她還有兒子；我將來死去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情景呢？”想到這裏，她反而更加悲傷起來。

與此同時，那個報信的人趕回家中，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賈政。賈政聽后，立刻派人按照慣例去處理後事，並陪着賈環在家中住了三天，然後一同回到了賈府。那人離開后，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賈府，大家都知道趙姨娘因為心懷惡意而害人，最終被陰司里拷打致死。有人甚至議論說：“璉二奶奶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畢竟她是告發趙姨娘的人。”

這些話傳入平兒的耳中，她感到非常焦慮。看着鳳姐的狀況，她知道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而且，賈璉最近的態度與以前相比，似乎並沒有那麼恩愛。他的事情也很多，看起來好像與鳳姐無關。平兒在鳳姐面前儘力安慰她。

再加上邢王二夫人回家已經有幾天了，他們只是派人來詢問情況，並沒有親自來看望鳳姐，這讓鳳姐的心情更加悲傷。賈璉回來后，也沒有說一句貼心的話。此時的鳳姐只希望能儘快死去，她的心裏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邪魔就都來了。

就在這時，尤二姐從房間後面走了出來，慢慢地走到床前，說：“姐姐，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作為妹妹的我非常想念你，我想見你，但是不能。現在好不容易能進來見見你。姐姐你已經用盡了心機。我們的二爺太糊塗了，他不領你的情，反而抱怨你做事過於刻薄，說他的前程被你毀了，讓他現在無法見人。我真的為姐姐感到不平！”

鳳姐迷迷糊糊地說：“我現在也很後悔，我覺得我的心胸太狹窄了。妹妹你不念舊惡，還來看我！”平兒在旁邊聽到這些話，問道：“奶奶你在說什麼？”鳳姐突然清醒過來，想起尤二姐已經去世，這一定是她來索命的。被平兒叫醒后，她心裏很害怕，但又不願意說出來，只能勉強說：“我剛才神志不清，一定是在說夢話。你幫我揉揉。”

平兒正忙着，突然看見一個小丫頭子走了進來。她告訴平兒說劉老老來了，婆子們帶着他來請奶奶的安。平兒一聽，急忙從她正在做的事情上下來，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呢？”小丫頭子回答說：“他不敢直接進來，還在等着奶奶的指示。”

平兒聽了點點頭，心想鳳姐病中一定是懶得見人，於是說道：“奶奶現在正在休息，讓他先等等吧。你問他來有什麼事嗎？”小丫頭子回答說：“他們已經問過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他們說知道老太太去世了，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消息，所以來得晚了。”小丫頭子說著話，鳳姐聽見了，便叫平兒過來。她說：“人家好心來看望我們，我們不能冷淡了他。你去請劉老老進來，我和他說說話。”平兒只得出來請劉老老在這裏坐下。

就在這時，鳳姐剛要閉上眼睛休息，卻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向炕前，就像是要上炕的樣子。鳳姐急忙叫住平兒，說：“那裏來了一個男人，跑到這裏來了！”她連叫了兩聲，只見豐兒和小紅趕了過來，問：“奶奶有什麼需要嗎？”鳳姐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沒有人在炕前，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不肯說出來。她轉而問豐兒：“平兒去哪裏了？”豐兒回答說：“不是奶奶叫她去請劉老老了嗎？”

鳳姐定了一會神，也不言語。只見平兒同劉老老帶了一個小女孩兒進來，說：“我們姑奶奶在那裏？”平兒引到炕邊。劉老老便說：“請姑奶奶安。”鳳姐睜眼一看，不覺一陣傷心，說：“老老，你好？怎麼這時候才來？你瞧你外孫女兒也長的這麼大了！”

劉老老看着鳳姐骨瘦如柴，神情恍惚，心裏也就悲慘起來，說：“我的奶奶！怎麼這幾個月不見，就病到這個分兒？”──我胡塗的要死，怎麼不早來請姑奶奶的安！”便叫青兒給姑奶奶請安。青兒只是笑。鳳姐看了，倒也十分憐愛，便叫小紅招呼着。劉老老道：“我們屯鄉里的人，不會病的，若一病了，就要求神許願，從不知道吃藥。我想姑奶奶的病別是撞着什麼了罷？”

平兒聽到這句話覺得不太合理，於是急忙在背後拉住他。劉老老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說話。然而，他並不知道這句話卻符合了鳳姐的心意，她掙扎着說：“老老！你是一個年長的人，說得沒錯。你見過的趙姨娘也已經去世了，你知道嗎？”劉老老感到驚訝地說：“阿彌陀佛！一個健康的人怎麼會突然去世呢？我記得他還有一個兒子，那他現在該怎麼辦呢？”平兒回答：“那有什麼可怕的？他還有老爺和太太呢。”

