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甘之如飴
一路哄着,沒再哭,安安靜靜地窩在他懷裏,不知是酒醒了一半,還是困了想睡覺。
回到南悅府已是八點。
傭人去廚房張羅醒酒湯。
周宗硯抱着人上樓,安置好后,轉身進浴室去擰了熱毛巾給她擦臉。
女孩躺在床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盯着屋頂,一動不動。
他輕笑着捏了下她的臉蛋,“在看什麼。”
翻過身去,不理他。
空氣安靜兩秒。
周宗硯低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今日晨間的緊急會議是昨晚就已經敲定,比平時提前半小時,意味着我五點半起床,為避免吵醒你,所以臨時決定去主卧睡。”
言簡意賅的解釋,讓顧予笙心裏很不是滋味。
靜下心來想想,不難猜到其中的緣由。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他很忙。
她不願因為自己的小脾氣,而影響到他的工作和心情。
不想給他增添情緒負擔。
但有時候,顧予笙明知任性而選擇任性。
她說過,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當她逐漸依賴於他的懷抱,適應了每天跟他一起用早餐,一起出門。
突然哪天,原本安穩的模式被打破,他悄無聲息地走,未留下任何隻字片語,僅僅一樁小事,便足以令她崩潰。
顧予笙時常覺得,自己好沒出息。
母親曾告誡她,在感情里,一定要做到內心強大。
在懦弱與勇敢之間找到平衡點,才能尋得真正的安全感。
而當下,她心裏的天秤無疑是傾斜的。
一旦有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甚至連一頓早飯都吃不下。
又非天崩地裂,何至於此。
思緒收攏,顧予笙不動聲色地揪住被角,在琢磨該怎樣破冰。
見人遲遲無反應,周宗硯自然也不會再縱容她繼續耗下去。
他長臂一伸,將女孩從被窩裏撈起來。
顧予笙冷不丁被嚇住,以為他要把她怎麼地。
神情緊繃,四目相對。
周宗硯看着她的眸底像浸了一潭深水,黑沉不見底,喜怒難辨的面容,總讓人無端生出悸動和慌亂。
“你,你要做什麼。”她忍不住開口。
聽她一本正經地質問,周宗硯頓時無言。
對視片刻。
顧予笙自然而然落到了他懷裏。
她好歹有將近一百斤。
在他面前似乎毫無還手之力。
周宗硯困着她,不忘替她把被子蓋好,沉聲問:“剛剛我說的話,聽進去幾個字?”
“誰知道,愛幾個幾個。”
她小聲嘀咕着,目光轉到另一邊,不去看他,不想承認內心已在示弱。
擱在顧予笙腰間的手緊了緊。
周宗硯低嗓靠近她耳畔,“如果不想聽,就換一種方式交流。”
換,什麼。
顧予笙明顯感受到,身後男人的氣息熱了幾分。
掙扎着想要起身,被他不容抗拒地攔腰扣回到懷裏,溫聲警告:“既然例假離家出走,不如就提前過二人世界。”
“.”
她不敢動了。
所以這一路上,她究竟說了些什麼鬼話。
此時酒醒,才後知後覺自己有多離譜。
顧予笙紅着臉道:“你鬆手。”
某人紋絲不動。
她咽了咽嗓子,聲音細若蚊足:“我要去衛生間。”
周宗硯:
定定看她一陣。
紅暈蔓延到耳根,沒有撒謊。
他無聲笑了笑,鬆開懷裏人。
得到自由,顧予笙連忙下床,趿着拖鞋跑進衣帽間裏,砰一下,關門。
半分鐘左右。
她拿着東西出來,轉道進浴室。
周宗硯坐在床沿,不知懷着何種心境,觀這樣一幕,似乎從未想過,會出現在自己枯燥而千篇一律的生活里。
偌大的南悅府,早在悄無聲息中灌注了煙火氣和生命力。
哪怕是黑白灰的卧室。
因為有女主人的加入,終究會變得色彩斑斕。
偶爾鬧鬧小脾氣又如何。
倘若能這般過一輩子,他也甘之如飴。
整個晚上,周宗硯一直陪着她。
顧予笙蜷在被窩裏,他倚靠在旁邊,腿上擺放着電腦,屏幕銀白光線打在他深廓的臉上,眉眼矜淡,帶着絲不容褻瀆的清冷與疏離。
男人深度沉浸的面孔,讓她百看不厭。
為了彌補昨晚對她的虧欠,向來嚴謹自律的周董,竟然真就順着她,同意把電腦搬到床上辦公。
其實只是隨口玩笑。
顧予笙發誓,她從沒想過要他一次次地為她破例。
臨近十點那會兒。
消失了整整二十四小時的大明星終於上線,在微信里回復她的留言。
聞今拍了張夜戲現場的照片。
濃濃暮色里,攝影燈光遙遙可見。
劇組人員圍着一堆篝火席地而坐,夜間溫度很低,人影綽約中滿目皆是防風服搭配軍大衣。
顧予笙打字:【這是你們在劇中的戲服?】
【不是,製片方統一採購的,據說比羽絨服好使。】
聞今繼續道:【這鬼天氣真的要人命,我感覺皮膚都快裂開了。】
【還要拍多久?】
【一個禮拜吧,具體得看關野近幾天的狀態如何。】
劇中男主角,會有好幾場瀕臨死亡的戲份。
以關野對人物情緒的把控能力,想要把那種與死神抗爭到極限的鏡頭表達出來,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顧予笙在對話框裏輸入兩行字,點了發送。
身側人的工作也進入尾聲。
她察覺到周宗硯扣下電腦的動作,微微偏頭,無意識熄掉手機,放到了旁邊床頭柜上。
“忙完了?”她問。
周宗硯溫熱手指拂開她額間碎發,“跟誰聊天。”
“聞今,他們還在拍夜戲。”
“覺得心癢?”
“嗯。”顧予笙實話實說,“脫離本行太久,擔心找不回原始的感覺。”
周宗硯提議:“不要過度浸染於職場,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儘早抽身,半年時間對你而言,更需要的是沉澱。”
她點頭,莫名想到今天去參觀羽生工作室的場景。
李牧導演,曾經用一部《日落關山》,創下影壇文藝片的頂級天花板。
卻在那之後,突然離奇地退出了大眾視野。
有人說他身患絕症,將不久於人世。
也有人猜測,是他江郎才盡,再拍不出能令自己滿意的作品,所以選擇暫時隱居,以尋求新的靈感源泉。
顧予笙不相信外界傳言,只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
那個身穿工裝服,滄桑軀殼下的靈魂,分明還有着一顆熱烈跳動的心臟。
只是不知,他為何要蝸居在小小的工作室里,一待就是六年。