劉老老說：“姑娘，你怎麼會知道呢？做偏房的去世了是不幸的；而借腹生下的孩子是沒有地位的！”這句話再次觸動了鳳姐內心的痛苦，她開始低聲哭泣起來。眾人紛紛上前安慰她。巧姐兒聽到母親悲傷的哭聲，走到炕前，拉着鳳姐的手也開始哭泣。鳳姐一邊哭着，一邊問：“你見過老老了沒有？”巧姐兒回答：“沒有。”鳳姐說：“你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呢，就像乾媽一樣。你應該給他請個安。”

巧姐兒便走到跟前。劉老老忙拉着道：“阿彌陀佛！不要折殺我了！巧姑娘，我一年多不來，你還認得我么？”巧姐兒道：“怎麼不認得？那年在園裏見的時候，我還小呢。前年你來，我和你要來年的蟈蟈兒，你也沒有給我，必是忘了。”劉老老道：“好姑娘，我是老糊塗了。要說蟈蟈兒，我們屯裏多着呢，只是不到我們那裏去。若去了，要一車也容易。”鳳姐道：“不然，你帶了他去罷。”

劉老老笑道：“姑娘這樣千金貴體，綾羅裹大了的，吃的是好東西；到了我們那裏，我拿什麼哄他玩，拿什麼給他吃呢？這倒不是坑殺我了么？”說著，自己還笑。因說：“那麼著，我給姑娘做個媒罷。我們那裏雖說是屯鄉里，也有大財主人家，幾千頃地，幾百牲口，銀子錢亦不少，只是不像這裏有金的，有玉的。姑奶奶自然瞧不起這樣人家。我們莊家人瞧着這樣財主，也算是天上的人了！”

鳳姐道：“你說去，我願意就給。”劉老老道：“這是玩話兒罷咧。放着姑奶奶這樣大官大府的人家，只怕還不肯給，那裏肯給莊家人？就是姑奶奶肯了，上頭太太們也不給。”巧姐因他這話不好聽，便走了去和青兒說話。兩個女孩兒倒說得上，漸漸的就熟起來了。

在這個地方，平兒擔心劉老老的話太多會打擾到鳳姐，於是她拉着劉老老說：“你提到了太太，但你還沒有去見過她呢。我出去找人帶你去見見她，這樣你就不會白來一趟了。”劉老老聽了就要走。

鳳姐說：“急什麼？你先坐下，我想問問你：最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劉老老感激萬分地說：“我們如果沒有依靠姑奶奶的幫助，”說著，她指着青兒說，“他的父母都要餓死了。雖然現在農民的生活很艱苦，但我們家裏已經掙了好幾畝地，還打了一眼井，種了一些蔬菜瓜果。每年賣的錢也不少，足夠他們吃飽穿暖了。這兩年，姑奶奶還經常給我們一些衣服布料，在我們村裡算是過得不錯的了。阿彌陀佛！前幾天他爸爸進城時，聽說姑奶奶家出了事，我差點嚇死了；幸虧又有人說不是這裏，我才放心。後來又聽說這裏的老爺陞官了，我又高興起來，就想着要來道賀，但因為地里的莊稼忙不過來而沒能來。昨天又聽說老太太去世了。我在地里打豆子時聽到了這個消息，嚇得連豆子都拿不起來了，就在地里痛哭了一場。我和女婿說：‘我也顧不上你們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城裏看看！’我女兒和女婿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也哭了一陣子。今天天還沒亮，他們就催着我進城來了。我一個熟人都沒有，也不知道去哪裏打聽消息。一直走到後門，看到門神都被撕掉了，我又嚇了一跳。進了門之後找周嫂子，卻找不到她，碰到一個小姑娘告訴我：‘周嫂子出事了，被趕出去了。’我又等了半天，才遇到一個熟人，才能進來。沒想到姑奶奶也是這麼病重！”說著，她就掉下了眼淚。

平兒顯得非常焦急，她沒有等待劉老老說完話，就拉着他準備離開。她說：“你老人家已經說了半天了，口也幹了，我們去喝茶吧。”於是，平兒帶着劉老老來到下房坐下。而青兒則在巧姐那邊。

劉老老表示：“茶倒不需要，好姑娘，請你帶我去見太太，向她請安，然後去哭一哭老太太吧。”平兒安慰他說：“你不用着急，今天也趕不出城去了。剛才我是擔心你說話不小心，讓我們奶奶傷心，所以催你出來。你別多想。”劉老老感嘆道：“阿彌陀佛！姑娘，這是多慮了，我也知道。只是奶奶的病怎麼好呢？”平兒問：“你覺得妨礙不妨礙？”劉老老回答：“說起來真是罪過：我看情況不太好。”正說著，又聽到鳳姐在叫喚。

平兒走到床前，發現鳳姐又不說話了。平兒正準備詢問豐兒，這時賈璉走了進來。他往炕上看了一眼，也沒有說話，徑直走到裏間，氣呼呼地坐了下來。只有秋桐跟着進去，倒了茶，殷勤地招待了一會兒，不知道他們低聲細語地談論了什麼。回來后，賈璉叫來平兒問道：“奶奶不吃藥嗎？”平兒反問：“不吃藥怎麼樣呢？”賈璉回答：“我知道嗎？你去拿柜子上的鑰匙吧。”

平兒看到賈璉臉色不好，心裏有些擔憂，但又不敢直接詢問原因。於是，她走到鳳姐身邊，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然而，鳳姐並沒有回應。平兒見狀，便將一個匣子放在賈璉面前，然後轉身離去。

賈璉看着平兒的背影，疑惑地問道：“你剛才是不是在叫鬼？你把匣子放在這裏，是讓誰去拿呢？”平兒強忍着怒氣，打開匣子，取出鑰匙，打開了柜子，然後問道：“你要我拿什麼？”賈璉回答：“我們家裏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嗎？”平兒聽后，氣得哭了出來：“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出來，就算人死了也願意承擔！”

賈璉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情還需要我說嗎？之前的事情都是你們鬧出來的；現在老太太還差着四五千兩銀子，老爺讓我用公中的地賬來籌集資金，你說我們有這筆錢嗎？外面的債務不還清，這樣能行嗎？誰讓我背負這個責任！只能把老太太給我的東西變賣了！你不答應嗎？”

平兒聽了這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地開始從柜子裏搬出東西。就在這時，小紅快步走過來，急切地說：“平姐姐，你快走吧！奶奶的情況不太好！”平兒雖然心裏挂念着賈璉，但此刻也顧不得他了，急忙跟着小紅過去。

當平兒看到鳳姐時，她正用手在空中無力地抓握，平兒立刻抓住她的手，淚水不禁流了下來。賈璉也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他跺了跺腳，悲痛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真的要崩潰了！”說著，他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這時，豐兒走進來告訴他們：“外面有人找二爺。”賈璉無奈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重，鳳姐的病情似乎更加嚴重了，豐兒和其他人都開始大聲哭泣。巧姐聽到哭聲，也趕緊跑了過來。劉老老也急忙走到炕前，嘴裏不停地念叨着佛經，還做了一些祈禱的動作。果然，鳳姐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轉。

不久，王夫人聽到了丫鬟們的消息，也趕了過來。她看到鳳姐的狀況稍微穩定了一些，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當她看到劉老老時，便問：“劉老老，你好嗎？什麼時候來的？”劉老老連忙向王夫人請安，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剛才鳳姐的病情和她們所做的祈禱詳細地講了一遍。

就在這時，彩雲走進來說：“老爺請太太過去。”王夫人臨走前，又叮囑了平兒幾句話，然後才離開了房間。

鳳姐在一陣混亂之後，此刻又覺得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到劉老老就在這裏，心裏相信他能夠通過祈禱來幫助自己，於是她讓豐兒等人暫時離開，讓劉老老坐在床前。她告訴劉老老自己的心神不寧，感覺就像是見到了鬼一樣。

劉老老聽后，便告訴她：“我們屯裏有一個非常靈驗的菩薩，還有一個廟宇據說也非常有感應。”鳳姐聽了，便請求劉老老：“請你替我禱告吧。如果需要用供獻的銀錢，我這裏有。”說著，她在手腕上退下一雙金鐲子，交給了劉老老。

然而，劉老老卻搖頭說：“姑奶奶，你不用這樣。我們村莊裏的人家許願時，只要花上幾百錢就可以了，用不着這些貴重的東西。就算我替你去求神，也只是許個願而已。等你病好了，想要花錢做什麼，你自己去花就行了。”

鳳姐知道劉老老是出於一片好心，所以也不好勉強他。她只得留下金鐲子，對劉老老說：“老老，我的命就交給你了！我的巧姐兒也是千災百病的，也請你幫忙照顧一下！”劉老老順口答應了下來，並說：“既然如此，我看現在天氣還早，還能出城去。那我就先去辦這件事吧。等明天你病好了，再請我去還願。”

鳳姐因為被眾多冤魂纏繞，感到害怕，她非常希望劉老老能夠立刻離開。於是，她對劉老老說：“如果你願意幫我解決這個問題，讓我能夠安穩地睡上一覺，我會非常感激你。你可以讓你的外孫女青兒留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劉老老回答道：“莊家的孩子沒有見過世面，在這裏可能會惹麻煩，我還是帶她回去比較好。”鳳姐說：“你這樣想就多心了。既然我們都是一家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雖然我們現在家境不好，但是多一個人吃飯也不算什麼。”

劉老老看到鳳姐的真誠，心裏非常高興，於是決定讓青兒在鳳姐家住上幾天，這樣家裏也能省下一些糧食。但他擔心青兒不願意留下來，於是他決定先問問青兒的意見。如果青兒願意留下來，那就讓她留下。於是，劉老老和青兒說了幾句，告訴她這個決定。青兒因為和巧姐玩得非常好，而巧姐又不願意讓她走，所以青兒也願意留在鳳姐家。劉老老便囑咐了青兒幾句，然後向平兒告別，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城市。至於他們之後的情況，這裏就不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